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夜色深沉,月亮躲在云朵里,之前的强劲东风已经停歇。
无风的河面上,响起船员们摇着把手用橹搅动河水的声音。前方不远处,银河左岸有一片淡红的亮光。泰平知道,那是银河岸边国家设置的船坞,亮起的光表示有客人想要乘船。
夜色之下,船老大指挥着船员慢慢地转向,朝着船坞靠过去,并用手里的小灯笼晃动了两下。船坞上有人也举起灯笼,晃动两下以示回应,客船缓缓地接近,尚有三丈就可停靠到船坞了。
恰在此刻,泰平感觉大船猛地一震,如同触礁一样,令他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向着船弦跌了过去。
他的手还未搭在船弦上,水面发出“轰隆”一声爆响,无数道水花翻腾跳跃,被月光一照如同镀银的飞链或飞爪。水花尚未散尽之时,十几道黑影腾空而起,好似鬼魅一样,飞荡于船的四周。
泰平定睛看去,黑影皆穿紧身水鬼衣,如同扭动的黑泥鳅。未等泰平立定身子,靠近他的四个黑影双手齐发,掷出长长的飞爪与链子枪,直击泰平的面门与周身大穴。
经历与高节一战,泰平心志已上层楼,临场应变成熟不少。他猛地提起一口气,倒贴船身向上一跃,避开了挟着冷风与河水的飞爪,并用双手接住了链子枪头。
两个黑影没有想到,泰平居然临危不乱,能够在如此危急情况下,做出如此应变之举,身子一下子失去力道,人便撞到了船弦。与此同时,泰平用脚踏在两人肩头,借力纵上了船舱顶部。
泰平的脚尚未站稳,其他黑影已经飞掠而下,如同水鸟一般绕着大船,将手中的飞链抛出。水光、月光、链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意欲将泰平控制于船顶。
生死攸关之际,泰平运力于掌,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两条黑影。那两条黑影知道泰平的手段,略微有些错愕,再想应变已经来不及了。泰平的双掌一扫,如同拨开迷雾一般,将两条黑影扫开,飞向岸边。
两条黑影如同落叶,横荡向远方,那飞链之阵不攻自破,落在船舱顶的众人莫不惊骇。
泰平身子荡在空中,距离岸边只有一丈。正当他要调息运力之时,一盏油纸灯迎面飞来,临到眼前“砰”地爆裂,青绿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尽管泰平尚未闯荡江湖,但是亦听田垦说过,如果临战遇到烟雾袭身,一定要闭住呼吸,否则吸入必受其害。
不过,泰平身子已在空中,想要躲避实为不易。无奈之下,泰平将力道下沉,在空中使出千斤坠,急坠向幽暗的银河河面。恰巧河面上有根断木,泰平的脚轻轻一点,借力而起,轻飘飘地上了岸。
泰平的身子刚上了岸,河中又出现了巨变。
十几根极粗的圆木从水下钻出,好像武林高手猛击船底,尤其是船头的底部。船头猛地腾空而起,船身几乎倾倒,晃悠两下之后又落了下去,飞溅起巨大的水花,将整个船身打湿。
泰平转脸望去,发现船老大冲出船舱,手中挥舞一柄弯刀,跃上舱顶与那些黑影斗在一起。乘船西进数日,泰平与船老大交谈不多,但是却隐隐感觉得到,这个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船家。
他又快速向银河对岸看去。北岸黑蒙蒙一片,完全看不出什么,只听到松涛之声阵阵传来。与此同时,船舱中惊呼连连,那对夫妻与孩子大呼小叫,付婴与水手们则逃出船舱,正用手紧紧抓着绳索或船弦,以免被船只甩入河中。
那些使飞链的黑衣人水性不俗,陆地功夫却极为一般,被船老大打得东倒西歪,好几个人被踢翻入水。
正当泰平观察之际,耳边传来一阵冷风,似有利器向自己袭来。他不必回转头,便将袭击者武功极强,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人物。泰平听风辨位,微微一侧身子,躲过对方一击的同时,单掌如刀猛劈对方力竭之处。
“来得好!”那人低吼一声,出掌与泰平硬拼一下,便如飞鸟般倒飞出去了。
泰平缓缓转过身来,借着月光打量对方。
此人身材不高,长得颇为墩实,头上包着黑巾,身上裹着黑衫,手中托着一柄五尺短枪。由于黑纱遮住面部,只留下一双不大的眼睛,泰平很难猜出对方的年龄。不过,从两人对掌来看,这个使枪者年纪不会太小,枪法与掌功至少都有十五年苦功。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这条船?”泰平一边问,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岸上的情况。
岸上有一间仓库,不少货物屯放在外面,尚未搬入仓内。地上躺着两三个穿着麻衣的苦力,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喝酒喝多了。除了这使枪的人,岸边还站着一个瘦高个子,手里空无一物,抱着肩膀冷眼旁观。
仓库后方有一大片荒草丛,里面传来阵阵虫鸣,以及野狗暗哑的吠叫。更远处,稀疏的林丛里黑暗无比,看不出是否有人出没。
“没想到泰平公子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居然能够躲过‘只此青绿’。”那个瘦高个儿冷笑着,右手轻轻抬起,掌心朝向泰平。
泰平定睛一看,发现瘦高个掌心发绿,好像握着一个绿宝石一样,显得格外地诡异。
“你又是哪一位?为什么要与泰平为难?”
