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工作队里糊差事
“向会计,电话!”缪丽从厂长室门口高声大喊。向河渠快步走来,接过电话,是工业公司傅会计打来的。说乡政府从乡直单位抽调向河渠、孔美如、夏贞贞去清资理财工作队,要他作个准备。明天上午八点到前进村办公室报到,工作队队长是与他一个村的冯士元,说是冯队长点名要他的。
上一回差点被抽调,原怀疑是阮志清搞的鬼,后证明不是。因为阮志清亲自到政府找书记,说厂里人手少,根本走不开。乡里也清楚生化厂这么大的一个摊子,虽说加了个姓曹的去当副厂长,可姓曹的一来年岁大了,二来水平低,去了也不起作用。管后勤是分工的需要,总得管点什么吧。没来前后勤不也有人管吗?向河渠可不是只起会计的作用,生产上的事大半由他管着,所以就准了阮志清的请求,另抽了纺织厂的柳玉珍。
这一回生化厂的人手没变,啊,不对,向明被调走了。难不成向明被调走了,人手反而宽裕了?向河渠将电话内容告诉了阮志清。阮志清说他昨天已接到公司的通知,曾申述了厂里的困难,请求不要调,公司承认跟政府协商的,一定是没协商得通。阮志清说眼下只好先去,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要回来。即使要不回来,听说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并随即通知蒋、曹,还有何、阮、缪一齐开个临时会议,商讨一下应变的办法。
这变故让众人都一惊,尤其是老蒋反应最激烈,他认为本来人手就少,向河渠这一走,他主管的那一摊子谁去管?江南江北的,差不多有一半地盘呢。除阮、向二人外,其他人都认为走不得,谁都知道向河渠的那一摊子事没人能管得过来。
向河渠已经想开了,别说是借调,就是真调离,在座的各位有谁能拦得住?他平静地笑笑,说:“事情不象各位说的那么严重,这一段时间来,各位见我出去跑过吗?各分厂车间有人因为没法解决的事来厂求援过吗?没有,没有说明什么问题?大家都能独立地处理自己的工作了,没有我们,他们照样能干好,所以从生产角度上讲,有我没我都没有问题,请大家放心好啦。再说即使有问题,我又没出国,一个电话不就回来了吗?请大家来开个会,阮支书的意思,一是让大家知道一下,要不然还以为我旷工了呢。”
“旷工,你秀才会旷工?除了你四舅死,离厂三四天,其他什么时候你肯离开过厂?连你表妹结婚、婆婆二十周年都只让老婆去,自己不去,我老蒋算是佩服你了。”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积极。不说这些了,请大家来开会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请何会计、小阮、小缪及时将手头的帐据整理好,并提前,呣——,每月二十五号前送阮支书审批。批前小阮帮看一下,并协助各位做好单据封面。工作队的成员除几个是学校刚毕业的学生外,多数都是各单位的会计,月底月初会放假让完成本职工作的。我一到厂就得迅速投入月结工作中,我们厂十几个车间都有料工费的帐要结,工作量不小,要请大家多辛苦一点儿。各车间是不是二十四号前与各位结好帐目,我回来就简单了。”
“没问题。”缪丽立即表态说,“我这儿的物资、何会计那儿的现金都可以与各车间提前结好帐,尤其是物资,不等他们到家,都可以按领料存根预先分好类的,他们一到厂就能很快办好手续。”何宝泉也表示没问题。阮秀芹说:“我负责做好封面汇总,等你回来审查。”“阮支书,麻烦你及时督促检查。”向河渠转向了阮志清。“放心去吧,一切有我哪,另外今天就别值班了,早点回家吧。”
