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头一直没停息过发昏发胀，一直浑噩滞闷极了，充斥无以计数也无法分辨的纷杂凌乱的噪音。

有尖利而单调的蝉鸣，有嘶嘎而幽怨的鸟啼，有轰隆隆咆哮不止的瀑布倾泻声。

大自然的各种声音，拥塞在他脑中，混沌成一片污浊又暴戾的声海。

这片声海似将即刻溺死他所有原本朝气蓬勃的思想。

他痛苦的几欲窒息。

这片声海卷起一阵阵惊涛骇浪，冲击着另一种隐约若无的声音。

那种声音支离破碎，来源自过往记忆，比别的声音更真实深刻。

尽管别的声音很多很响很乱，那种声音却很轻很低很淡，可他突然非常容易的穿透汹涌澎湃的声海在记忆最深处与那种声音产生完美的共鸣。

他逐渐沉静下来。

头昏脑涨还继续着，但已能克服忍受。

他前所未有的沉静，突然深入骨髓的感到凄凉无奈，又突然无比亲切的感到血性激昂。

他沉静的激昂令那份血性迅速蔓延全身，一切都复苏了。

他不必去深究一切究竟是什么，因他已完全熟悉一切。

江湖人的一切。

江湖人才该有的一切爱恨恩怨，在他此刻的感觉中是那么美好，就像一个老将军突然不再痴呆，翻找出自己充满荣耀的战甲和佩刀。

声海里大自然的各种声音被来自记忆的那种声音彻底压倒，非常和平舒适的压倒。

灵魂深处久已不曾问津的陈旧角落终于扫去尘埃，露出光鲜亮丽的细节。

那种声音在那些细节的烘托下开始分散，分散成别的声音，也渲染出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其中有一个女人悲哀欲绝的哭泣，有一个男人冷漠入骨的约定，有另一个男人优雅孤傲的微笑。

甚至有情绪亢奋的一群人持久欢呼。

回到江南。

这是那个女人的催促。

腊月初九。

这是那个男人的要求。

让他死。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目标。

我们大漠的英雄。

这是那群人的感恩。

一切都复苏了。

他目光越来越坚定的射出去，越来越冰冷的直视手中这柄刀，就像与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另一个男人那群人对峙。

他熟悉他们，可还无法确定他们身份，更无法确定他们为何而哭泣约定微笑欢呼。

他对峙他们，冥冥中没有爱，没有恨。

他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不再头昏脑涨，直到眼前只有这柄刀。

他挺直背脊，握紧刀柄，转身望向白丑。

白丑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但白丑从他目光知道，他总算要开始了。

XXX

海走近白丑。

白丑振奋得神经紧绷，屏息凝神的盯住海手中寒光暗沉的快刀。

那是他的宝刀，当年他仗着这柄刀叱咤风云，不知击败了多少武林人，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

他的雄心壮志又在胸口激荡，使他忍不住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海看着他涨红的脸，满脸的汗，满眶的泪，也深受感染的热血沸腾，眼角出现泪光。

他仿佛不是在走向另一个人，而是走向记忆中那个学成出师的少年。

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但他走过妹妹时，雄心壮志又变成了愧疚。

当初的自己雄心壮志而不得已抛下师父，这次雄心壮志难道也会抛下妹妹？

他不敢正视妹妹，却感到妹妹炽热的目光。

他愧疚愈甚，赶忙做贼心虚似的加快步伐，很快走到白丑面前，刚停下双脚，深呼吸的沉声说了一句：“我要开始了”，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白丑头顶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突然松落，先是击中他肩膀，再击中他正准备伸直的手臂。

他手臂震动，竟像受了雷击。

那正是握住竹筷的那只手。

他全神贯注在海身上，满心激情，却疏忽了那只手。

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引发不大不小的震动，使那只手莫名其妙的失控，发抖紧张的五指松开，竹筷跌落。

海也立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背立刻僵硬冰冷。

他有些麻木的耳朵立刻听见妹妹的惊叫。

他几乎同时听见三声怪异的呼啸。

他几乎同时听见白丑对他的怒吼：“举刀，劈下！”

