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毕竟还什么也没有做。
源家不想因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前程。
哪怕位处于风浪和乌云的夹缝间,他也不想。
自己有想要实现的梦想。
有想要带好生活给她们的家人。
有需要赡养的父母。
也有自己还不想过早丢掉的生命…
——为这样一个人渣而毁掉自己的一生,真是太不值了。
无论如何。
这是源家最开始的想法。
他独自承担了这一切,就连妻子也没有告知。
带到家中的收入自然少了,但因为前些年的盈余,妻子倒也没说什么。
工人源家的妻子,是个很老实的女人。
既然丈夫从不跟自己谈其他做的“生意”,那自己也不该过问。
生意场上的失利与欠债,是相当寻常的事。
侥幸能赚上一笔便已是天赐,还有什么其他好奢求的呢?
只是偶尔,她也会斗胆向丈夫提议:既然最近生意不好,又何必弄的那么累?
不如好好休息一把,在孩子睡觉前也能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一会。
“哪怕看会电视,也是很好的呀!”妻子总会睁大眼睛和自己说,“我一直都不指望你能赚什么大钱,也没有幻想过那些玻璃窗里的生活…但只要你和我们娘俩能在一起,我们就足够知足了。”
“对了!晚上八点的动物世界频道重播不是你最爱的吗?至少哪天也可以休息一下,我愿意陪你看…”
可是,妻子好言好气、甚至低声下气的恳求,却被源家粗暴的声音打断了。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说完这话后,看着怯懦、且像是因受到什么惊吓而噤声的妻子,源家也有些后悔。
但本就身处烦躁之中的他,并不想道歉。
哪怕正要抚摸到颤抖、正在流泪的妻子头上的手,都抖动着悬在空中,终究没有落到发丝。
“哼!”
“今天也不会回来,你做你和女儿的饭就好了!”
“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还有——”
“…我源家做事有时候是粗鲁了点,请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些,源家饱含深意和怜爱地看了妻子一眼,随即关门离开。
那一刻,他曾与妻子在瞬间之中对视。
源家从妻子眼里看到的,是又复杂又充满困惑和委屈的神情。
……
…为什么会这样呢?
独自走在冷风中,回想起刚才的自己。
就连源家都觉得自己可恶。
在刚说话的时候,他本想冷哼一声,吵一番架后拂袖而去的。
但心底深处扯着的什么,像是拉环开关一样,让他的心奇迹般的宁静了下来。
旋即,是一股想要流泪的欲望。
寒夜。
走在空荡街道上的男人泣不成声,他模糊的世界与地图里,是脑海牵引向的,深夜打工与兜售假药的地方。
生意变差?
哪有那回事。
这世上从不缺老眼昏花、封建迷信的老头老太太。
只要吹的天花乱坠,说你调制的中药材能延年益寿,大把老东西愿意来买自己的“商品”。
利益颇丰。
不说大富大贵,但在以往的基础上越来越好,却是事实。
但不知怎么,也许是跟踪吧——狗日的勒索者也知道了这一点。
他自适应地加重了勒索的比例,将自己兜售所得的九成以上收入,都纳入了自己囊中。
“嘿嘿!真不少啊!”
“这就是你卖假药的教训!给我听明白一点!”
那家伙数着和舔着钱时,丑陋与兴奋到扭曲的表情,总会让源家一阵作呕,又一阵空虚。
他拼尽全力,榨干了自己的一切时间与睡眠,为的只是让家里过上好生活而已。
虽然所做的是名义上的诈骗…
但毕竟不会害任何人。
只是一种财产的转移,让那些高收入、领取着高额退休金的老人,将一部分钱财“转移”到自己手里而已。
就算不耻,终究也不算罪大恶极。
不该被这样欺压的啊…
源家再也禁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同时攥在手里的拳头越来越紧,指甲在冬天易碎的皮肤间滑动,没多时就挖出了血痕。
不想在这样下去了。
我有自己想守护的人。
有我自己想亲手构筑起来的希望。
高利贷的话,得怪自己,但万幸金额不多,以后也可以慢慢赚钱还掉。
但那个抽骨吸髓的“剥削者”…剥削自己生命的家伙,却不能再存在于世了。
为此…
——必须解决掉那个家伙了。
寒冬腊月,临近的钟声。
源家前所未有地下了个坚硬的决定。
第二天上班时,他的眼睛有点浮肿。
但由于是工厂的边缘人员,不爱说话,倒也没人注意或关心源家。
前来巡查的主管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地说了声“干活小心”,便匆匆离开赶往下一处。
但这,已经是源家能在工厂享受到的最好的问候了。
经过多年的劳动,他的手几乎形成了一种本能,一种机械式的“技艺”。
哪怕不去看,都可以轻松完成流水线上的组装和投掷工作,将改制的物件丢到篮子里,经由传送带运往下一处。
而一连几天,源家都在思考干掉那个家伙的办法。
首先,“身份”上的优势得天独厚。
因为看不起自己,那家伙似乎也分外小心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就好像万一被看见,他也会被连带着看不起或怀疑品味一样。
除非万不得已,两人见面通常都是在下班以后,还是在远离工厂的各种熟食店里。
在那里的他们都脱去了制服,换上便衣,且尽量选取靠里的位置小声说话。
勒索者也不含糊,嘿嘿笑着说:“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老子居然和你在一起啊!”
“要是被认为是你的朋友…我草!对老子的形象真是极大的羞辱!”
男人是笑着说这些话的。
源家心里却一阵恶寒,嘴巴紧紧抿成了一条缝。
喉咙像被噎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干干的声音。
而每当自己这样,对方也会顿时凶神恶煞起来,低吼道:
“老子看你是没听明白!让这次会面尽快结束吧!”
“现在就把钱给我…微信还是支付宝?!”
……
就是这样。
一次,一次,又一次。
对方从自己身上抽骨吸髓地取走生命。
然后去供养自己的家庭。
可是。
——我也有家庭要供养啊…
在这个瞬间。
一切屈辱,一切付了钱后,对方得意洋洋走出去的背影,都化成了一股巨大的怨恨,在源家心头沉淀为乌黑的杀意。
——能行。
——我能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