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玉子城胯下的马已经不堪重负和长途的奔跑,开始发出凄凉的悲鸣。
夜小四抬起头,看着玉子城,感激地一笑。
抬手咬着衣袖,狠狠撕下一条宽大的袖子,附在颠簸的马背上,从后腰绕到前面小腹。
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使劲地一勒,稳稳地捆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瞬间,渗血的伤口,被死死的捆缚住了。
再抬手时,凌厉的殇颜剑剑气狠狠击中身后堪堪追上来的一个,面目狰狞的敌国士兵。
“噗——”热血喷了夜小四一脸。
那位敌国士兵喉咙里发出一阵沉痛含糊的死亡呼喝,身子歪向一边,从马上直直栽了下去。
而他的马,还在坚定的向前跑,逐渐与玉子城的马开始并驾齐驱。
夜小四伸出手去,费力地够到了那风中翻飞的缰绳。
猛地一提气,挣开玉子城的怀抱,腾身跃上身边那匹空着的马的马背。
一匹马驼着两个人,想必是怎么也跑不快的。
夜小四身子一落在那马背上,那匹马便不爽地嘶鸣起来,随之速度也有所减慢。
这样的战马,虽说训练有素,但也极为认主,夜小四只能伏低了身子,慢慢适应,冷不防身后追来的士兵便有了可乘之机。
“雪儿!小心!”
玉子城目光一凛,一夹马腹,挥着剑便劈向夜小四的右手边。
夜小四大吃一惊,猛然一侧头,赫然一把长矛带着凌厉的势头贴着她的面颊而来。
玉子城全部注意力都在夜小四身上,分神之时,左肩一阵锥心的疼痛,让他不禁一声厉喝。
竟然是从身后有一只利箭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左肩。
玉子城一咬牙,抬手攥上那箭尾,一个猛劲,一皱眉,一声大喝。
抬手使劲拔出了利箭,带出一股深色的血液,淋漓在他的铠甲上。
这利箭竟然还有倒钩。
玉子成来不及停息,手中拿着利箭,一把甩向身边追上来的一个敌人。
敌人来不及呼痛,便被当中插中了左眼,吃痛之下身子失衡,倒下了马去。
“子城!”
夜小四抬手握住伸向自己的矛杆,一用力断去矛头,回手一个推送,回怼向他的主人。
顾不上身后的惨叫声,夜小四驱马向玉子城靠近。
“你怎么样?”
她担心地抚上他渗血的左肩。
玉子城抬头一笑,却惊讶的发现,在他们前面,不知何时已然埋伏了一大群凌国士兵。
看向夜小四,玉子城目光坚定地小声说道:
“我没事。我们合力冲出去!”
夜小四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一点头。
“好!”
说话间,两匹战马并驾而行。
马背上一银一白两道身影,长剑挥出去,血光乍起,满耳都是凄厉的惨叫。
夜小四咬着牙,俏丽的狐眼瞪得溜溜圆,左手紧紧地攥着缰绳,右手攥着殇颜剑,一定要冲出去。
夜风中,狂奔远去。
面前,一道银色的光芒闪现,是一条汹涌的长河横在了眼前。
月光下,这条河如同一道银色的隔离带。
生生隔开两个人逃离的升天之路。
一踏入冰冷的河水,战马不禁冻得直打哆嗦。
而那汹涌奔腾的河水也瞬间便没了战马的腿。
战马在河水的阻力下,有些站不稳了,前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玉子城一勒马,回头看着那些渐行渐至不断追上来的敌人和不断袭来,如同雨点一般的箭雨,对着夜小四说:
“你先走,我掩护。”
“不!要走一起走!”
夜小四勒住马缰,倔强而坚定地看着玉子城。
迟疑之中,一声利箭破空之声响起,是远处追踪的领头人射来的连发弓弩。
夜小四胯下的战马一声厉嘶,身子踉跄了起来。
糟了,是马腿中箭了!
战马后腿一拖,后半边身子矮了下去,夜小四来不及做什么便被顺势滚下了马。
“噗通”一声,坠入了冰冷的河水。
一瞬间,浑身如同被扔进了冰窖里,刺骨的冰寒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痛。
在冰冷的河水中,夜小四挣扎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
回过头去,俨然看见岸边的追兵已经临近,耳边只有河水翻滚的哗哗声响。
玉子城却在河中打马团团转,任战马声声长嘶,却迟迟不肯前进。
夜小四费力地摸到了自己靴子里的匕首,拼尽全力,狠狠滴插向玉子城的战马后臀,大声叫道:
“发什么呆啊!你快走啊!走啊!”
