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书中的记载，绛魔花生长在阴陵魔山山域，通体是浓郁的火红，有三枚花瓣，似弯曲的月牙状，包裹着一颗黑色的花心，看上去与祖父所画的那朵花，极为相似。”

“那这绛魔花，有什么用处呢？”

闻言，萧肃的目光收紧了些，添了一丝凝重，语气也严肃了三分，“它可以使人堕魔。”

叶长离听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何意？如何使人堕魔？”

萧肃却反问道：“你可知道灵修如何入魔道？”

叶长离点点头，“灵修之途以灵根为本元，而魔修之法则以魔灵为基石。灵根与魔灵，两者无法共存一体，修灵道者若心术不正，堕入邪魔外道，那么灵根就会渐损，而由邪祟之气逐渐炼出魔灵，最终自毁根基，完全入魔。”

“不错，”萧肃眼中忽而闪烁一丝锐利的光芒，“但绛魔花，是强迫人堕魔。”

“强迫？”

叶长离上一句还没弄明白，萧肃接着又语出惊人，“并且，是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听到这里，叶长离已然渐渐联想到了一些事情，此刻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爬上背脊，紧接着浑身战栗，全身的汗毛仿佛一根根针刺般竖立起来。

但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试图掩饰内心的恐慌，却忍不住追问：“师兄，你说毫无察觉……是什么意思？”

“被种下绛魔花的人，自己是不知情的，而绛魔花会在悄无声息中逐渐侵蚀你的灵根，在此期间，你根本觉察不到，只是会时而出现神志恍惚。这种情形会愈发频繁，直到最后灵根被绛魔花吞噬殆尽，你将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意志，从而变成如同傀儡一般的魔物，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会……会这样么……”叶长离听得心慌神摇，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心。

天章阙下，魔印显现，两年前的折磨历历在目，如今听萧肃这一番言说，更是胆颤心惊。

萧肃看出来她在担心什么，难得温言安抚道：“你无需担心，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堕魔之人，不是你这个样子。”

倏尔想起萧肃确实这样讲过，便是在谈及两年前她是否入魔一事时。

目光不由得投向前方的百人冢，叶长离的心这才稳定下来一分。但她还是有很多疑惑不解，“可我身上确有幽冥印记，这是为何呢？”

“你身携魔印，却不自知，这样看来确实，最有可能便是被种了绛魔花。但是这两年来，你身上似乎并没有魔化的迹象。”

“怎么一说？”叶长离眸光一亮。

“你想，若你的灵根出现异常，淮庸师叔常常为你诊治，他发觉不了吗？再者，已经整整两年了，你的灵息依旧十分清澈，不像是被侵染过分毫。”

这一番解释，倒是令叶长离信服几分，不过她看着愁眉不展，显然心中的石头还没完全落下，萧肃看在眼里，却也能理解她何故如此。

叶长离好似陷入沉思之中，萧肃并未出言打扰，直至她抬起眸来，又直接问道：“师兄，便是凭这些，所以你从魔域回来，才会对我有所转变吗？”

她终是会问到这里的，萧肃像是早有预料，竟也没有回避或搪塞，而是正面回应：“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异香。”

“绛魔花的香气？”

“不错。”

叶长离赶紧刻意嗅了嗅，许是自己早已习惯了身上的味道，实在没有闻出什么异常。

“我身上有这种异香吗？”

“有。”

这下令她愈发不解了，“就算我的确携有绛魔花的香气，这只能证明我体内种下了绛魔花，师兄你又为何因此确定，我与两年前的事情无关呢？”

“我没有确定，”萧肃倒是直言，“只是怀疑这件事里或有误会。”

看叶长离仍然不能理解，萧肃耐心的继续解释道：“因为书中并未提及绛魔花的香气，我查到此花时，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你身上的气息有问题，直至我真正见到绛魔花，后来再遇见你时，我便留意到了。”

“就是在那次……？”

“嗯，”萧肃拦口道，“两年前，我本欲打算前往阴陵魔山，一探究竟，但后来遇上连云山一事……”

说到这里，叶长离心头一颤，目光不禁有些躲闪，便将眼帘垂下了半边。

不知师兄是否发觉了她异样，他也没有就此说下去，好像故意停顿，竟是在顾及她的感受吗？

叶长离心神不宁，脑海中一片混沌，萧肃随即转了话锋，“我那时心神难以自控，总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便不敢轻易动身前往魔域。好在经过两年的闭关修炼，我已然能够控制得当。”

