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生死,与我何干。”其月不在乎,晨樾在乎,此便是区别。“药医族算得上是我的仇人,仇人被灭族,还不用我动手,于我而言,是一件喜事,我该笑,而不是由你来质问。”
药医族不止是帮凶这么简单,为私欲而进言,正中帝王下怀。药医族先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他却勾惹出帝王之欲,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如洪水倾泻,大势已成,无可挽回。
数千童女命,试药时的苦痛,被屠杀时的惨状,晨樾不曾见过,他可以想象,却做不到身临其境,他没有资格。
药医族于他有恩,他记着恩情,报答无可厚非。他站在药医族那边,同其月注定斗到底。
“我喝下尔等送来的汤药,不过是为了让尔等亲眼见到,药医族的药对我已起不了作用。这个世上,无人知道我的死穴。我要尔等不得不清醒,尔等做的一切,从始至终,不过是徒劳无功,白费心血,要尔等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你是来报仇雪恨的,你的话真真假假,断不可信。”晨樾道。其月说的很明白,他也听得很清楚。知晓这些往事的人,早已不在人世,无法求证。其月口中的话,断然是一个字也信不得的。
“你眼前的人早已死去,你无可否认这是真的。”其月没有气息,没有脉搏,吃下的物什也少得可怜。其月表现出来的所有,都在证明这副身躯就是个死物。
“月闻已经死了,月氏只剩一个月下了,她还有很多的利用价值,绝不会轻易地死。尔等能做的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在我面前上演一出戏,赌的是尔等的演技,无奈全是一群跳梁小丑。”其月看着晨樾变了脸色,看着他慢慢的开始松动,他到底只是个初成年的孩子。
“月下不过占着月氏后人的身份,尔等心中有数,我同她是半分情谊不存,在有心人的催诱下,哪次见着不是剑拨弩张。她身旁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是何人,冒昧出现在她父亲丧庭之上的不祥魂。”月下一直身在局中,从她是月闻的女儿开始。
“她是月之唯一的血脉,你想看着月之的痕迹自此消亡于世间?”月下确实算不得甚么,其月顾念牵系的只是月之,月氏后人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月之百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比谁都清楚。沧海桑田,月之的痕迹早就消亡。晨樾,我本来以为你与那些人是不同的,今日一言,都是一般无二的肤浅。”血脉,代代相传下来,早已稀薄的可怜。
“你在老者麾下,可曾见过一个叫南煋的人,他有一张与月之相似的长相。不是易容,不是妆扮,是真的长得像。不枉费老者一片苦心,在九州列国之内,到处寻人,寻到一张如此天然的脸。”晨樾看向其月,不懂她此话何意。
“我看见那张脸,等同于看见月之。我后悔了,我还是该撕剥下脸皮,不管它会不会坏。”凉意骤起,其月说的这是甚么骇人之词。
人皮不易保存,一旦离开了脸,很快就会缩萎,如折花断草,枯萎残败。
“它长在南煋的脸上,方才叫活。被你剥下来,便是件死物。你已经有了具死尸,何必再多添件死物。”既然南煋是天生长成那样,便不是他的错,有缘凑巧罢了。
“没有那张脸,他方能有太平日子。老者不止要他长得像,言行举止,不差一丝一毫,他完全被驯养成了月之。”名字还是南煋,只因老者知道不可同名同姓。
“此般手段不是头回见,我本该杀了他,绝了老者的念。但转念一想,我若真下了手,有可能适得其反,也就歇了心思。”动手杀除容易,让老者误解了去,认定她在意的不得了,更加不遗余力的找寻相似之人。
“人有同貌人,物有同形物,何足为怪。”其月道。“老者的先祖,我也识得,其与药医族先祖或许在觐见帝王之时,曾经打过照面。百年前,便是望族,代代相承,守得住祖宗基业,大权在握。”
“相较之下,药医族就显得寒酸多了。脑子里就只装着药草,做不到自保,百年前是如此,百年后亦是如此,一点长进也没有。”一族夸,一族贬。
“识药辨草行医是好事,也得先将小命保住,方有后续。纵观前事,药医族这回可得多上心,多长点儿心眼,切莫再站错了。百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不少古医书,药医族至今还没缓过神来。”晨樾凝眉,他记得些许。
药医谷中有座藏书楼,大门前留有一处焚烧毁蚀的痕迹,很是显眼。幼时问过晨椋,此楼曾遭受一场大火,焚毁不少医书典藏。
晨椋的语气里满是惋惜悲愤,是有心人的蓄意报复,权势滔天,麾下猛将如林。彼时列国境内,无人能拦阻,为数年前的一桩旧恨。
“药医族如何势大,终究盖不过一国之君,君命不可抗。”两相为难,只得取其轻重缓急。药医族彼时在西秦国境之内,不得不低头。一场大火,烧毁的只是藏书,灭族之罪,焚的是药医族的根。
东炎距药医谷甚远,纵然有心报复,隔着山高水长,委实不好下手。东炎之暗卫,在他国境内久留不得,罪名可大可小,担不起这罪责。
“深知无权势,只能任人随意欺辱,却虚度百载光阴。西秦已灭,不复存在,又落入老者手中,世世代代,不得自在。”岁月一瞬而逝,天下合而分,分而合,兴替循环反复。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本就早有戒心,怎会任其壮大,亲手豢养出猛虎,谁都不是傻子。你倒是不死,你活着的每一日,皆是恩赐。而我药医族人生生世世,活在不死魂之下,不得解脱。”世有不死魂,不死魂不灭,炼制出不死药的药医族定当永存。
“今日苦果,亦是己身亲手酿造。是是非非,早已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