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昏弱，勉强照清双方的神情，王都尉冷笑一声，手掌钳住细作的肩头，将他背对自己反押，另一手抽出腰间的绳索紧紧缠住细作一双手腕，在他身后阴恻恻道：
“小子，我知道你能听明白话，我问你什么就好好答什么，不要再想耍花招！”
他一抽拉绳索，勒得那人吃痛“嘶”了一声，浑身颤了颤。
“听清楚没有！”
李都尉拔出军刀抵住细作的脖颈，吓得他一个激灵，忙慌张答：
“是、是。”
王都尉绕回前方，满意地点头，不等提问，那细作看向他，又用蹩脚生涩的音节问道：
“我，说了的话，你，两个，能放我？”
“你废……”
“哎！”
王都尉拦住李都尉的话，微微笑起来，“自然放你。你们鬼方在我大嬴北境安插眼线，若拔了这叛徒，该有人回去告诉你们的大掌事，让他听一听你们在我们面前是多么愚蠢可笑，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说出叛徒是谁，我保你安全出我北境边界。”
他这回答难听，但委实留有一线希望，那细作慢慢思考这几句话，想清楚后咬牙道：
“好，我可以说。”
他瞟瞟王都尉，又瞟瞟李都尉，向着他们腰间一扬颌，“那东西，他有。”
两人看向自己的腰间，王都尉对比几物，锁定在几位都尉皆拥有的令牌上。
“令牌？”
他微一沉吟，默认了这个答案，“好，这一线索算你没有胡说，那叛徒在我等七人之中，说下去，此人叫什么！”
两人同时露出期待的目光，谁料那细作却回：
“不知道，我。”
“不知道？”
李都尉将刀刃一压，几乎割在探子的皮肤里，“刚说你老实，现在又犯浑！你方才还喊了‘张’，现在又说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冰凉的刀锋在冬夜里足以冻住一身的热血，那探子缩了缩脖子，微微避开刀刃，急声解释：
“没说完，我确实不知道！我没说过你说的字，是你们的人自己喊出！”
李都尉恍然一惊，对王都尉道：“如此说来，是齐都尉自己换了这细作的话来混淆视听！王兄，是否要回副将此事！”
“自然！”
王都尉一脸凝重，踱步思索片刻，转身向一端小跑，“我去告知副将，还请李兄押他回牢！”
“好，王兄放心！”
待人跑远，李都尉扯过那细作，神情怪异地打量着他的脸，那人眼见王都尉离开，挣扎几下，面色焦急地吐出一串听不懂内容的话，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对李都尉叫嚷起来：
“反悔？放了我，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当然当然。”
李都尉五指牢牢掐住他的肩膀，又用力向肉里陷入几分，稳住探子的身体，笑着看他。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问完呢！”
他慢慢凑近探子，低声问，“你说你不知道接应之人的名字，那你又该怎么找他呢？”
“我说了我！”
那探子用力扭动身子试图摆脱李都尉，口中大声嚷嚷：
“你们的……令牌，我说过了，上面刻的符文，我要找一个刻有……唔！”
不等探子说完，趁他张嘴之际，李都尉一震袖口，从内滚出一粒黑丸，捏在指尖就要送入那探子口中，那探子反应极快，头一偏避开，与此同时便听到李都尉低呼一声，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静悄悄的黑夜里，清晰地传来石子落地蹦跳的轻响。
“什么人！”
李都尉握住被震得发麻的手，向漆黑的前方厉目望去。
安静须臾，只见校场四周几乎同时亮起火把，两人从营外的暗处走来，步履平稳有力，渐渐在火把的光晕下现出身形，一人银灰大氅，目光冷漠，一人青狐斗篷，眼含怒意，而大帐那端也有绰绰的人影靠拢过来，围住了中央的李都尉。
“参见二公子、参见将军！”
数百人齐齐抚胸行军礼，响彻军营上空的呼喊倒叫这寂寥的黑夜更添威严、肃杀。
卫子安目光缓缓横扫重新归来的一干都尉，最终落定到李都尉脸上，一字一顿道：