“放心,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今天这个班还是由我来值,去工作队以后我可就无事不回来了,各位都回去与嫂子亲热亲热去吧。”“哈哈哈哈”连同女孩子在内大家都笑了。
这里冒出个何会计,怎么回事?何宝泉不是在农机站吗?怎么到了生化厂了?说起来原本有一段冤而不冤的故事,写在《一路上》中。他受羊学礼的诱惑去捉姜大兴的奸,事到临头又害怕了,还被姜大兴发现了。当时向河渠正摔伤住院,他到医院找向求援,向让他找老首长帮调到生化厂来当出纳,这样他就来了。其实这一类的故事很多,但与本书主题关系不大,所以删去,只留连接故事的需要部分,还请谅解。
向河渠自诩已经想开了,别说只是去工作队,就是离厂也无所谓。真的吗?其实远不是那回事儿,那时才三十七八岁的他思想修养离他自诩的那一步还远着呢。那几年他的思想每当遇到或大或小的事情时,总是游走不定,七上八下,没有一定章程的。他不是爱写诗词表现心声吗?趁他还没到工作队之前,我们就来借他的诗词看看他究竟想开了没有?请看:
辞盔别甲柳条攀,惊闻战鼓心思还。又忆煮豆燃豆箕,惘然步向五台山。
五台山是佛教名山之一,他这里的步向五台山,应该是怀有退隐的心情了。
多难兴才才难兴,翼伏足局怎能伸?东家不喜锥脱颖,有志难展内心疼。
那该指的是为实现在江南总结实施的新措施而引发的吵闹以后写的了。
东家不喜锥脱颖,翼伏足局受豪情。红尘角逐身外事,对酒常饮醉醺醺。
是说的差点被清洗,后因秦经理的周旋得以脱险后的心情。
他也曾试图化解与阮志清的误解和矛盾,以求同心振企业。阮志清说没有对他不满意的地方,看法不同不代表反对他。向河渠不知道阮志清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不声不响地要将他清除出去,让他胆战心惊。他在《蝶恋花》词中说:
夜色苍茫风拂煦,帷幕吹开、多少掏心底。隔膜似将徐卷去,不知是否含醉意?
重到沙场心有悸,壮志豪情、毕竟能存几?头挂东门伍子胥,范蠡画航山水里。
不过一旦企业遇到需他出力的难题时,他又站出来了,请看他在另一首《蝶恋花》词里说:
燕舞莺歌山远近,细柳轻舞、拂却无穷恨。醉揽清风怀里蕴,笑离戎马丛林遁。
扑面浪花犹未醒,船漏桅斜、不忍还闲盹。堵漏防倾宜力尽,甘苦荣辱无暇问。
他在诗中说:
一、红尘角逐徒费神,眼看船倾心又疼。思前想后难煞我,暗助东风送舟行。
二、不求闻达求无过,暗助东风乾坤扭。权衡利弊帮解剖,推动能人卷衣袖。
三、桃红柳绿五台路,野心白云没留住。几多春秋蹉跎过,才华总为情字误。
幽谷愁城思离也,大厦将倾眉愁蹙。无情未必真丈夫,收揽关搁应有数。
这三首诗可能说的是即将说及的推动他外甥赵国民接手肝素之事。肝素的亏本,他是会计那有不知之理,可是阮志清挂帅、许家富当主任,他能怎么的?诗中曾记有:
奇臭扑鼻朝朝闻,蝇头微利尚未盈。稀稀拉拉缺人管,懒懒散散随浮沉。
珍宝偶得不知窍,沙淘经年未摸门。小本经济聊度日,长此以往怎么成?
小阮告诉他内情后,更着急,可又无法可想。直到阮志清要调赵国民来当肝素车间主任时,他才“暗助东风乾坤扭”,使之扭亏增盈。象这类的诗词还有不少,有的在今后书中会出现,有的与所摘的有重复,故只摘了八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想开了?