不错，萧肃在两年前那时是怎样的状况，叶长离是切身体会过的，他若在那般情形之下贸然前往魔域，极其容易遭受邪祟侵染，到那时便会被心魔彻底占据了上风，再难回头了。

“原来如此……”叶长离不禁喃喃道，“难怪当初一开山，师兄你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去了魔域。”

“你还记得，在南狸山外遇到的那两个灵修吗？”

“那两个人……记得，当时就是他们劫走了仙星。”

“那两个灵修的灵息异常浑浊，虽然灵息浑浊有很多原因，不一定就是入魔，也可能是因为功法不畅、修行受阻等等。然而，最终让我确定的，是他们二人仿佛心智狂乱一般，修炼的功法混乱无章，以及在受创之时无意间泄露的魔息，这气息之间若隐若现，夹杂着一丝绛魔花香。我便知道，他们是被绛魔花魔化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竟是这样。”叶长离此刻才终于解开心中的疑团，如若不然，师兄应当也不会下杀手。“我当时还很奇怪，师兄你是怎么能够断定那两个灵修已经堕入了魔道，他们死后，身上竟然还真显露出了魔印。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与这两个灵修交手，提醒了我。”

“什么？”叶长离十分好奇地睁大着眼睛，等着萧肃接着往下说。

“无论是修成的魔灵，还是绛魔花，它们在人体内都能掩藏魔息，甚至伪装灵息，这或是魔道为求存的本能。可绛魔花香不会自己隐匿，那两个灵修，他们却有刻意隐藏身上的香气，不管是否他们主动为之，但是，你没有。”

叶长离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于是接话道：“这便说明，我对自己体内种有绛魔花此事，并不知情。至少，能证明我并非自愿的。”

“嗯。”

“但师兄你仍然怀疑，我那时会否失了神智，错手杀了人，对吗？”

萧肃没有否认，然而叶长离却不再感到失落，因为她已然知晓，原来师兄早在南狸山那时，便已经愿意相信她或是遭人陷害了。

叶长离轻轻一笑，仿佛释然，“可我如今也证明给你看了，即使是我陷入癫狂，我也没这个本事。”

虽然萧肃没有太多的回应，叶长离也已然知足了，她不再奢求什么更亲近的距离。纵然她并非真凶，师姐之死，也与自己脱不开关系。

叶长离以为，想必师兄对她的态度，也只能到此界限了，毕竟师姐这一关，他们都很难渡过去。

若能回到像从前那样，他们就只是第七峰元机阁的师兄妹，不是仇敌，能寻常相处，便是最好的了。

拨开了师兄身上的疑云，叶长离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心里的石头也终得落下。

“师兄，若是如此，那萧国师一事，你是否对南昊天有所怀疑？”

萧肃轻微地点了下头，叶长离又继续说道：“可南昊天乃现任金凌宗宗主，又是当今盛国国师，深居王宫，不易接近。或许，可以先从金凌宗着手。”

“金凌宗，我是一定要去查的，只不过眼下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

自然是的，叶长离可算是感同身受，缘于自九牙山开山，他们二人于南狸山相遇以来，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至今都还没能喘上一口气。

说来也是有趣，他们师兄妹从前，还未曾像这段时日一般，如此形影不离过。

“我们该走了。”

“好。”

二人将尸骨重新掩埋好，又替墓碑擦拭去了尘土，便准备动身离开。

不过将走之时，叶长离顿了顿足，将萧肃喊住，却欲言又止。

“你有话直说。”

叶长离犹豫了一番，只说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百人冢里，有点奇怪？”

“你是指……”

二人四目相交之时，却又心照不宣。许是不甚确定各自所疑，又都默契地有意回避一般，便选择暂且将此事放在心底。

刚走出几步，叶长离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来，突然唤了声，“师兄——”

萧肃闻声，将有些飘忽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向了叶长离。

“师兄。”

叶长离又唤了一声，却仍没有下文，弄得萧肃一头雾水，眉间挤出了一丝困惑。

“师兄，”叶长离锲而不舍似的，“你应我一声。”

萧肃无可奈何，“怎么了？”

叶长离双眸微亮，嘴角不禁牵出一丝笑意，“你方才，喊我名字了。”

萧肃一怔，“何时？”

“就……就方才啊……我骗你跟我动手那会儿，你喊了——‘叶长离，你醒一醒！’。”

“……是吗？”

“是的！”

“这……又怎么了？”萧肃一脸不理解。

“师兄，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

“所以呢？”他一本正经。

叶长离鼻子一耸，嘴巴一撇，故作没好气道：“算了算了，师兄不会懂的。”

“……”萧肃似正要说什么，还没张口，突然目光一凛，厉声道：“什么人？！”

随即叶长离也戒备起来，只因周遭闪过了一股强烈的异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