“有叛逆苟存，实乃北军之哀！”
慑于卫子安上将军威仪，全场一片鸦静，只有李都尉脸上唰地惨白，立在那，难以自抑地抖起来。
那细作悄无声息地向一旁撤退，卫子湛伸手捏住他的后领制止他逃离，掂了掂手心中剩余的石子，随手捻落在地上，瞥了眼周围，语意阑珊，对着卫子安淡淡道：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此人我先带走。”
校场已烛火通明，卫子湛站在帐子的帘席之后，以指挑开一角，也不管身后那鬼方人，自顾看着卫子安整肃军中法纪。
“二公子想看这热闹，为何走的这么快？好生待在四公子那边看完再离开嘛！就不用躲在这里偷偷张望了。”
说话的功夫，那探子身形骤变，恢复成宋星摇左顾右盼的好奇模样。
卫子湛的唇角翘了翘，仍盯着外边看。
“是宋姑娘想看热闹不成，借机埋怨于吾吧。”
“吼，我哪里敢埋怨二公子……”
宋星摇费力扭动被缚在身后的手臂，悄声嘀咕，那位王都尉不了解事情的关窍，对待适才的鬼方细作暗藏着绝对的杀心，注入这条绳索当中，变为了难以挣脱的束缚。
她又用力挣了几次，额头沁出几点细汗依然无果，抬头去看，那位二公子仍背手而立，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宋星摇对他翻了个白眼，泄口长气，既挣脱不开，又不愿求助于卫子湛，索性沉下肩膀，放弃徒劳的抵抗，像只鬼鬼祟祟的小松鼠，凑到了卫子湛身后。
她通过缝隙探头看了会，可惜前方之人的身形挡住了大半视线，又听校场传来沉闷的拍打声，却什么都看不清，急得她眼睛冒火，犹豫一小会，开口支支吾吾问道：
“咳，进展如何了？”
阴影下，卫子湛露出一抹得逞的浅笑，看来他想的不错，她仍改不了看热闹的好奇心，故意晾她的这片刻功夫便忍不下去。
他微微转身，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再打趣她，眼神这一转，正瞥见她颈前映出一道指宽的掐痕，侧面交织几道细窄的红印，在摇曳的烛光下，像绷紧的丝线，也缩紧了他的眉心。
他盯着那几道印记片刻，然后移开眼睛，又看向帐外。
宋星摇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以为他不满自己的说话方式，错错牙，低哼了一声。
“是我无礼了。二公子继续看吧，自己看，我一点都不想看……”
她故意停顿，等待卫子湛反应，然后那一点点侥幸被一道无动于衷的背影毫无意外地打破了。
“吭！”
宋星摇气哼哼地扭头就走，身后的绳结却被人勾住，向后轻轻一顿。
“干什么！我不看不问也不行，二公子是不是太过……”
“太什么？”
卫子湛找准一条结扣，慢慢用力挑开，然后顺着松展开的空隙一点点拉开绳索，瞟了瞟前方人微微尴尬的表情，在后方露出一丝笑意。
手上的束缚感一松，宋星摇转回身，扬起视线看向卫子湛，他的脸上已恢复如旧的淡漠，与她对视少顷，便移到后方，绕开她走向帐子里侧。
“就当宋姑娘是想感谢吾了。”
卫子湛走到矮几旁矮身坐下，一手撑额，闭上双眼养神，方才替她解除绳索时已借机查看过她的伤，还好只是刀背硌出来的痕迹而非伤口，而者华知悉内情，即使一时情急不得已掐住她，想必手下也会留有分寸。
他心里暗松，可神色依旧微凝。
这一场戏的具体细节只有他与卫子安、秦者华三人知晓，宋星摇只被告知几点重要的关键，逼叛徒现身的过程里本就可能带来风险，可为了保险起见，他无法告诉她太多，更无法早早现身保护她，甚至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隔阂，连关心她都无法理直气壮的表现出来。
她颈上的伤痕不重，幸好不重，否则他一定自责到难以自拔。
这样怅然的情绪在脑海里游走一遭，卫子湛的心境浮出一丝动摇，他微微抬起眼帘，看向那个扒开帐子偷偷摸摸看热闹的姑娘，头脑中有一道很轻微又极其清晰的声音不断蛊惑他：
“去告诉她吧，告诉她你究竟是谁，你们原本早早就该相认的！然后你可以在她面前露出宠爱的笑容，询问她是否可以牵住她的手，拥抱她，问她想去哪里，想吃什么，听她给你讲各种经历，逗你笑，或者故意气你。”