前进村在沿江乡的中部偏西北的地方,距向河渠家大概四五里路,比从厂里去要近二里左右。向河渠到时,大多数老队员还没来,财会技校毕业的小青年则比向河渠早一点。刚将车停好,冯士元就迎了出来。
冯士元是向河渠的老上级,还在向河渠当会计时,他就是大队革委会主任了。因为脾气直,又不去投上级之所好,尽管勤勤恳恳,就是升不上去。嗨 ,别说什么升啦,主任的位置也没有坐稳,就给拎到乡里搞中心工作,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自乡里成立清资理财工作队以来,两三年了,到这个大队,那个村的,一直由他当队长。
上一回也是他点名要向河渠的,被阮志清运动回去了,这一回到前进村来,感到这个村的工作挺扎手的,总想找个知己的当助手,就又动了向河渠的念头;原本以为难借到的,没想到阮志清同意了。一见向河渠就握住他的手说:“好兄弟,要想劳你的驾,真不容易呀。”向河渠笑着说:“冯主任,看你说的,我一个书呆子而已,值得你惦记吗?”冯士元说:“就怕我这个小小的工作队不在你眼下呀。”说着话儿进了屋。
工作队办公用房原是村办柳条厂的办公室。柳条厂早就不办了,村里派了两个人为工作队烧茶煮饭。如果不开夜工,一般只在这里吃一顿午饭,伙食费除去补贴外平均分摊,吃也三扁担,不吃也扁担三。
又过了一会儿,人员都到齐了,各就各位,向河渠没被分到查帐的小组,算是队部的秘书。
这个村有些特殊,各生产队的农机具差不多都由村里统一采购,生产队的帐上入帐的票据都是村委会的支出证明单。这一特殊情况引起队部的重视,经研究决定不但要查村里的帐,生产队的帐也要查。挂帅的乡人武部长和财委向党委汇报后决定各村总帐会计到前进村协助工作:车沟。
向河渠象当年通讯报导员那样去各队现场采访。他的工作非常轻松,自然那险遭清洗的不愉快心绪也渐渐淡了下去。请看他在工作队期间的几首诗词:一首词是八二年八月十八日写,九月二日改成,题目是《过涧歇·偶感》,写的是:
旧苑含笑为何笑?临风细叩,风中摇头晃脑:不知道!世情薄胜仿纸,环尘知己少,管鲍情、早随祭文弃古庙。
社会舞台戏、场外生意,悟彻难了、真假天知晓。若愚若痴、往事挥去,方寸地外、真情别到世间找。
另一首词叫《木兰花·沿途所见》,写于八二年十月十四日。说的是去工作队沿途所见:
沿途只觉风光好,欢歌笑语洒满道。桑枝稀疏茧成山,荞麦花繁蜜蜂笑。
数声鸦鸣伴鹊噪,遍野稻香金光照。习习凉风开胸怀,漫将闲愁渐次扫。
童凤莲分在镇南乡,有时为了早些完成任务回家处理家务,就必须起早去。镇南收尿点距风雷镇不远,有十多里路,逢需起早,只要向河渠在家,必定送她一段。下面这首诗就是送她途中所吟,说是:
懒引灯照路,驱车卷夜幕。百花羞面谢,送香酬肺腑。
疏雨尘无奈,疾风汗求恕。鸦鸣鹊噪林,似迎东方曙。
而这一首则是他去工作队路上所见,只见:
扬鞭跃马过小桥,险山恶水任逍遥。铁索桥上飞渡客,试问与咱谁英豪?
忽听一声“哎唷唷”,英雄又耍新绝招?回首带笑漫观看,桥下呼声透九霄。
诗后写的是“于前进大队,见一青年骑自行车飞越车口前出水小闸桥,得意之中摔下灌溉渠,一笑记之,82、10、20”。还有若干写干农活的诗,比如与凤莲倒玉米桔杆的:
短柄银锄舞翩跹,千军万马倒一边。一串银铃透九霄,西下夕阳伫山颠。
与凤莲挑水浇红薯的:
河水潺潺流,扁担颤悠悠。似玉泉、象甘露,滋润红薯头。
号子震天响,娇笑相应酬。且等到、初冬后,一齐庆丰收。
等等。因为轻松自在,还能瞅住空档去看望住在前进村的亲友和请假回家干活呢。
向河渠的大表姐魏锦云就嫁在这个村的九队。今天来是因为爸让带三剂中药来。原来表姐的气喘病又发了。这个遗传性的老毛病,没法子,妈的气喘病倒是让气功给治没了,表姐能不能也用气功治治呢?