“公子是明知故问吗?我劝你还是交出熊骨符节,乖乖地跟着咱们兄弟走吧!”
“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有人要你的命,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不过,我看你倒是有点功夫,不妨便告诉你我是谁:驾鹤川腾鹤崖青绿阁曲青便是在下。这位名叫飞枪手胡绿,乃是我的结拜兄弟。”
“大哥,咱们和他废什么话,赶快放倒再说吧!”
“我们青绿阁不是江湖无名之辈,做的又是这等宵小之事,怎么可以不言不语呢!”
“曲兄倒是一个好汉。”
“你倒是不必捧我。说吧,你是想死在枪下,还是死在我的掌下呢?”
“我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没有。”曲绿依旧冷冷地说。
“我看未必吧!”泰平的话音还未落,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曲青与胡绿尚未反应过来,泰平的短剑已经如同闪电般刺出。曲青没有想到泰平身法如此之快,立掌切向泰平的手腕,试图阻止泰平的进攻。没想到的是,泰平这一刺只是虚招,目的就是牵制曲绿。电光火石之间,泰平已经绕到胡绿身边,一指点中他的穴位。
胡绿尚未反应,便呆立在原地了。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偷袭。”
“当然是向两位学的了。”泰平嘿嘿一笑,纵身直击曲青前胸。
曲青害怕泰平的剑,泰平则小心曲青的掌,两人缠斗一处,犹如月下的两只雨燕。几个回合之后,泰平看出曲青的套路,拳脚功夫未必高深,只是仗着青绿掌的隐隐毒气。
又斗了数个回合,泰平已经心中有底,猛地纵身跳出圈外。
“曲兄,泰平领教你的手段了。”
“你肯交出熊骨符节了?”
“当然不是。我想对你说的是,曲兄的本事泰平已经知晓,如果咱们再斗下去,你恐怕再难脱身了。”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曲青气呼呼地说道。
“你我本无冤仇,我劝曲兄还是快快离去,以免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青绿阁出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我只要一个回合就能制住你。”
“你越说越离谱了。”曲青怒火中烧。
“如果我侥幸做到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若是我输了,符节我会双手捧上,如何?”
“好!”曲青说罢,右掌绿光更盛,双眼紧紧盯着泰平。
此刻,围观乌篷船的黑衣人已经失手,全被船老大赶入了银河,船只也稳稳地靠到了岸畔。船老大指挥船只水手,护着付婴、一家四口下了船,聚在岸上大口喘息。
“曲兄,小心!”泰平说罢,身子向前一跃,两指并拢如剑,直点曲青的胸口。
曲青见状,连忙双掌拢在胸前,倒退着向后飞去。然而,无论曲青飞向哪个方向,泰平皆如影随行,一直离他身前不出半尺。
曲青眼见无法摆脱,不由得倒翻双掌出击,想要逼迫泰平知难而退。双掌一出,正合泰平心意。他的指剑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巧妙地避开曲青的双掌,轻轻地点中了他的胸口。
两人从空中落下,相距不过丈余。曲青无法置信地看着泰平,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曲兄,承让了。”泰平一边说,一边走到胡绿身边,轻轻一拍解了他的穴道。
“泰平,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年轻的高手,将来你可能会成为一代战神。”
“我不想成为战神。好了,曲兄,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你真的想知道?”
“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
“好吧!我能够告诉你的是,调动青绿阁的人极其神秘,他背后组织的力量更是无比强大,你是斗不过对方的。”
“这就不劳曲兄操心了,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曲青尚未说完,一支羽箭从仓库后方射出,从他的脖颈处穿了过去。
曲青眼睛一凸,嘴角溢出了鲜血,无声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一支箭射中了胡绿,另一支箭则射向了泰平。
泰平猛地甩头让过,伸出两指夹住箭杆。这支箭的力道极强,震得泰平的手有些发麻。船老大扑向仓库,只看到一条黑影窜入了丛林,飞也似地飘向了远处。
泰平来到曲青与胡绿身边,发现两人全倒在血泊之中了。
“曲兄,倒底是谁?”
“金……”曲青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字,头一歪,死了。
泰平闭上曲青的双眼,低头看着那支羽箭。这支箭并无特别之处,只是箭尾雕刻出一个虎头。这时,船老大已经回来,站在泰平的身边。
“这是黄金战团的箭。”船老大平静地说。
“黄金战团?”
莫非那个神秘的组织是金亭王创立的?泰平有些不解,抬头仰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