心一动，牵动着他的手指也动了动。
外面大概在行军法，军棍拍打在身体上传来有节奏的闷响，那个偷瞧的人别过脸，呼出一口气，然后阖上帐子，转回身，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
“哟，二公子也听着外边的动静呐！”
她几下拽掉外层的鬼方服饰，扔在角落里，神神秘秘地笑着，“二公子不想问问外边在做什么吗？二公子放心，只要二公子开口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小表情，卫子湛敛好不合时宜的戏弄她的冲动，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没猜错，宋姑娘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吾来求你吧？”
宋星摇寻个距卫子湛不远不近的位置，席地坐在软绵绵的毯子上，抿嘴板着脸，装作听不懂的模样。
卫子湛向她那侧倾了倾身体，“方才宋姑娘怎么不先开口求吾，说你很想看看外边的情形，请吾让让位置，嗯？”
开玩笑，求谁都不可能求你！
宋星摇低头掩盖住翻起来的白眼，嘟嘟囔囔道：
“求你，求你有用？”
“什么？”
“啊！我是说！”
宋星摇抬起头，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二公子性情严威不阿，怎么可能别人求几句就轻易动摇呢！我正是心里知道二公子的脾性，才识趣不去做那多此一举的事！”
“嗯，看来宋姑娘又懂了。”
卫子湛伸出指尖搔搔眉心，随后点点头，“不过这次你说的不错，通常说来，吾的确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不过——”
“嗯？”
宋星摇下意识呼应道，“不过？”
“不过面对吾所在意之人……”
他阖紧牙关，脑中思索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冷淡的眸底映着宋星摇的脸，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没有太多热切和熟稔，只有平淡和隐藏得很好的一抹忌讳。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手，沁出一丝轻轻的讥笑。
“宋姑娘是想听到什么？吾没有在意之人，所以编不出这份答案，宋姑娘所说没错，即便你求吾，吾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宋星摇微微诧异地看向卫子湛，一时拿捏不清他是在挖苦还是玩笑，总不能是自嘲吧？
哈！
她心里莫名笑了一下，又不知该如何附和他的话，撇开眼睛环视帐子里的摆设，帐内的布置简单朴素，除了床榻外，便只有收拢得整齐的书架占据大部分空间，书案之上靠边沿的角落，竹简卷牍堆叠得一丝不乱，其余并未多加任何赘余，放眼看去，不算大的帐子竟展现出一丝空旷。
这样拙朴干净的风格倒是与另一人异曲同工，看来他们兄弟二人性格迥异，但还是有些相同之处，有凉风倏地从身后灌进来，宋星摇趁卫子湛抬眸那刻悄悄瞄了眼他，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有趣。
秦者华掀开帐子，见宋星摇样貌改变，惊奇地看她一眼，对卫子湛回禀道：
“二公子，军法已毕，将军着属下来请二公子去一趟。”
卫子湛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敛平衣袂上的褶皱站起身，瞥向一旁跟着站起来的宋星摇，眼神里多了一抹谑意，沉默地走到帐口，才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什么热闹可看，好生呆在这里，不要露面。”