寒喧过后,向河渠说:“云姐,今天来爸妈让带点药来,药的吃法跟以前一个样。”
“让姑丈费心了,他的病好了些吗?”“就这么维持着,没有恶化现象,也显不出好来。”“我觉得你去常州学的那个气功有了作用,我们大队十一队的老吴头跟姑丈一样的贲门癌,已死好几年了。”“我也正想说这事呢。我妈的老气喘病已快两年不喘了,我想是气功起了决定性作用,你最好也试试。”“跟你妈不一样,你妈识字,我不识字,恐怕练不起来。”
“这与识字不识字没关系,很容易做的,呶——,我做个样子你看看。”
向河渠背对着桌子,端正地坐在凳子上,两脚自然地平放在地上。告诉表姐,两膝和两脚间的距离大约可以放下两个拳头;然后头颈正直,也可以稍微有点低,两肩连肘下沉,胸背直而不挺,腹部放松,两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不超过膝盖,嘴和眼睛轻轻地闭上,舌头顶住上腭,也可以不顶。边说边做,做完后要表姐做给他看看。
见做看一点不错,说:“这是说的姿势,我们再来说呼吸。开始不要管什么要求,只象平常一样呼气吸气就行,这总容易吧。至于今后,等下一步有了点成效后,我再来教下一步的呼吸方法。现在要紧的是意守。”他见表姐不懂什么叫意守,就告诉她,意就是心意,守就是看着,意守就是一心一意地想着,想什么呢?不用说别的了,就说想自己的丹田吧,丢开别的念头,只注意自己的丹田,好象有一股热气流向丹田那个地方,并慢慢地聚在那儿。
“小弟,姐姐恐怕练不好你那个气功,因为我心思多呀。尤其你那个外甥总是不让人省心。”魏锦云叹着气说。
“你这个身体,妈非常担心,还是保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要是身体垮了,还管得到他么?”见表姐不吭声,他说,“要不你先试试,铃儿那儿我再跟他说说?”
一次去表姐家,表姐告诉向河渠,她哥家的儿子魏荣惠常顶撞甚至不替父亲剃头(魏荣惠曾跟姑父学过理发手艺),她已批评过几回了,就是没有用,要向河渠去说说,毕竟在他厂里工作,可能会听他这位表叔的。向河渠一想,眼下正好有空,路又不远,二三里路,就去一趟吧,这位表哥也挺可怜的。从魏锦云家出来,才走上大路没几步,传来喊表叔的声音,转身一看,是大表侄魏泽惠。
魏泽惠是堂表兄魏裕章的大儿子,就住在表姐家西边。向河渠停下脚步问:“泽惠,你爸情况怎样?”“表叔,爸的情况不大好,用吗啡好几天了,刚才还说到你呢。”“是吗?看看他去,只是空手两拳头的。”向河渠迟疑着说。“说什么呢,表叔,人去就很好啦,还要带什么东西?走,走。”说罢就来接向河渠的自行车。
魏裕章一见向河渠,非常高兴,要坐起来,魏泽惠连忙去扶,并帮在身后垫一棉衣之类的衣物。魏裕章说:“老弟,听泽惠说你到了我们村,也不来看看你老哥?”向河渠忙赔礼说:“是小弟失礼,对不起。妈到是问过你的病,小弟却没上心,真对不起。”
“泽惠,看你表叔就没句场面话遮掩遮掩,实话直说没上心,失礼了。”“爸,你不是常夸表叔为人正直、坦诚吗?实话直说有什么不好?”魏裕章感叹地说:“唉——,老弟,你的性格要是不改改的话,只怕要吃亏呀。实心眼儿,碰壁的多呀。想当年,要是我也实心眼儿,早就上西天了。”
