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利暗暗叹息,略感无奈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今日祁宇与姜庭二人,必有一人殒命。他虽为这两个年轻人惋惜,却也无法触犯门规。
玄峪宗以强者为尊,若是由无能之辈坐上宗子大位,众人必定不服。之所以定下“与宗子挑战必决生死”的规定,一来,因宗子身份尊贵,倘若每日都疲于应对数之不尽的宣战者,则耗时耗力,于其成长和修行不利。二来,武者的世界是残酷的。很多时候,只要出手,便无胜负之论,只有生死之局。挑战者既然敢挑宗子进行对决,那便要做好“死”的觉悟!
“那个,我可以……拒绝么?”祁宇一脸苦相,弱弱地问了一句。
祁宇刚才还在为姬卿瑶庆幸,怎料转眼间,自己反而成了这莫名其妙的“宗子”?他担心姬卿瑶会因此而心生不满,更何况,他本无意过分深入玄峪宗。他志在打上凌虚界,助父亲摆脱杂民役族的身份,同时阻止凌虚界的侵略计划。这区区环洲界的宗门,于他而言,只是暂时的保障和跳板罢了。
而此时此刻最为关键的是:他尚未凝出火岩流。若无陌灵相助,对上内灵境中期的姜庭,他必败无疑!甄利口中所说的那个“破门规”,简单明了——败,即是死!然而,他绝不能在众人面前释放陌灵,否则自己那绝无仅有的陌灵体身份,势必会暴露人前!
祁宇非但想拒绝这场由姜庭发起的、毫无意义的决斗,更不想当什么牢什子宗子!自晋级以来,他谨遵师父与父亲的教诲:匿境藏锋。这突如其来的“宗子之位”,却瞬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甄利闭目摇了摇头,“不可。我派尚武,但凡被立为宗子者,必为同辈最强。故此,面对同辈宣战,宗子必须应战,无权拒绝。”
“这位……甄利长老是吧?您老能不能先告诉我,干嘛选我当宗子?我这不还没入门呢嘛!”祁宇实在是想不通,这些玄峪宗的高层们,到底是看上他哪点了?他改还不成嘛!
“咳咳。”甄利轻咳两声,竭尽所能地摆出一副极为郑重的表情,缓缓说道:“祁宇宗子,令尊祁觞给宗门拨付了巨额的银钱资助。”他硬着头皮遵照宗主白霄仙给出的说法,道出了“选祁宇任宗子”的“理由”。
祁宇听罢,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姬卿瑶,“瑶瑶,咱们玄峪宗……资金很紧张吗?”
祁宇突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祁大少爷,以前从未想过:原来,有钱也是一种罪过。
他心下埋怨,“唉,老爹之前是有说过,要花钱打通玄峪宗的人脉,让宗门长老多关照关照我,但这‘关照’是不是太夸张了?这得送多少钱,竟能‘关照’成宗子了?”
他的思绪转得飞快,“不对!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眼前这个满脸肥膘的长老,指不定就是个大忽悠,或许……发生了某些我所不知的事情吧?难不成,他们已经觉察到我的武境和体质了?”