他身不由己的举刀，迫不得已的劈下。

几乎同时，刀飞出，他跟着飞出，重重摔在刚才拔刀的黑暗角落。

几乎同时，妹妹痛哭的扑向他。

他知道自己终究受了沉重的攻击，但幸好他已劈下一刀。

只劈了一刀。

一道闪电足以照亮整个夜空，一刀足以劈断白丑的束缚。

虽然短促，却很有效。

XXX

恶鬼老猴捉鬼书生的应变经验足够丰富，即使是白驹过隙般的机会他们也绝不错过。

绝不肯错过，也绝不会错过。

他们的目光虽无法一起直逼洞内白丑的身上，敏锐的耳朵却始终专注在洞内任何一种微妙的响动上。

那块石头意外松脱，掉落，打中白丑肩膀，震颤白丑手腕，使得五指松弛，竹筷跌地，这连串响动不仅微妙而且迅速，但终究被他们的耳力精确捕捉。

他们千钧一发的齐齐冲刺进洞，急袭白丑被困的那片洞壁。

他们速度很快，各自一击命中，出手都命中了海的后背要害。

可他们还是犯了错。

他们错估海的力量。

他们以为海乃一介村夫，即使会几手庄稼把式，动起真格来也不过如此。

他们万料不到海举刀劈下的力量竟那么强大，不仅轻易劈断捆缚白丑双腕的锁链，劲急的余力还足以冲击得其他部位的镣铐尽皆断裂。

他们惊骇之下，愣了片刻，只这片刻，已给了白丑充分还击的机会。

白丑眼看海被他们重重的打飞出去，恢复自由身的他不假思索的跺了一下脚，刚落地的竹筷就被震得腾空而起，被他伸手敏捷的抓住，旋即往三人咽喉划过。

三人咽喉中招，虽没有危及性命，却实在奇痛难忍，惨叫着一起又掠出山洞。

他们在洞口尚未稳定身形，眼前寒光闪动，左耳都是冰凉。

他们伸手摸向左耳，已经只剩一团血糊。

他们再看脚下，各自的左耳赫然掉在各自鞋面。

他们再惊恐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俊逸出尘傲骨突兀的美少年，正用灼灼的目光望着洞内，嘴角含笑，满是嘲弄之意。

他们知道这嘲弄之意不是对洞内的人所发，而是对他们的失败。

XXX

封云平和极了，镇定极了，就像游赏山水的诗人内心没有一丝纷争与烦恼。

他望着洞内半晌才把注意力转到三人身上，悠悠道：“三位不真诚配合，终于一败涂地。”

恶鬼灰头土脸，无话可说，伸手捂紧血流如注的左侧耳孔。

捉鬼书生阴沉的脸显得狰狞，却也无话可说。

老猴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虽不敢从容正视封云，但心有不服，退缩丧气之下忍不住讷讷的争强反驳：“我和他们算是破天荒的非常配合了，我们也尽量抓住最好的时机，我们联手一击并未失手。”

封云傲然道：“既未失手，刀呢？”

老猴冷声道：“只要刀在，今天我们总会竭尽全力夺取，我们三人没有受重伤，现在公子在此，四人联手再出击，料那白丑武艺精湛，也是受困十三年之久，手足关节必定僵木，应敌经验必定荒疏。”

恶鬼听老猴说得有理，振奋的附和道：“公子削掉我们三只耳朵，我们心甘情愿的认了，但千万不可气馁，白丑早非昔日，我们人多势众，堵死洞口，还怕宝刀跑了吗？”

封云看着捉鬼书生，微笑道：“你说呢？”

捉鬼书生阴森森的也微笑道：“今天不捉住那只鬼，我誓不罢休。”

恶鬼拍手道：“极好。”

捉鬼书生道：“捉了那只鬼，再捉你这只鬼，今番不枉此行。”

