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谧坐起身子。
寝宫里弥漫着幽幽的檀香味,浓郁得让人有些许不适。大殿的暖炉里闪动着橘红色的火光,温暖的湿润空气,使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有一点点微凉。缇谧侧过身子,看着睡在身旁的吴潜。
吴潜的胸脯轻轻起伏,发出均匀的鼾声,干净的脸庞,耳朵生着一颗小黑痣。刚才的温存让缇谧很满意,她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吴潜的耳垂,还有他脖颈下的白净皮肤。
为什么在清心殿后殿,吴潜要说那样的话呢?莫非他知道,除掉泰姝是我主使?缇谧想了一会儿,不敢确定吴潜的用意。
为了帝王宝座,我必须强悍得如同男人,甚至比男人更心狠。缇谧的眼睛里已无半点女人的柔情,用手将柔顺卷发拢起来梳理一下,从凤床上下来。她将丝裙穿好,披上一件白皮雪狐皮衣,穿好雕刻着玉菊花瓣的鞋子,走到大殿的正门。
靠近正门的红楠木桌上,放着一支水晶瓶,里面的花枝不多,有带着淡淡香味的菊花,也有开得热烈的丹桂,还有一束白百合。
晨香殿外,夜幕低垂。
一只鸽子落在殿顶,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女官豆蔻等在门口,为缇谧打开大殿的门,陪着她立于朝露台上。缇谧呼吸着冬夜的寒冷空气,感受如针刺在脸上的痛感。
眼下的局势并不明朗,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更是难缠,又出现拜神堂与盐商帮会,着实令缇谧有点头大。娥后抬头看着帝王大殿。
帝王大殿起脊飞檐上吊着数十盏大红灯笼,照得异常明亮。
几天之前,娥后坐在血王座平台上,目睹泰姝被娄昊杀死。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芮隐和西伯一起见证了这一刻,却没有站出来求情阻止。熊族人与泰姝毒害自己,帮助泰德颠覆银夏帝国,这成为无法反驳的事实。为了除掉危及自己的心腹之患,为了权力和地位,流血和杀戮必不可免。纵然如此,缇谧每当忆及此情,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发抖。芮隐和西伯把我抓在了手里,但我也把他们捆上了一条船,只能驶向前方的船。缇谧自嘲地想着。
令缇谧没有想到的是,芮隐的总管芮坤是位武林高手,熊族言答更是隐退江湖的世外高人。
当然,最令缇谧不敢置信的是,泰姝舞剑如风,以一人之力格杀两个黑鹰铁卫将官。如果不是被脚下的裙子绊到,娄昊可能一时半刻拿不下她。那个平时穿着丝质内衣裙,长着一双杏核眼,浓密眉毛飞插入鬓,涂着淡淡的脂粉的女人,面对绝境时竟有这样大的爆发力,实在是让娥后吃惊不小。
如果泰姝想杀我,应该随时都可以。芮隐为何没有点破这一点?莫非他曾想借泰姝的手刺杀我。
缇谧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后怕。
失去北靖六镇和黑水河流域苦寒之地,对娥后而言确实并无相干,她也没有丝毫遗憾和惋惜,但是幽蓟从此将实力大增,成为帝国近邻之大敌,这将是亚夏大陆霸权争夺中的大变数。
缇谧有点后悔:对付泰姝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
朝露台下,筚籍正慢慢地走在台阶上。缇谧想起筚籍手里拿着熊族人的皮革书章,嘴里突然喊着“书章有毒”,然后张开嘴巴大喘粗气,倒在了自己坐着的帝王大殿凤椅前的理石地上。
如果不担任辅政大臣,筚籍绝对是一个优秀的表演者。缇谧心里想着,嘴角竟露出了笑意。
“娥后,现在天气寒冷,您要保重身体啊!”筚籍走到缇谧的眼前。
“我在迎接帝国未来的首辅大臣啊!”缇谧笑着说道。
“老臣愿为新皇鞠躬尽瘁。”
“筚大人,说说最近有什么消息吧!”
