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塔里回忆着过去,低着头露出傻傻的笑容。
这笑容让源家心痛。
静江并不是多么大的城市。
虽然因为离天京很近,交通和房地产还算发达。
但因为缺乏核心产业的供养,普遍收入极低。
与之相衬的,是极高的房价和堪称重荷的消费水平。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
警督的身份,已经十足珍贵。
但换成工资,一个月也仅有一万多而已。
若非早年工作时分配了住所,现在可能连房子也买不起。
源家偷偷瞄了塔里一眼。
他似乎也从幻想中走了出来,开始一点点填满哀伤。
“唉。”
源家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钱包。
想也没想,就将所有的现金夹给了塔里。
“这是…”
塔里瞪大了眼睛,这在一个壮汉身上有点滑稽。
然后是慌张与拒绝。
但源家仍执拗地将钱塞到了塔里手中。
摁住他想要归还的手,目光如炬。
“…收着吧,塔里老兄。”
“估计也只是四五千块而已。”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去川西的那次出差么?”
“当时我可是被你救了一命呀!区区五千块而已,只是一点心意。”
“现在只有这么点真是抱歉…”
“这是我现在的号码,以后你有麻烦,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塔里愣愣地接过了源家的名片。
源家则投以笑容,这笑容似乎融化了时间堆砌在两人之间的坚冰。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他们都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当时的两人都很年轻,或者说正当壮年。
因为刚升上三级警司,源家很活跃,希望能马上交到朋友。
不是那种势利、对自己充满说教的朋友。
而只是单纯一点…
符合自己年轻人的想象,愿意去努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朋友。
源家就在那时认识了塔里。
或者说,他能认识的也只是塔里。
塔里警司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了。
虽然因为资历和成绩,成功混上了一级警司。
但因为缺乏社交的手腕,加上得罪了某位领导。
他在这个位置已经待了七八年。
成为警督,好像已经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妄想。
但或许是生性如此吧,塔里没有多气恼。
只是照常挺起那魁梧的身子上班。
有案子时及时出去。
再抓住一点空余时间,研究象棋和玩弄花草而已。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规划好自己的未来了啊。
将那过去的景观和现在联系到一起,源家不由抚然长叹。
那以后,因为象棋上的爱好,两人很快化为知交。
成为了在中午的休息时间里。
仅有的不闭目养神,而是注目于棋局的两名警司之一。
“时间真是过的好快啊…”
回想至此,源家对着塔里笑笑。
他也看到了对方的苦笑。
塔里甚至从身后一摸,似乎打算像从前一样摸出一副象棋来下。
但身子后方空空如也。
啊…
已经不是在警局了呀。
塔里低下头,有点悲伤。
他妻子的房间里传来间断的咳嗽声。
每一下,几乎都要把塔里担心的眼神牵过去一部分。
源家心里有些难受,记忆在时空中继续推导。
差不多。
也就是在两人可互称“朋友”的时候。
“那起案子”发生了。
——精致的分割线——
几乎与十年前的爆炸案相似。
完全可以列入‘建国以来最大最恶劣事件’的案件。
悄无声息地再度爆发在静江的土地上。
一家人在除夕夜被屠了满门。
据邻居声称,从晚上七点半左右起,对门就响起了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求救声。
以及…很明显的,就像过年乡下杀猪时那样。
肉、骨头和筋膜被砍断的声音。
这家住着的是一户四口之家。
“好像是前几年搬来的吧?”
“我平时都待在家编程和打游戏,没怎么关注这个。”
“或许…你们问物业和居委会更好?”
仅存的‘直接目击者’。
住在被杀者对门的男人挠了挠稀疏的头发。
眼镜后,是他不断躲闪与心虚的目光。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源家严厉地询问,差点把眼镜男吓的跳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说:
“这个…这…声音那么大,我想其他家也会报的嘛…”
“我们这边也马上要打团战了,不好好玩完游戏可不行啊!”
“什么?!”
源家几乎怒目圆瞠。
眼前垮在白衬衫里的男人,则脸色惨白,喉咙里使劲咽着唾沫。
……
但经过走访调查,他说的倒也没错。
案发时没有任何避讳。
且好像不是随意杀人。
据当日晚上楼的一家老奶奶供述。
那天晚上七点半左右。
因为孙女贪玩,加上子女要晚些回家。
她们在附近商场的海洋球里多玩了一会。
等接到儿子的电话,才拉着孙女的手,回到早已置办好菜肉的家里。
她们就在楼道里遇到了那个男人。
“长相怎么样?”
“…记不清了,但好像穿着黑衣服吧?”
老人操着浓厚的乡音,且有些口齿不清。
所以整个过程里,差不多都是由她的孙女代答。
小姑娘摇头晃脑的,看起来生龙活虎。
塔里蹲下庞大的身子,笑呵呵地问:
“小朋友,有没有看到那个坏人的脸啊?”
“描述一下也好,便于我们后期抓住他。”
说到这里,塔里还握住右拳,在身体旁边晃了晃。
好像动画片里要打败怪物的超人们那样。
源家一阵咂舌。
他想,或许是由于与自己的女儿年龄相近,塔里才会表现的如此亲和吧。
毕竟平常都是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
那一天,源家没怎么说话,只是在旁边默默记录。
整栋大楼、以及小区里声称在那个时间点见过陌生人的人,都参与了调查。
但最后的成果却异常寥寥。
毕竟是大年夜。
七点半左右的时间。
大家要么早坐在家里,开了一堆菜肴或饮料。
要么就在外边置办了酒席,正要觥筹交错。
能在‘这个时间点’独自在外,且关注周围的人太少了。
每个人,都只是急于去抓住那正在等待自己的幸福啊。
“抱歉…那天虽然是听到了很大的动静,但我还当是有人虐猫呢!小区里常有这样的变态。”
“啊?那天啊!可以不告诉别人吗?警察先生,其实那个点我已经和男朋友待在酒店啦!”
“有点不记得了,但我大概在包饺子?…没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抱歉啦,警察先生。”
“那个点?嗯,老子估计已经烂醉,准备半夜起来炸鞭炮时再喝了吧!”
“喂喂,用不着连小孩子也问吧!他明天还要上补习班呢!”
“……”
总之。
两人没回家过年。
持续的走访、问询,也几乎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