恶鬼浑身一激灵，又说不出话了。

封云目光从他们三张形态各异的脸上饶有趣味的扫过，突然仰天看了一下即将落山的太阳，似乎觉得那余威犹猛的道道金光比那三张怪脸有趣多了，不禁感慨。

三人见他面露怅然的叹息，内心陡起战栗，此人的反常实在比他们还要诡秘莫测。

半晌后，封云才低下目光，喃喃自语：“我很想做个好人，听从你们的建议，可惜我必须顾及大公子的心情。”

他们听见大公子三字，内心的战栗更甚，屏息凝神的等他说下去。

封云立刻说下去：“你们都老了，本该老当益壮，然而却和其他俗气的老人一样喜欢倚老卖老，低估年轻人。刚才若不是你们低估那个年轻人的力量，会草率的联手一击么？你们觉得是把握住了最佳时机，实则是给对方造成了最佳时机。”

恶鬼皱痕累累的老脸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开始不稳定的阵青阵白，由此更增添眼中的恐惧之色，此刻他表情的猥琐程度，俨然胆小的人意外撞见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可怖恶鬼。

封云将傲慢中夹杂几分冷酷的尖锐目光直接投向捉鬼书生：“尤其是你，令我和大公子都最失望。”

捉鬼书生心里也难免产生了惊慌与困惑，但表面上仍是诡异而紧迫的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他眼睛毫不回避的透过这层阴影与封云对视，眼神迷蒙不清。

封云十分冷淡的缓缓道：“你儒雅干净，读的书多，做事总比那两位有智慧，可你刚才智慧哪儿去了？”

捉鬼书生儒雅干净的模样瞬间像被一个调皮孩子笑闹着抹了满身肮脏的湿泥，迷蒙不清的眼神明显已变得窘迫不安。

他在沉默中几欲窒息，身旁的恶鬼感到他的异状而一阵冷颤。

封云缓缓接着道：“大公子本以为你捉鬼经验已足够丰富，绝不会草率对付任何人任何事，可你终究摆脱不了太重的书生气。”

他又把矛头转向老猴。

看着老猴干枯如柴的身子僵硬成一种别扭姿态，他极为不屑的笑了笑。

老猴也没回避他的尖锐目光。

老猴微勾的嘴角隐约藏着狡猾的暧昧之意，知道自己在大公子心中毕竟和那两位不同，大公子安排他来是为压制那两位，说明对他的能力很期许。

岂料封云却露出强烈厌憎的表情，冷冷道：“至于你，你太瘦了，老态龙钟，简直是个老掉牙的蠢货。你以为你在大公子心中有别样的地位和评价？你以为大公子安排你来是为压制那两位？”

老猴听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目中几乎闪出火花。

他这次来是给大公子面子，不是给封云面子。

他不是封云的手下，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和封云平起平坐。

现在封云毫不客气的戳破了他的自尊，他险些控制不住要冲上去拼命。

他之所以终于没冲动，是因一阵笑声把他完全震慑住。

豪气干云霸气冲天的笑声似要把他整个骨头架子都震散。

他几乎站不稳，脚下踉跄的退了几步。

重获自由的白丑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山洞，灿烂的阳光如麦芒微微刺疼他久在晦暗中的瞳孔，但他立刻很自然的适应了这夺目的光线。

这些日子，妹妹隔三差五就来送饭，带上一根蜡烛，恰到好处的烛光让他逐渐恢复正常的视力，否则始终困在黑暗里，刚才海拔出刀锋的瞬间，比阳光还夺目的刀光已足以令他失明。

他走近封云，沉重的顿住脚步，直爽的笑道：“好小子，看来你是他们三人的头领，能令他们三人老老实实受你指挥，被你嘲弄指责也一声不吭，说明你的武功必定和他们不是同日而语。”

封云镇定自若，微笑道：“所以现在我们同处一个太阳下，我可以说话，他们就都自知之明的闭嘴了。”

