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勾起往事回忆，围观的人群或是小声啜泣，或是声泪俱下，叹息声不绝于耳。
在这其中，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往事不可改变，亦难以追忆，这一切将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中，如今悲剧仅仅过去三年罢了，又何谈遗忘。
叶长离本以为在戎州城已见识过了何为炼狱，但人间疾苦，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悲惨。
可在萧肃与叶长离二人眼中，这一切不只是天灾人祸这么简单。
若之前所窥见的记忆无错，那百越城一带的水祸乃是蠃鱼失控后招致，而是谁魔化了蠃鱼，是谁将它引致碧水河，这一切的开端，都指向一个源头。
明明还留有百姓的百越城转眼变成一座死城，又凭空出现魔阵，或许是从一开始，这便是魔修设好的局。
戎州城、百越城，魔修所做之事，是否正印证着灭世的预言？
叶长离的手不自觉的攥紧，魔修……他们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而在村长所说的最后，那一队上山采药的人，消失的时间正是两年前，也正是连云山一带，那有没有可能……
虽然灵修界没有听过任何有关于此的传闻，但叶长离不敢再细想。
此时桃妖却轻笑出声，灼灼目光又带着丝探究一般望向叶长离，“你，是在害怕？”
叶长离强装镇定， “我为何要怕？”
桃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眼眸微眯，附着几分轻佻的讽刺，“是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那桃妖倏地瞬移至叶长离面前，距离极其相近，近得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桃妖何其妩媚，眼波流转，如缕如丝，她满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面孔，上闻下嗅，不似桃妖，倒像只发现新鲜事物的小猫，叶长离察觉她并无恶意，便也没有阻止。
但萧肃却似有几分不悦，只是常人无法察觉。
随后，桃妖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莞尔一笑，倾身后退，落地时如桃瓣翩跹，悄无声息，又是姿态万千。
“看来我没有记错，那时候我遇见的就是你。”
叶长离听闻此话心中一凛，听上去她言之所指应是两日前在百人冢撞见过他们，但又总感觉哪里隐隐的不对，仿佛遗忘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为何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心底的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桃妖轻声叹气，状似无奈，但又带着几份调笑的意味，“反正我打不过你们，跑也跑不掉，还有人质在你们手上，所以我也就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路了吧。”
她倏尔又变得十分懊恼起来，“早知道前日就不去连云山了，”随后她脸色竟沉了下去，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来，“就和两年前一样。”
“什么？！”
桃妖对叶长离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她裙摆一撩，落座于席间，呷一口清茶，“或许你们两个，当真是侠义之士呢，若能帮我们脱离苦海，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她的话中有几分惋惜，又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在其中，“那接下来的事，便由我来告诉你吧。”
——
“百越城一带，山水环抱，灵气充裕，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便有了模糊的意识。风声、鸟鸣，还有万物生长之音，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只能静静的聆听着这一切。
又在许久之后，灵智渐开，我本以为，独我一棵桃树承享天地之灵，没想到身旁竟还有一棵柳树。我唤桃夭，她名柳媚，山间寂静，有时连风声都少有，我不时与她搭话，说了好多好多，她却鲜有回应于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好。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我其实感受得并不真切，时间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记，四季更迭，却又周而复始，而我总以为天地就是眼前的天地，世上万物，有花鸟鱼虫，也只有我与她二人。
后来我才知道，柳媚灵智开得比我早，在我意识迷蒙之时，她早就遇见过山海外的来人，同她讲述真正的大千世界，所以她总是痴痴地望着天外，望着她向往却无法触及的世界。
那个时候，我虽看不懂她，却又隐隐的羡慕她，不似我这般无知无畏，无所期待。
忽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扎根的土壤之下，地脉竟变得紊乱，原本纯粹无暇的灵炁也渐渐变得浑浊。我们本是受天地灵炁滋养而成，一经变故，我和柳媚深受其扰，痛苦不堪。
大抵三年前，也就是百越城水患开始之时，此般痛苦更胜，祟气充斥于地脉之中，每时每刻，有如烈火灼烧，万箭穿心，受尽煎熬。
而且我能感受得到，不只有我们，地脉中毫无间隙的涌上无数悲苦之声，深受其扰，日日不得安宁。
但我们生根于此，无从流转，不可逃离。时间不再像从前那般平淡，也无法恢复往日那般寂静，每走过一刻，附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就更剧烈一分，我问柳媚，这样的煎熬何时才能结束，她却依旧沉默不语。
虽同样都是沉默，但我还是察觉她与以往不同。后来我才知道，比起鲜明的疼痛，一成不变的平淡才更让她备受煎熬，又或许，她是在冥冥之中期待着什么的到来。
直到那一天，山外来人，他们背着空瘪的行囊，向我们迎面走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山坳之外的生灵，他们与我们很不相同，但他们身上，又有着与我们同样被侵染的浊气。
日子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难熬，在我们周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同的事情，不再那么千篇一律，平淡无奇。
他们开始搭建房屋，耕种粮食，有欢声笑语，亦有哀叹连连，有新的生命降生，亦有人在慢慢死去。
日夜更替，他们在煎熬中满怀希望，直到眼前一切变得生机盎然，精彩纷呈，我也第一次理解了柳媚所思，并且心向往之。
可有一个人用竹篱将我们围了起来，虽低矮的茅草屋不会遮挡视线，但我还是觉得被束缚了一般。所以，一开始，那个叫齐修远的人我也不喜欢。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我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