向河知道这位大老表说的是那段伤心的往事。当时他任乡队长,在当地颇有点名望。地下党支部中似乎分为两派,他隐然为另一派的头头。党支书想清除异己,被他觉察到了,找到他的得力助手乡财委,劝财委赶快逃。财委坚信自己不反党,也不信支书会杀自己人,没有走。他连夜逃到江南,财委后被刀砍死在芦苇滩里,他却逃了一命。要不是支书后来被捕,招出埋在韭菜地里的地下党名单后,仍被敌人杀害,恐怕即使解放了,也逃不脱南逃的罪名。那位要杀他的支书还是他儿时的玩伴、劝他参加地下工作的引路人呢,与他家田南田北只隔几十丈远啊。
“老弟,你那位支书原来跟你侄儿在一个单位,知道他不怎么的;不然也不会到塑料厂去,你可得小心点儿,别象小姑丈心眼儿太实。揪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啊。”
向河渠知道这位在新旧社会拼搏了一世的人阅人无数,经验自然是宝贵的,他教自己要防备阮志清的暗算,无疑是对的。他答应说:“表哥,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牢牢记住。”
从大老表家出来又去了魏荣惠家,对二表兄和他的儿子做了一番工作。
稻子好收割了,向河渠来工作队请假:“冯主任,我家的稻子该收割了,想跟你”“家里有事尽管回去,一切由我兜着。记着了,别老是主任主任的,我可一直拿你当兄弟看的。”“我知道,进学习班时你就帮我说话,忘得了吗?一切都在这儿。”向河渠指指胸口说,“记着呢。”“好啦,回去吧,记得跟伯父母带个好。什么时候来都没问题。”
今年的稻子长得真好,沉甸甸的稻穗斜斜地倚在一起,站在地头一看,象一块无边无际的金黄色的地毯。向河渠到田头的时候,左邻右舍已割了不少,有的人已一行到了头再割第二行了,见到向河渠就喊道:“向会计,回来斫稻呀。”“是啊,还是你来得早,已斫了一行啦。”说罢弯腰就干了起来。
在干活儿方面,向河渠是一把慢手。且别说这些年在单位时间多,下地的时间少,就是以前当社员时也是老落后。要不是凤莲得上班, 这三亩来地的稻子并不要向河渠斫多少,可现在不行了,凤莲每天天不亮就得上路,中午十二点有时还到不了家,斫稻的任务起码要有一半以上归向河渠承担。
割着割着,猛听得身后传来喊爸的声音,站起来一看,嗬!两个丫头都来了,还都拿着刀。“怎么,你俩也来斫?”“爸,校里放忙假,我和妹妹来支援你。”慧兰说。“好哇,馨兰,怕不怕苦?”向河渠怜爱地问。“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馨兰高兴地说。
“不怕苦好。来,馨兰到前面来,你斫爸这一行。先看我怎么斫,再自己学着斫。”向河渠做着示范动作,“看,刀要这样拿,刀口以平为主,稍微向上一点儿,对对,不可向下,向下就变成砍而不是斫了。哎,哎,就这样。脚要这样站,对,对对。一棵一棵地斫,你力气小,不要想一下子拉几棵。好,好,不要着忙,慢慢斫。我到后边斫去,看能不能追上我的二呆瓜。”
十三岁的慧兰是个小大人了,插秧、斫稻斫麦,如从开始学算起,已有三年了,现在斫起来,不比她爸慢多少。向河渠来到慧兰身边说:“慧兰,宝宝一人在前面,你陪她去,在她前边几尺处留一段,然后开始斫;或者她斫一路两路,你斫四路五路,让她边学边干,高高兴兴地斫,累了就叫她玩一会儿再来,懂吗?”慧兰说她懂,就沿着空行向前走去。