XXX

黑暗与寒冷再次无情吞没了海的身体。

妹妹冲过去，手里的蜡烛被自己掠起的风扇灭。

她冲到哥哥身边，没有光明引路，却找得无比准确。

这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准确的一次寻觅。

因无比坚定而无比准确。

但她跪下去，双手刚抚摸到哥哥的身体，内心的所有希望瞬间破灭。

她只觉满手湿漉漉的，冷冰冰的。

她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惊恐失声的呼喊着。

突然一只厚实温暖的手按在她肩上，把她推到旁边。

这只手的力气好大，就像海中的惊涛骇浪，柔弱悲伤的她根本不能抵抗。

可她立刻认出，这是白丑。

白丑沉声安慰：“别怕，他受的伤虽重，却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我运功给他止血。”

妹妹呆怔的守在旁边，看着白丑与哥哥模糊的身影仿佛合为一体。

她的心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此刻对白丑既怀疑又期望。

就在她思绪最乱的时候，眼角闪起了一片光。

她眼前应光而亮，原来是白丑正在起身，手里拿着刀，之前刀锋是被厚厚的衣服遮盖。

这衣服也是她带来的。

白丑转身离开，对她丢下一句：“把他扶出山洞，洞里阴冷潮湿，对他不好。”

他没有主动帮忙搀扶，因为他知道洞外又多了一个敌人，比那三个故人厉害得多的敌人，那人身上散发的杀气令尚未走到洞外的他心跳突然加快。

妹妹呆怔的目送他走向洞外，一切如在梦中。

他边走边笑，大气磅礴的笑声震得洞穴微微颤动。

他在刻意用自己的气势削弱那人的杀气。

海的声音比他笑声小了很多，却能让妹妹顿时回过神来。

妹妹惊喜的回头附身看向哥哥。

经过白丑的运功止血，他的身体状况已恢复过半，能靠自己勉强撑起上身。

“哥哥，你很痛吗？你还在流血吗？”

妹妹的手抚摸着哥哥的后背与手臂，刚才还湿漉漉冷冰冰的血水竟都凝干了。

海柔声笑道：“没事，你听他的话，扶我出去。”

兄妹俩顽强的相互依傍，慢慢走出洞穴，身后的黑暗与寒冷畏缩的不再跟随。

XXX

洞外是一片宽阔平坦且寸草不生的空地，但恶鬼捉鬼书生老猴三人却似深处大海中狭窄的冰块上，分外窘迫。

白丑饶有趣味的扫视他们三张古怪压抑的脸，笑道：“三位故人昔日虽不及我威风，却也个个是恶名昭彰，人皆防范，今天何以被年轻人一通指责，哑口无言？”

三人只听得怒火中烧，连最沉得住气的捉鬼书生额头也冒出青筋拳头也捏的很紧。

封云故作正色道：“他们三个老人家，时常不喜欢讲理，怎奈面子还是珍惜的，而他们今天的面子都是我给的。”

白丑凝视他，笑容渐显诡秘：“你有资格给他们面子？”

封云道：“本来他们觉得我没资格，直到我一出手同时削落他们三只耳朵。”

白丑扬眉，目光凛住，冷冷道：“你便是他们之前说的蛇？”

封云微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蛇，那才是最大的赢家，你看我像不像蛇？”

白丑端详他：“你是一条俊美的蛇，可惜并不算最大的赢家。”

封云道：“你认为怎样才算最大的赢家？”

白丑道：“杀掉我，夺取宝刀。”

封云悠然笑道：“我不想杀掉你，至于这宝刀，归入我手，只在迟早。”

白丑皱眉，目光又凛住，冷冷道：“只在迟早？看来你是信心百倍，胜券在握？你知道我是谁？”

封云面不改色，柔美白净的脸在夕阳下如梦似幻，眼角隐约浮现一抹冷傲之色。

面对雄狮般来势凶猛的白丑，他神态并未产生任何骤变，突然恭敬平和的作礼道：“白大侠的威名，晚辈久仰。”

白丑瞪眼冷笑：“不随口说我，而称晚辈，当真是难为你了。”

封云悠然道：“晚辈在五叔那里，曾听过白大侠不少传说。那些传说无不充满传奇，实令晚辈一直无限神往。”

白丑似乎在以前已听够了与此大同小异的恭维话，却对封云话中提及的那个人颇感兴趣：“你五叔是谁？”

封云道：“晚辈姓封，晚辈的五叔就是……”