心里惦记的事被看穿，就快跟着走出去的宋星摇一气呵成地顿住脚步，转身，走回远处，又坐了回去。
“好，知道了，悉听尊便。”
她撑着脸，带着气儿嘟囔道。
秦者华一手擎着棉帐，看向宋星摇蜷在烛光里的背影，眼睛溢出一抹亲厚的笑意，待卫子湛走出帐外，他又看她一眼，才放好帘幔跟了上去。
“哼——”
这帐子内实在没什么可观赏把玩的，更不能偷翻案上的卷牍来消磨时间，宋星摇无聊地哼唧了一声，将手指搭在眼睛上，挡住头顶的烛光。
烛焰的温度融化在这一片光影当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额头，暖意透过皮肤笼上心头，放缓了营帐内的安静，也挑破了被冰封的情绪。
她在所有人面前一如既往地说笑，仿若慕岑的离开对她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插曲，她不会因此伤心难过，不会因此萎靡颓唐而误了许许多多更重要的事，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只有在这完全独处的时刻，才会试着回想他临走前冷冰冰的话，然后又强迫自己斩断那些没意义的思绪。
低迷的时间总是慢吞吞的，磨人又煎熬，宋星摇呼出一口长气，伸展开指缝睁开眼，然后吓得叫出声来。
“哇！”
她弹起身子，瞪圆眼睛，唇瓣哆嗦了几下，才缓和好情绪，不满道：“二公子，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咳，不要每一次都这样吓人啊！”
卫子湛面色无波地看着她，目光略略向下一偏，宋星摇这才见到矮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摞衣物和一提小巧的食盒。
“呃……”
看来卫子湛从进入帐中到站定在身边，其间发出过很多声音，是她太过沉浸而未曾注意，宋星摇浅浅舔舔唇间，想道歉，但又尴尬，想糊弄过去，似乎于理不合，只好左顾右盼避开卫子湛的目光，心里纠结。
“说不出口的话，就不必说了。”
卫子湛浅含笑意地瞟一眼宋星摇，自己走到书案那边，挑拣着卷牍，“那李都尉在宋姑娘巧妙又尖锐的观察力下心虚露了马脚，已经全盘供述，子安还在处理营内的军务，所以托吾来给宋姑娘带句话，这次的事多谢宋姑娘相助。”
凡心虚者，哪怕一个微妙的眼神都足以让他联想翩翩，宋星摇事先知道三人的姓氏和长相特征，事发时见张、齐二人都卷了进来，在他们之间混淆视听，期间又不时与三个人都眼神接触，心思端正之人可能不会多加关注，但那个最害怕的人却会有瞬间的闪避。
她几次用目光试探，发现三人当中只有李都尉流露出担忧和狠厉的情绪变化，便故意看着他，喊出其他人的姓氏，以此暗示李都尉，那鬼方细作实则认得他的身份，不过暂时拖延旁人的审问，令他心生恐慌，滋生杀人灭口的恶念。
而她并不会鬼方话，只学了三人姓氏的说法，前头确实在胡说一气，只有当着齐都尉所喊的“张”是真正的鬼方话，三人或怒或急或惧，唯恐错漏了叛徒，亦或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谁都分不出心思仔细分析，如此搅合了一通浑水，步步诱导，勾出了李都尉藏不住的杀心。
卫子湛用余光睨着宋星摇，将两卷竹简握在手中，又道：
“齐、张两位都尉已放出军牢，也施过军棍，李都尉他，吾同子安商议，将他送出营外了。”
“放了！”
宋星摇脱口反问，“他犯了这么严重的罪，只是放出营……”
“等等！”
她怔了下，看向卫子湛扭过来的脸，对上那一双沉静的眼眸，重新换了个词。
“二公子说的，是送出营外，而非‘放’，非‘赶’，我听的，没错吧？”
卫子湛挑起一丝笑，“没错，正是送出营外。”
寒气沿着后脊腾升，宋星摇心中一凛，肃然道：
“他会死，对吧？”
卫子湛只静静看她，眼中流转过一抹来不及分辨的情绪，但没有丝毫对李都尉的怜悯惋惜。
“也算物尽其用了。”
感受到卫子湛无声的回答，宋星摇点点头，叹息着笑了下，“那我可以问问二公子的计划吗？利用这位李都尉的‘意外’身死要做些什么文章呢？向鬼方发兵？警示其他摇摆不定的将领，还是什么？”
