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珌一路来到后院书房，透过房门便可见覃胥正闭目端坐，样子好不惬意。
“回来了？”高珌刚走进书房，覃胥正便开口言道。
“你都不曾睁眼，怎么知道是本王？”高珌好笑地坐在覃胥正对面，忍不住问道。
“这有何难？”覃胥正微微睁开眼，“全府上下，只有殿下的脚步声粗鲁中带着粗鲁。”
“粗鲁中带着粗鲁？”高珌微微抬高语调，眉头紧锁着看向覃胥正。
“不然呢？殿下难道不觉得自己很粗鲁？”
对于覃胥正这种面无表情的揶揄，高珌早已习惯。
“你说粗鲁就粗鲁吧，你脑子好，嘴也厉害，我说不过你。”高珌认怂地把脸转向一边。
“今日情况如何？”尽管覃胥正已将结果猜了大概，但他还是想让高珌将细节说说清楚。
“你那么厉害，自己猜啊？”高珌难得拿捏覃胥正一次，心中很是舒爽。
可怎料覃胥正却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想说就算了，你能全须全影的回来，想来陛下是满意的。”
覃胥正的态度，让高珌十分气馁，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说覃先生，你就不能让本王厉害一次？”
“殿下本就很厉害，何须我来让？”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会这样。”高珌自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后便将今日宫中之事一五一十地尽数说给覃胥正听。
高珌这边说完，覃胥正便不由得冷哼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珌诧异于覃胥正的态度。
“我是觉得，高岐和高奕还当真是心急了些。他们不会以为，区区一个生辰宴就能将殿下的军功一并抹去吧。”
“可最初，父皇确有不悦。”高珌微微蹙起眉，想起殿上高霍最初的神情，仍旧有些不安。
“陛下会不悦是因为起了猜忌之心，这事虽与高奕高岐的挑拨有关，但即便没有他们，这种猜忌，殿下也是避无可避。”
“此话怎讲？”
“殿下曾经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即便立下大功，陛下也不曾想过要给你一兵一卒，如今北境有难，无人可用，陛下才不得不将军权下放给你，而你又十分争气地将乌远城守住，并重创北齐三万将士，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陛下看到殿下的能力。”
“这样难道不好吗？”高珌有些糊涂，他以为自己这些行为理应换来父皇的嘉奖与信任才是。
覃胥正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好自然是好的，可殿下有没有想过，从陛下的角度而言，他不会愿意承认是自己过去没有发现你这块璞玉，既然如此，那陛下会怎么想？”
“怎么想？”高珌的脑袋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陛下会觉得是殿下你自己藏拙。”覃胥正一语道破关键，“既然殿下有能力，为何过去不表现，偏偏要在高颂死后才展现自己非凡的能力？这一点难道不足以被陛下猜忌吗？”
“这是什么话？以往难道是本王不愿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吗？”高珌气恼地白了覃胥正一眼。
“殿下不必同我生气，我说的乃是陛下的想法，难不成殿下也能像现在同我分辨一般去与陛下分辨？若是那样，殿下岂不就是在指责陛下过往有眼无珠，不曾识得你这样的大才。”
“我可没有那样想过。”高珌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就好像此刻高霍就在眼前一般。
“殿下不曾想过，可陛下却不能不想，但陛下又怎会承认是自己曾经用人不明，既然如此，那一切便只能是殿下的刻意算计和隐瞒。”
说到此处，覃胥正停了下来，看着高珌一脸吃了黄连的模样，覃胥正好笑地继续说道：“所以，今日我才让殿下故意迟到，故意穿了平日里的粗布麻衣，故意送了那盆凉夜城的土。”
“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高珌不明所以，他实在想不出各种缘由。
而覃胥正根本也就没有指望高珌能想通一切，好在这位殿下有一个十分可贵的品质，就是无条件地信任他，只要是他让高珌做的，高珌往往都是不问缘由，做了再说。
覃胥正有时既欢喜高珌这样的信任，又隐隐为其担忧，倘若高珌遇见的不是他，那么这样的信任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你快说啊，有什么关系？”高珌见覃胥正半晌不答，便开口催促道。
覃胥正看了看高珌，答道：“这之间的关系可就大了。一来，今日陛下寿辰，殿下却是唯一一个迟到的皇子，陛下心中的不悦可想而知，他甚至会隐隐猜测，你是不是居功自傲，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中，可当陛下得知你今日之所以迟了，全因一番孝心为陛下寻找生辰礼时，他便会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对殿下妄加猜测，殿下的孝与顺此时看在陛下眼中才更加难能可贵。其二，殿下今日所穿的粗布麻衣会让陛下了解，你在北境与军民同吃同住，你的好名声全然不像有些人那样自吹自擂，而是真切地一心为军，一心为民，何况，殿下连衣物都来不及换便去为陛下贺寿，也足见真心。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盆土。凉夜城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可这根刺谁也不愿轻易去拔，陛下无法自愈，便需要旁人相助，而此时，殿下出现了，并告诉他，你愿意为其赴汤蹈火，拔掉这根毒刺，殿下觉得，陛下该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高兴。”
“是，却也不全是，陛下心中想来不仅仅只有高兴，还有感动。”覃胥正说完这句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而坐在一旁依旧在消化这些信息的高珌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覃胥正见他这样既不解释也不催促，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边的香炉，袅袅香气自香炉中飘出，让人闻之不禁心旷神怡。
二人相对无言，做了许久，高珌忽然转头对覃胥正说道：“胥正，此生能得你相助，珌何德何能？”
“一颗赤子心，便就够了。”覃胥正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指着香炉对高珌说道：“殿下没有发现今日的香与往日不同了？”
经覃胥正提醒，高珌才上前闻了闻，“恩，是有些不同了，闻起来似乎更能让人心安，这是什么香？”
“哎，我若不说，殿下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高珌闻言尴尬地笑笑，他本就是个粗人，对于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甚在意。
“这香是我刚刚制成的，我已送了一些到殿下房中，如今殿下与高岐之争一触即发，殿下手中的力量已不可小觑，这香能够帮助殿下看清自己的心，未来无论我们遇到何种境遇，殿下都不可忘了今日之心境。”
高珌微微颔首，他再次看向桌上的香炉，对覃胥正问道：“你可给这香取名字了？”
覃胥正眼中带笑，他看向高珌，缓声说道：“‘赤子’，我为它取名‘赤子’，唯愿殿下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给百姓安宁，给天下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