白丑立刻想起江湖中早有个博文广识而著称的人物，打断他的话，沉声替他说下去：“就是无所不知赛孔明，封誉世？”

封云笑道：“原来白大侠也是无所不知。”

白丑冷哼道：“近二十年来谁不知道他的名号，十五年前的一个初冬，我还特意去苏州拜访过他，与他下了一盘棋，岂料他的棋艺也一样高绝，没下几子就困死了我。妈的，我居然至今都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的。”

封云笑而不语。

白丑瞪着他，缓缓道：“你们江南封氏当真是人才辈出，二三十年间出了个足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封誉世，又出了个威震鲁东的拔树金刚封岳，但最有名的却并非这两位。”

封云故作好奇道：“那会是谁？”

白丑冷冷道：“十五年前，我还在江苏遇到了一个封氏小孩，好像叫封云，当时不过几岁，却已将武功练得出神入化，且谈吐不凡，颇有机智。走到哪里都最受瞩目，现在他应该二十多了，和你差不多年纪。”

封云不掩得意的躬身抱拳：“不瞒白大侠，晚辈正是封云，只是让白大侠谬奖了，晚辈这些粗浅功夫，在白大侠面前，根本羞于出手。”

白丑道：“但你已经出手，我眼看着你出手削落他们各自一只耳朵。”

封云道：“白大侠刚才在昏暗的山洞里，也能看见我瞬间的出手？”

白丑道：“十三年不见天日的囚禁，并未使我沦为彻底的瞎子，谢天谢地，我的眼力仍敏锐如昔。”

封云点头笑道：“所以晚辈现在真是羞愧极了。”

白丑道：“你不必羞愧，我也看得出你不会羞愧。”

封云道：“白大侠自认看人也很准？”

白丑道：“不准也得准。”

封云道：“当初白大侠可曾亲眼见过晚辈出手？”

白丑道：“当初我虽在江苏见到你，你却并未显露身手，对你出神入化的武功，我也是道听途说。”

封云道：“现在我在你面前，你也见过我出手了，别再信什么道听途说，你说说看，我的武功是否真的出神入化？”

白丑道：“你出手削落三只耳朵，虽出其不意，迅如闪电，可惜不能算出神入化。”

封云笑道：“我也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已算出神入化，做个平平淡淡的人挺好。”

他突然不称晚辈，无疑准备露出锋芒。

白丑也笑道：“当初我在棋艺上败给了你五叔，今天就在武功上和你定个胜败。今天你是早有预谋，别人知道了也不能怪我以大欺小，倚老卖老。”

封云叹道：“白大侠何必抬举我？我怎敢妄自与白大侠切磋武功？”

白丑目光陡变严厉，语声更是低沉有力：“你改晚辈而直接称我，岂非已有些狂妄的意思？”

封云皱眉道：“晚辈……”

白丑怒道：“既然你知道我是抬举你，你就该做个识抬举的晚辈。”

封云竟被他说的语塞。

但他状态并没有多少变化，而事实上，每次他闭嘴的时候才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突然他状态终于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变化，眼神一凛，眉头皱的更紧，甚至捏起了拳头。

他身旁的恶鬼捉鬼书生老猴也在同时脸色大变。

他们不是因白丑而变，白丑的脸色也在微微改变。

除了封云，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封云无法将目光集中在那个人身上，是他根本无法转身和扭头。

那个人就紧贴他身后。

XXX

那个人既像是动物，一匹狼，一只鹰，又像是石头，没有生命，没有温度。

但封云觉得他更像是一片深渊，只要他随手动一动刀锋，立刻会把封云拽入无穷尽的黑暗。

他带着寂静大漠的深沉苍凉的气息，一张久经风沙的皮革般粗糙暗黄的脸，坚硬得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当然正是东方寒，已完全沉沦进仇恨泥沼中的杀人者，手里紧握住始终不松劲的无鞘快刀，即便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也只闪着冰冷微芒。

他一字字格外凝重而缓慢的说了句话，话锋直指白丑，听在人耳却似麻木的自言自语：“这个叫封云的人，早就被我选中，谁也不能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