她并不指望卫子湛如实告知，却未想他慢慢走到她身前，低声说道：
“与阿鹤见面。”
宋星摇默立片刻，盯着卫子湛直视而来的目光，由衷地笑了笑。
这一次她没有讥讽，没有不屑，是发自内心地叹服他，还有他的兄长，他们深沉的城府和谋算，即便一颗废子，也会在筹划后落在最合适的地方充当棋局里的陷阱。
“唔！”
宋星摇耸耸肩，“那我祝二公子成功，我允诺于二公子的一事已做完，明日便启程回武都了。”
卫子湛一挑嘴角，“此事是父王王命，非吾所愿，宋姑娘可不要算在吾的头上。”
宋星摇微微一怔，无奈点头同意，“好吧，好吧……那我仍欠二公子一事。”
她捏捏手，轻声提醒他：“不过我此间事了，就不打扰二公子、四公子了，明日也该回去。”
“你走不了。”
卫子湛冷冷打断她，“吾说了，你来此，是行父王王命。非父王王谕，兄长与吾，都不得调遣姑娘。姑娘若不信，可自行传信于兄长，看他是否与吾所言一致。”
宋星摇沉默着定了些许时候，她并不知晓卫枢父子几人的谈话，但临行前卫子歌确实从未提过她的归期，也没有指派人陪她来北境，想来确实不是三五日便能结束的。
她环看一眼，心里琢磨着，北境没有她特别亲近的人，不需要她特意掩藏自己偶尔流露的伤怀，先躲在这里，倒也自在。
宋星摇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衣袖，语气顿时低迷许多。
“好吧，留在这。二公子，我今晚住哪？”
“这里。”
“哪！”
卫子湛好笑地看她一眼，指指地面，“这，这顶帐子。”
“不是！”
宋星摇腾地退后几步，瞪大了眼睛，“你、我，男女共居一处，二公子，你是正人君子，行事磊落，我内心是相信你的，不过外人……这、这不好吧？哈？”
卫子湛背过手，打量她，嘴边那抹弧似笑非笑，“宋姑娘当下，不是扮的男儿身吗，难道吾还能对你做什么事不成？”
“你知道我并没有……并没有真的幻作男儿，只不过穿的男子衣束！”
宋星摇放低声音急切道。
卫子湛盯着她，慢慢向她靠近，将她逼到床榻前，看着她向后弯腰躲避，紧张无措的脸就快僵成一团，忽然嗤笑一声：
“吾何时说与你同居于此了？”
他大步退开，一指角落里堆积的鬼方服饰，叮嘱道：“烧了它。”
随即走向帐口，不再回头。
“更换的里衣和宵夜都是给宋姑娘准备的，宋姑娘好生休息吧，吾今夜同子安暂住。”
宋星摇松口气，将那条外衣扔进炭盆中，看着火光重新恢复平静，不再有星火迸溅，才换好里衣，安心滚到榻上，随手扯开锦被盖好。
她闭着眼，夜的寂静在她脑海中蔓延成平静的海面，看起来风微浪稳、一片祥和，可深海之下，又是如何波涛汹涌、吞噬万物。
“哎——”
宋星摇叹口气，在被子中蜷成一团。
慕岑……
宋星摇揉掉眼角的一丁点濡湿，伸手摸向叠放在枕侧的外衣，那里裹着他送给自己的东西，她想摸摸它。
只手指尚未寻到，宋星摇一蹙眉，想起了他对自己讲过的话。
我不喜欢你。
我不过闲得无聊罢了。
她立刻缩回手，心中只剩气恼。
“嗯？”
宋星摇睁开眼，微微支起身子，看向被自己的手从枕边带出来的一只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
她拿起来，在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的看，竟是一枚香囊。
香囊素色织缎，花纹简洁，从里面散着股淡淡的药香和花瓣的芬芳醇郁。
宋星摇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是哪位姑娘送给二公子的。”
她将香囊小心放在枕边，趴在榻上盯着看了会。
一想到那位不近人情的二公子居然也会有心上人，他也会珍爱她送的东西，日日放于枕边，如此前后反差，心里感到不可思议，不禁对着香囊又是一阵发笑。
帐中只剩炭火哔啵作响，烤得宋星摇的脸颊红扑扑的，嘴角挂着笑，伴着眼前香囊中的香味，不知不觉，已然遁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