姬卿瑶此时亦是怔愣茫然,她眨了眨桃花媚眼,磕磕巴巴地回答着祁宇的问话,“这,没有,吧……我们玄峪宗应该,不缺钱呀……”她这样一位天之骄女,从不过问宗门账务,但“花钱买宗主亲传”这种事,她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偷偷瞧了甄利长老一眼,秀眉微微蹙起,心中隐隐猜到“立宗子”的真实原因,应当与祁宇破境之事有关。此前不过是御风境巅峰的祁宇,在短短的三四天内,竟突破到她完全看不透的武境层级。连她这个“后辈”都能断定祁宇的身上,定有秘密,说不定宗主大人及三大长老,已知晓个中因由。只不过,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祁宇尚未踏入宗门,宗主大人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祁宇自幼聪颖世故,他很清楚以现今的情形来看,他这个“宗子”是跑不掉了的。他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吧好吧。那在打之前,我可以先去个茅房吗?和瑶瑶走了许久没个停歇,我有点……内急。”身为武者,可辟谷多日,生理机能亦是异于寻常人。祁宇这话说出来,怎么听都很“扯”。
“哈哈哈哈!”姜庭仰头狂笑,“原来这位鼎鼎有名的祁宇宗子,是靠着富商老爹,才攀上这个高位的啊!我说‘宗子大人’,你该不会是吓得尿裤子了吧?放心,等下打你的时候,我会下手轻点的!打断两条胳膊、一条腿就差不多了。等等,好像不行哦!既是生死战,那我姜庭也只好收了‘宗子大人’的小命了!”他在“宗子”后面,故意加了“大人”两个字,而且说得又重又响亮,极尽嘲讽之能事。
“行吧行吧,你就当我是吓尿了吧。”祁宇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理这个“没事挑事、大放厥词”的姜某某。他可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需要找一个无人之地凝出陌灵火岩流之后,方能出战。
“祁宇宗子之需,自是可以满足。”甄利那双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决战之前找圊厕”的新任宗子,“然姜庭战书已下,依门规,你二人便要立下生死契约,不得有误。”
甄利以灵力凌空绘出一个繁复的符文,一卷血红色的卷簿凭空显现。据传,此卷簿的材质乃是数万年前流传下来的、极其稀有的“罔神绝木”。悬浮于半空中的长簿只展开了一小半,祁宇在其飘荡轻摆的状态下看到,木卷上印显出两三百人的姓名。
“此乃我派开宗至今所造之‘生死契约簿’。祁宇宗子、姜庭,你们滴血于此,契约可成。”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甄利将契约簿往祁宇的方向推进少许。
“这肥膘长老是怕我死得不够快?还是怕那个姜某某死得不够快?”祁宇满心不爽地暗骂两句。在看到姜庭迫不及待地滴血入簿之后,他的右手在左掌上一划,亦用自己的鲜血,与姜庭立下了这无可奈何的生死契约。
双方契约达成,那卷被数千人的血液染红的卷簿上,立刻出现了“祁宇”及“姜庭”四个字。
“司空京方,你带祁宇宗子去登东之所。”甄利将卷簿收入虚空之中,扭头向身后的一名弟子说道:“宗子尊贵,又是初到,你定要寸步不离,小心伺候,明白么?”
“是,甄利长老。”机灵的司空京方自然听出了长老甄利的话外之音。他右臂一伸,对祁宇躬身让出道来,“宗子,请随京方前去。”
祁宇随司空京方御风飞行,而对方几乎是紧挨宗子,实行最为严密的监视。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祁宇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一所茅房。他们堪堪落地站好,祁宇便捂着肚子,冲对方“嘿嘿”一笑,“司空师兄,你看,我这臭烘烘的,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没关系的宗子,京方与你同去。”这司空京方显然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祁宇暗叹一口气。猛地,他瞬闪至司空京方的身后,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掌击其后颈。
瞧着晕厥倒地的司空京方,祁宇拍了拍手掌,“‘同去’你个鬼啊!盯了这一路,你不嫌累,我祁少还嫌烦呢!”他具有武宗境中期的实力,自然很好拿捏“击晕御风境巅峰的司空京方”所需的劲道。
祁宇左右四顾,确认附近无人之后,他蹿进了茅房。
他第一次凝出的陌灵是时空鹓。离开祁府之后,姬卿瑶均是随行在侧,七日以来,祁宇都没能找到聚灵的机会。此刻,他手捧着这只沉睡的秃毛小神鸟,一遍又一遍地轻柔抚摸着,目中满是疼惜与不舍。不知不觉间,他的双眼已觉迷蒙。将时空鹓捧在左颊上蹭了蹭之后,他终是将他的阿鹓,默默地收入体内,再次使出聚灵之法。伴随着红白方阵的出现,火岩流已然成形。
祁宇在经历了与“另一个自己”对练,以及和枯骨仙死战过后,他对陌灵的操控更为娴熟。火岩流被他缩为米粒般大小,夹于两指之间,外人难以发现。
方才在与司空京方同行的路上,祁宇的心中已有盘算。
这从天而降的宗子之位,可谓是有弊亦有利。既贵为环洲大陆第一大宗门的宗子,则所获得的资源,必定是最好最多的。而欲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宗门内立足,倘若过分藏锋,让同门认为“德不配位”,日后只怕会遭来更多的人效仿姜庭,令自己不断地陷入生死对决,麻烦不断。“尿遁”的做法,可一不可再。为守住“陌灵体”的秘密,那么,待会儿用姜庭一战立威,乃是最佳之法!
祁宇抖擞精神,走出茅房。他拽起横躺在地的司空京方,猛摇其双肩,“司空师兄快醒醒。醒醒,我们该回去了,打架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