“遵命,娥后。筚顿派出的一队黑鹰铁卫已出昭阳多日,现在还没有回来复命,眼下并不知道牧羊谷情形如何。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已经请桑楠飞鸽传书,联系敕胡王铁铎,请他代为相助。”
“我相信筚老的能力,希望结果不会令我不安。北靖有何消息?泰德是否已经伏法?”
“老臣还没有收到从北靖发回来的书信。不过请娥后放心,蒙哥是一位能征贯战的将领,部下也是战斗力极强的,一定不会辜负所托。进入昭阳的雪国熊族人已经被尽除,只是泰姝的侄子泰平还没有找到。”
“泰姝的心腹侍女温晴呢?”
“帝王大殿出事之时,温晴得到了消息,不知靠何人帮助出了皇城。”
“查!”
“据说,温晴与暮春堂戴月行关系非常,查起来恐怕会有难度。”
“戴月行何许人?”
“他是著名的白子,也是出色的预言师与箴言师,无论在贵族还是民间都颇有威望。”
“若与叛逆相关,再有名的人也得查。”
“老臣明白。”
“西伯方面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周薇离开西京,陪着蛮戎和朵国的联军到了苦桑城。我的儿子筚桉作为苦桑城主,对娥后忠心不二,如今正在阻挠周薇过关。”
“周彰的女儿怎么会和蛮戎、朵国混到一起呢?”
“这个臣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娥后要考虑的是,如果联军进入昭阳该做何应对?”
“为什么要同意他们进关呢?让筚桉依托苍岭和桑岭天险,拒绝周薇和联军过关不就行了吗?”
“娥后,朵国的要求合乎情理,而且蛮戎王的次子也在联军之中,表示要参加告慰昭皇的比武大会,所以我们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啊!再说西伯正在昭阳城,他一定会力主联军进入昭阳,增加争夺皇位的筹码。强行拒绝蛮戎和朵国联军过关,恐怕是行不通的。”
“好吧,既然蛮戎和朵想来昭阳搅这趟混水,就让他们来昭阳吧,我倒想见识一下他们是否有威胁我的能力。”缇谧说着,露出不屑的表情。
“娥后千万不能大意,我看还是和金亭王好好商量一下。正好明日便是昭皇的天祭,娥后可以听听金亭王的意见。”
“也好。首辅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老臣为娥后带来一人,如今正候在晨香殿下。”
“什么人?”
“来自鬼城的人。”
“鬼城?”缇谧狐疑地看着筚籍。
“娥后,此人可不是寻常角色,曾经也是一位预言师,只是因为得罪了仇家,被迫躲到了鬼城之中。”
“他掌握什么惊人的秘密吗?”
“绝对会令娥后大吃一惊。”
“那好吧!豆蔻,派人将筚老带来的人请上来。”
“是。”
过了一会儿,台下走上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此人穿着灰色的袍子,面容显得非常憔悴,眼窝向内深陷。
男人低着头,走到娥后与筚籍近前,露出和黄苞米一样的牙齿。
“小人拜见娥后。”男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好像乌鸦叫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缇谧鄙夷地看着男人。
“小人的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听筚老说,你有惊人的秘密告诉我?”
“正是。”
“你说来听听。”
“采诗大臣纳兰死在鬼城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缇谧与筚籍对视了一下,都感到十分震惊。
“千真万确。纳兰死的时候,我就在鬼城中心的阴暗之处,因而也知道是谁杀了他。”
“谁杀了纳兰?”
“一个哑巴。”
“这个哑巴是何人呢?”
“他的真实身份尚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一点,这个人绝不一般。”
“你还知道些什么?”缇谧问道。
“纳兰进入鬼城是为了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昭皇到底死了没有。”
“一派胡言。”缇谧听了男人的话,惊得无以复加。
如果昭皇没有死,那么葬在天祭台中的人是谁呢?更何况,如果昭皇没有死,自己下毒的事莫非早就暴露了?
“正因为纳兰要调查这件事,所以他才非死不可。”
“你的意思是?”
“有人不希望他调查。”
“也就是说,有人坚信昭皇没有死?”
“娥后可以这样理解。”
“你冒死说了这么多,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想成为采诗大臣纳兰。”男人抬起了头,定定地盯着缇谧。
政治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