“真走了吗?”
“真走啦。”
“全部开拔?”
“是的。”
南宫黄杏定定得望着儿子,眼神之中流露出思索之色,过了好一阵子,方追问道:“走的是哪个方向?”
“孟州。”
“哦。”南宫黄杏吁了一口气。
——并非偃师方向,即不是冲着山月云居而去的。
可他仍不肯放心,吩咐道:“继续盯着!随时汇报!”
之后传回来的消息,仍是挺乐观。
缪易真一行过了孟州之后,找了一处荒僻的山谷安营扎寨,看样子是想休整一番,以便再次行动;仍留在得月客栈秘密监视山庄动静的那十余名锦衣卫之底细,亦被摸得清清楚楚。
“好!好得很!”
南宫黄杏嘴角的冷笑有嘲讽之意,“好一招回马枪!哼,缪易真,本庄主随时恭候大驾再次光临!”
肩缠绷带的南宫绿木提醒道:“三哥,缪易真这人诡得很!咱们还是得小心提防着,做好万全的准备!”
南宫黄杏沉吟半晌,突然问:“当年去大同请来修筑藏宝库的那批匠人,真是再也没有活口了麽?”
“绝对错不了!”南宫绿木信心满满,“此事乃小弟亲自去做的。那十二名匠人,的的确确,一一毒发身亡了;最迟身亡者,乃是回村之后第二十一日。……为了掩盖此事,下到井中令全村之人中毒之药,亦是小弟亲自去做的……”
“官府方面的确实没有就此事进行调查?”南宫黄杏警小慎微,追问。
“没有。尸检报告乃是瘟疫。先后死了二十三人。而他们,乃是受传染最重者。这就是官府的结论。”
“那就好,那就好。”看他的神态和语气,南宫黄杏已完全放心。
一时间,二人俱陷入沉默之中。
“对了!还有一事差一点给疏忽啦!”南宫黄杏忽然面色一紧,沉声问:“当年修筑山月云居的那批泥瓦匠,如今有多少人尚还活着?”
“这个麽……”南宫绿木挠挠头,“不是很清楚哩。……去年九月,倒是见到过那姓巴的工头一次,精神还挺健旺,应当尚还健在……二哥,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
南宫黄杏不答,沉吟片刻,道:“四弟,你速去趟孟津,调查一下此事。”
“然后呢?”南宫绿木自他的神色之中已看出了该如何办,不过还是要问上一问。
南宫黄杏目中闪过一道杀机,紧盯着南宫绿木的眼睛,缓缓举起右掌,作拭杀状。
他目送着南宫绿木的背影消失,缓缓坐回座位,望着屋顶呆呆出神……
过不多时,书房之外传来了一声轻咳,紧接着,南宫孚出现在门口。面如冠玉,齿如珍贝,的确英俊非凡。
“孚儿,快进来!”南宫黄杏以慈爱的目光望着他,“得月客栈那几条鹰犬的情况如何?”
南宫孚笑笑,道:“还是老样子。不时进进出出,暗中窥视咱们哩。”
南宫黄杏点点头,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喃喃道:“奇怪!委实有点奇怪!”
“奇怪?……爹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缪易真当知,他们的身份当很快被咱们识破,可他……干嘛还要如此做呢?既然毫无意义,不是多此一举呢?”
“也许……也许,这也不过他的无奈之举罢!……总不至于全部撤走,连一个监视者也不留下罢?”
“……话虽如此,可毕竟谢掌柜也是他的人,且庄里还有他的眼线,何必呢?”
“兴许……兴许是担心谢掌柜一旦暴露,断去信息罢……”
“唔……倒也有几分道理。”
南宫黄杏轻颔首,目光闪动,似在思索着什么。南宫孚恭恭谨谨的侍立于身前。
“孚儿,这事先不去管啦。……你这样,速去一趟山月云居!”
“好的!”
“记住:切不可被敌人发现了行踪!”
“孩儿理会得!”南宫孚转身欲行。
“且慢!”南宫黄杏盯着他的背影迟疑片刻,突然叫住。
南宫孚转过身来,狐疑道:“爹爹还有何吩咐?”
“还是不要去啦!一旦你被他们发现,反而暴露目标啦!……爹爹马上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与你义父!”
“爹爹,您的意思是说:让义父亲自出马,去镇守山月云居?”
“差不多就这意思罢。咱们已被看住了,动弹不得,根本没办法前去。……爹爹让你义父亲自前往,其目的,倒并非镇守。——若敌人果真查到那儿了,如何守得住?——而是真到了那万不得已之时,好由他来完成最后一步!”
“您说什么?……最后一步?……难不成,炸掉?!”南宫孚颤声问。
南宫黄杏紧盯着儿子的眼睛,神情肃穆,慢慢点头。
***
“恺兄:
今缪贼苦苦相逼,情势危殆,生死存亡之际,特乞兄主持山月云居大局。
若缪贼果真查至,切不可硬拼,巧计周旋为宜。若实不能周全,望启动冥门断龙石,引燃炸药,毁之!拜托!拜托!
弟杏顿首”
“铁剑断山”顾恺看完书信,神情愈发凝重;沉吟良久,猛然起身,摘下墙头的大铁剑,大踏步出了书房来到院中,锐声叫道:“三儿,备马!”
“诶!”一名身手麻利的青年小厮应声而出,迳奔马厩而去。
“爹爹,您老这是要去哪儿呀?”一名带着书卷气的锦袍少年见状,快步跟出。
“没你的事,在家好好读书。爹有要事,得出去一趟!”顾恺转过身去摸摸那少年的头,又拍拍他肩膀。
说话间,马已备好。
顾恺翻身上马,回望一眼满肚子疑惑的儿子,微笑道:“允儿,还傻愣着干嘛?读书去呀!”
“是!”顾允规规矩矩地转身回房去了。
顾恺望着儿子的背影,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之念,嘱咐道:“允儿,照顾好你娘!”
“爹您就请放心罢!孩儿知道。”顾允转过身来,对于父亲之言,微感诧异。
“驾——”
顾恺掉转马首,足尖轻点马腹,一抖缰绳,纵马出了山庄。
年轻之时的“铁剑断山”顾恺,在武林中亦是响当当的脚色,曾单剑败洛水双雄,孤身挑黄河九鬼,令其三死六伤,一时名震江湖。
黄河九鬼乃太原双魔的得意弟子,双魔自会寻仇,于是,双方约定好日子,决战于三门峡。
顾恺不敌,身受重伤,恰巧被路过的南宫黄杏所救,并赶走了双魔。
自此以后,二人成为了好兄弟。
在二十余年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之中,他们曾生死与共过七次,其感情的深厚程度,可想而知。
——恐怕,当以“生死之交”概括之,最为恰当罢。
只是,顾恺生性淡薄,尤其是到得中年以后,更加厌倦刀头舐血的江湖生活,于是金盆洗手,归隐山林。
唯有亲历过江湖之人,方能真正明白江湖之凶险;便如那些未曾上过学之人,方才能真正体会目不识丁之苦。
顾恺不想儿子再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并不传他武功,只是让他专心读书。
——至于能不能考取功名,倒在其次。
——只是想让他远离刀剑,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便如那些目不识丁之人,再也不愿孩子如自己这辈子没出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