受伤的战马一声长嘶,载着惊叫的玉子城疯狂地向河水对岸奔去。
夜小四在滚滚河水中,回望玉子城的身影。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深深插在她的肩头。
夜小四双眼一花,身子便向河水中沉去。
中箭的伤口在翻涌的河水中立刻绽开绝艳的鲜花。
“雪儿——!”
玉子城伏在颠簸的马背上,回头看着夜小四,失声叫道。
滚滚的河水,冰冷异常,除了奔腾呼啸的“哗哗”声响,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玉子城仰天嚎叫一声,举起长剑。
杀。
……
冷,周围是密不透风的水墙。
夜小四一个人在水中苦苦挣扎,可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离了一样。
脑中空得发胀,想喊。
可是一张嘴,却灌了一大口涩涩的泥水。
救我啊!
救我……
……
君荒4691年,大越昭宁九年。
二月初一。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贺州城一战,西地联军与戍边军配合得当,奇袭凌军大营,大胜。
以少于敌军三倍的兵力重创凌军,使凌军退回潜诏原以西,退还云州城。
西地联军立下赫赫战功,不日将班师回朝。
其中,西地联军参将,国士夜小四绝境困守贺州城七日,创造了军事上的奇迹。
而后,独自闯敌营,重伤敌军首领独孤寒,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更令人惊讶的是,夜小四,竟然是个女子。
再一次刷新了越国历史上女子牛人榜的排名。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这么牛叉闪闪的贺州城驻军首领,夜小四同学,不幸战死。
这些消息传回京城,整个京城为之撼动。
街头巷尾,茶楼墙角。
处处都在传扬着女国士夜小四的传奇故事。
“答春绿”客栈。
门外的冰天雪地被厚厚的棉布门帘阻挡在外。
温暖的大厅里,座无虚席。
人们面前桌上摆着的茶水袅袅地冒着热气,把整个大厅熏陶的如同现代都市里的桑拿浴室。
每个人都大张着嘴,仰着脖子,听着面前的小圆桌上趴着的尖嘴猴腮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店小二肩上搭着长手巾,提着茶壶在人群里灵巧穿梭,填茶倒水。
“哎,话说,夜小四歌声渐止,贺州城大门敞开。从城内走出一窈窕女子,正是夜小四是也。独孤寒千军万马列阵完毕,冷冷看上夜小四一眼,心中略感敬畏啊!这么大的阵势,一个女子,竟然敢单独一人对阵,这是何种胆识?当下,夜小四并没有丝毫未具,抬头看向独孤寒,高声道:‘独孤将军,我没有食言。’独孤寒听完,心中对夜小四那是极为赞赏啊。抬起双手,为夜小四鼓起掌来,‘夜参将,好勇气。不,是该称呼你一声,夜姑娘。’一看夜小四是个女子,独孤寒立刻又说道:‘三日前,约好了夜姑娘与我单独决斗,那么我必不能胜之不武。听闻,夜参将乃是应璇门下。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下应璇术法的厉害吧!’说着,独孤寒抽出自己从不离身的弯月刀。夜小四不慌不忙,轻轻后退一步,列开招式,这就祭出宝剑,这就打将起来……”
“好!”
“好!”
“好!”
话音一落,只听台下瞬间此起彼伏地响起阵阵叫好之声。
穿过这层层人群,就在这大厅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安静地坐了一个人。
一身招牌式的黑色大毛领外衣大氅,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让他瘦俏凌厉的身形更加凸显。
一头利落的短发,一张从不离脸的黑色面罩,让他的一张脸衬着绒毛抖动,更显神秘。
额前垂下的丝丝缕缕碎发,挡住了他微微低垂的眼神。
应璇门,前任千晓峰峰主飘渺狂风,蔷薇楼杀手叹飘零,九尘大陆苍劫公主之子苍劫镰羽。
他到底叫什么呢?
苍劫镰羽手里攥着廉价的青瓷茶盅,茶盅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有丝丝凉意侵染了指尖,而他那一双低垂的眼眸中却隐隐有盈光闪烁。
倾城筱雪这丫头,自离开他以来这么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五花八门的市井传言已经在市面上流传了这么久,就连应旋门号称 “坐地晓八百,下山了三千”的千晓峰,竟然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而这最后一个知道她的所有故事的人,却是号称“现世谛听”的自己。
想要了解个完整的版本,竟然还要还要私来九霄大陆,屈尊降贵地蹲在茶楼一角里听说书。
苍劫镰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扬手,饮尽了早已凉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