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杼失笑，看向月桢。“传闻为虚，眼见为实。自以为好掌控的幼妹，原来真是自以为。”
月桢的速度如急雷闪电，烈拳挥去，用了五成力。冉杼若是避不开，胸膛硬生生接下出击的重拳，必定口吐鲜血，五脏受损。
孤身一人入将军府，岂无自保之力。方才的束手就擒，不过是候等月下的到来。来此的目的已达到，不必再装软示弱。
“她毕竟是月闻的女儿，你无法断绝的血脉传承，多年的耳濡目染，体弱多病身子羸是真的，亦是表象。今日你看明白了，心性坚定，聪敏睿智，化被动为主动，一瞬息情势逆转，本是她有求，变成旁人有求于她。”冉杼笑月桢自以为是，狂妄自傲。
战场是敌我分明，全凭本事。在北境待久了，揣摩人心，可不是月氏强项。其月是月下握在手中的绝招，自然可以无往不胜。月桢最多不过是能打战的将军，非独一无二，炎朝不缺。
北境平定，蛮夷王族亲送和书，战火歇，已是定局。无论是北境，或是蛮族，其百姓皆苦战祸久矣，无人愿做史书上的千古罪人。
“月桢，做多错多。毕竟你还活着，但月闻死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父女之缘，兄妹之情，无法割舍。
“你该欢喜的，假使死的人是你，月下亦会如此。”拼上一切，赌上所有，找出真相，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你多言了。”言多必失。
“人早走远了，我比你更怕事情败露。她不会武功，听不见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了。那四个字，简直是马后炮了。
月桢武功不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实战经验丰富得很。堂前堂后，屋里屋外，有无人息，自是一清二楚。就目前而言，月闻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不让月下习武，月氏可是武将世家。
“我与月霁非她血脉至亲，终是亲疏有别。”月桢低语，月闻毫不忌讳，月下自小便知道。
“月桢大将军何时学会的庸人自扰？”月桢见惯流血死亡，本不该如此，到底还是陷进去了。冉杼看过去，月桢的眼中有隐痛，一闪而过，不似作假。“活人同死人争，蠢破天了。”
死去如烟雾，雾散烟消，再无归时。往昔所有的不好与错处，随着死亡而褪色，直至消散不见。月下是月闻最为怜爱的独女，不明不白的被害，身为人女，为父血仇，天经地义。
“月下不计代价，为父血仇之心，实乃为人子应做之事。而你却阻挠于她，实为不智之举。月桢，你在一点一滴，慢慢的消磨月下同你的手足之情。”冉杼在局外，自是看得清。
“堵不如疏。”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月桢付出真心实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冉杼来此有二因，一为月下，一为月桢。他冠月姓，便是月家人，是月下的大哥。
父不在，长兄为父。其月靠近月下，月桢是避不开的人。
“你要我的血？”试探再来，老者的心倒是从未消停过。
“试了半月的药，你在宅邸悠然度日，而我须发尽白，在外焦心忧虑，为你挡扰烦。”老者诉苦。
“你得不到的。”其月直截了当。“这副血肉不是我的，割肉也放不出血来。你分明知晓，又来试探这招。你想知道甚么？直言便是。”
“老朽只想看看，解解心中惑。”老者较其月更清楚这副身躯原本的主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有几口人，因何而亡，因何而被附身。
其月没剩多少秘密了，不死魂的神秘迟早会被解开。“老朽想亲眼见见，其月可愿为我解惑？”
“满足你的猎奇心，割皮裂肉，我能得到甚么好处？”其月见老者不言。“你打算两手空空，做无本的生意。”
“你想要甚么？说来听听，老朽不一定会应允。”老者奸滑，从不许诺，挂在嘴边骗骗人的心思也没有。
“上回见了祐祁，人便被你先下手杀了，这回我便见你养在暗处的全部隐卫。你将人统统杀光，我再出宅邸，就无人阻拦。”知老者不会应下，其月随口胡说。祐祁被舍弃，只因他不是不可替代。织梦是个好物什，老者不会将此术交于一人。
“你将话说尽了，老朽若是应了，可就真成了老糊涂一个。”绕来绕去，兜兜转转，老者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刃。“其月，动手罢。”
“这具躯壳虽不是我的，到底还是我在用。拿刀割自己的肉，始终过不去，不如你帮我一把？”其月不接，老者离她不近，见识过她下毒的功夫，药医族虽在侧，到底是血肉之躯，苦痛无可避免，心生畏惧而不前。
“你在惧我，怕我甚么？是下毒，还是杀了你？”其月凑近，老者离远。“你又想得到，又畏我，不敢离得近些。我与你见的第一日未毒死你，刻下更不会。你想要长生不死，我教你一招，先舍弃作为人的情感。”
“你舍弃它，好过它舍弃你，你不是被舍弃的，多好，是你先舍弃。”其月的话无头无尾，老者却颔首，他听懂其中的深意。
“你若是真的明白，便不会如此执着。”老者的举动，落在其月的眼中。已成执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你早料到了，丝毫不见惊异。”其月撩开衣袖，短刃锋利，轻轻一划，手臂上的皮肉分离，一道看起来可怖的伤口，不见血流出。
“喝下去的药，于你无用。”老者认清事实，这副躯体不是其月的，喝再多的药，亦是枉然。
其月无动于衷，毫无反应。药无用，药医族无用，做下的一切无用，亦不会放她离去，只会变本加厉，愈加疯魔。穷尽一生，岂会轻言放弃。
“药医族留着无用，全杀了。”其月的声音不咸不淡，不见情绪在里。
“屠灭药医族，寸草不留，你心之所欲。”其月不想留的，老者偏要留。其月留存世间太久，岁月侵蚀，光阴流逝，唯有药医族尚存。顺其月的心，便逆了他的意。
药医族在他的眼里只是个器物，其月两耳听不出动静，或许不止是耳。她吃下的不是炼制成功的不死药，尚有残缺，灵魂不死，寄生于旁人之身。
隐卫查探到那具躯体原本的主人，生在山野林间，列侯府的子女外出寻藏宝，照着舆图走。密林深处，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险危，顾惜性命，以金惑诱。
其父母为得赏金，不顾女儿的死活，将她推了出来。满心满眼都是钱银，买下性命的钱银，此女与其月同月同日生。
“生身父母尚在，你占了他们女儿的身躯，该给出个交代。”老者意有所指。
“接着呢？我将身体还给其父母，带回去安葬，还是见其父母心生怜悯，从而被你制控在手。”其月见惯了伎俩，巧合大多都是人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