小孩子的心性,没叫她割,缠着要跟姐姐来,新鲜劲儿一过去,又嫌累了。慧兰说:“高兴斫,就斫,不高兴就去玩儿,别说累不累的,怕苦就怕苦。哼,刚才还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呢,一会儿就忘了?”“谁忘了?逗着你玩儿呢,怕苦?哼!”又斫了起来。
两个小孩儿的斗嘴,向河渠听在耳里喜在心里:大丫头的善于体贴人象极了她奶奶,不怕苦、肯干,是她母亲的雏形;心高气傲受不得激的馨兰则酷似自己。他站起来直直腰,对孩子们说:“累了就歇一会儿,累坏了就不能再干了,不合算。你俩歇会儿再干吧。哎——,慧兰,回去拎瓶水,带两个碗来。”“我不累,叫宝宝回去。”“我才不呢,我小,没有腰,就不疼,姐回去。”“爸,你回去吧,借机歇歇腰,你的腿还受过伤呢。”“爸不是要喝水,是怕你们累着,既然都不回去,就继续干。”父女三人又都挥镰大干起来。
“河渠哥,不要性急,慢慢斫,等我家斫好了,就来帮你。”田埂上由南向北走的夏振林夫妇大声说。“谢谢你们,林林,没事的,我们来得及,稻子多在地里长一天,还多长一点米哪,不急。”向河渠直起腰,边揉边回答着。
出乎向河渠意料之外的是来了援军。快到中午的时候,田埂上走来三个青年妇女,下地才知是凤莲点上的负责人晶晶和两名收尿员。原来她仨得知凤莲家稻子好收了,而她们那儿至少还得一个礼拜才能收,一串联,麻利地一齐协作,提前做好应做的工作,跟着凤莲回来帮助抢收。车间室内操作工冯爱华听说后,接过凤莲的沉淀物说余下的工作她来做,就这样提前回了家。
依着凤莲饭后再下田,晶晶说:“向会计说过,田耕不出来在牛身上。与其并在下午干,到不如先干一阵,中午吃饭后稍微歇一会儿,下午就轻松点儿。”于是三人就来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工作队的孔美如、夏贞贞午后也赶到了。冯士元说反正她俩去帮忙影响不了工作的进度,愿帮忙几天就几天。
这一下可把两个丫头乐坏了,慧兰忙着倒饮料给阿姨、大姐姐们喝,馨兰则在地里唱歌给大家鼓劲,原本是落后分子的向家,居然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全部放倒了。
欢乐的气氛笼罩着正开晚饭的明间,一百支的大灯泡将全厅照得雪亮。连同被拉来喝酒的周兵、夏振林,加上向河渠正好一桌。夏贞贞喝着饮料问是从哪儿买的,味道不错。周兵说是天上的仙水,凡间没有卖的。晶晶解疑说是向会计自制的。
夏贞贞仔细品了品,说:“向会计,真不简单,能开个饮料厂啦。”向河渠笑着说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用冷开水加了点食品添加剂,很简单。
周兵说:“可惜呀可惜。”晶晶问:“周叔可惜什么了?” 周兵说:“我是帮蠡湖人可惜,他们今年喝不到向家的饮料了。”原来蠡湖人让周兵当侦察兵,打算向家稻子好斫时就来帮忙。凤莲说这有什么难处,回头多找些酒瓶,让周兵灌了带去,谢谢大家的好意。说到这儿又要补充一句了,向河渠摔伤住院期间,蠡湖人来了七八个帮斫麦,解决了向家的困难。
晶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天她们就要带。凤莲说:“沿江,沿江,靠近江边还缺水吗?要多少给多少。”
看看他在工作队是多么地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