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机场,萧潇再次踏上国土,看着在做核酸的队伍中,与自己一样肤色的人,听着熟悉的国语,禁不住热泪盈眶。
何其有幸,生于这样一个伟大的国家,在这样非常的时刻,将他们这些旅居在外的留学生接回到祖国安全的怀抱。
这两年,萧潇在T国可谓经历了九死一生,最后的治疗阶段,又遭遇面部感染,辗转到H国、M国,在M国修养期间,她考入了一所高等学府攻读市场营销,回国之际,她顺利毕业了。
她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转换之说,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让她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多次的麻醉让她的记忆发生了改变。
她在T国游玩出事,醒来后,第一个认识她的男人沈墨言告诉她,她原名叫罗小梅,出国前改名萧潇,出事后,她失忆了。
跟随她一起找到的挎包中的护照等证件上的名字都是萧潇。
曾经有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在她刚到M国医治的时候,和沈墨言从国内飞来看她,带来了一本户口本,户口本上只有两个人,母亲萧敏,女儿萧潇。
她对自己作为萧潇的过往一无所知。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上大学的时候单立了一个户口本,那个户口本上,她的名字叫夏唯安,也有一个曾用名,叫许思娟。
她记得夏唯安成长的每一个阶段,甚至她小学的第一个班主任。
这个母亲的到来,她的脑海中被植入了新的记忆。
她叫罗小梅,高中毕业,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邻村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结婚五年没有怀孕,男人在外有了一个女人,据说那女人怀孕了,男人要跟她离婚。在这个时候,她的母亲费尽周折找到了她,让她离了婚,把她带到C市。
她的母亲在C市有一个服装公司,虽不是什么大企业,却也让她从一个需要依靠丈夫的农村妇女变成了一个富二代。
可她和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她甚至有些恨她,她不愿意叫她妈妈,也不承认自己是她的女儿。
当萧敏流着泪对她说:“潇潇,你是我的女儿,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我再怎么恨你父亲,也不会害你的,没有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那次如果我不走,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潇不由得想起了她记忆中的一件事,她怀了夏长安的孩子,姚明伊让她打掉孩子,她即便再恨夏长安,却还是舍不得打掉孩子。
她想到记忆中的母亲李霜,很多次她想对她说妈妈我爱你,每每总是说不出口,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她拿起纸巾给萧敏擦泪,告诉她,她不恨她。
“潇潇,我的宝贝,你的声带修复好了!你可以说话了!你的声音真好听!”
萧敏欣喜若狂,对她说起了往事。
三十年前,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在放假回家的途中被拐到苏北的一个小村庄,卖给了当地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她被那家人关了起来。第一次怀孕后,那家人放松了警惕,一次趁他们不注意她跑了出去,导致流产,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第二次怀孕,一次难得的机会,她又跑了出去,在全村人合力寻找中,还是被找到了,期间她拼死抵抗,致使六个多月的孩子胎死腹中。又过了几年,她第三次怀孕,那家人将她关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直到她难产几乎丢了性命把孩子生下来,那家人才放她出来晒晒太阳。
孩子刚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一天晚上,把一杯刚烧开的开水倒进了嘴里,孩子的父亲和奶奶将孩子连夜送到医院,只留下八十多岁的孩子爷爷在家看着她,她非常担心孩子,可那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她偷偷跑走了。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八年的时间,父母相继离世,男朋友也早已结婚生子。
后来,她只身一人来到C市,和哥姐也断了联系。她经历了结婚、离婚、打工、创业,由于被拐期间,她的身体受了严重的损伤,结婚几年也没能怀孕,她非常想念留在苏北的孩子,任她如何寻找,也再没见过孩子一面。
直到六月初,替她打听的人告诉她,孩子的父亲病逝,她才得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罗小梅。
可是她的女儿因为声音难听,被人嘲笑,长大一些后再不愿意开口说话。她女儿的奶奶告诉她的女儿,是她故意将开水灌入她的口中,然后趁他们带她去医院的时候逃跑了。
“六月六日,是我们母女重逢的日子,可是你不认我,发信息说你恨我,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心都碎了。我以为你是因为父亲离世,丈夫出轨,所以强行带你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一个星期,你像一个傀儡一样,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说一句话,我有多伤心啊!我让墨言带你出国旅游散心,我每天都要问墨言你的情况,他说你总是独来独往,不跟他交流,听到你出事,我承受不住……”
一开始她是无法接受自己作为萧潇存在的,但她一直用的是“萧潇”这个名字,和她联系的,也只有沈墨言和萧敏。于是,很多时候,她又会犯迷糊,分不清自己是有记忆的夏唯安还是失忆的罗小梅。
这一年多,萧潇无数次想回到自己记忆中的城市,想找自己的亲人朋友,最后都未能成行。唯一记得的一个号码,在她能说话迫切想打的时候却忘记了后面的八个数字。
后来,她将所有的精力用在学习上……
经过两个星期的隔离,萧潇被沈墨言接回家,她对这个家以及这个城市一点印象都没有。
行李收拾好,沈墨言带她来到医院,萧敏的病情很严重,沈墨言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
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人,萧潇的心里很难受,比之前视频时瘦多了,也老多了,她才五十几岁。
她是肠癌晚期,医生说至多能活五年。现在已经三年了。
萧潇在病床前坐了好一会儿,萧敏醒了,看到萧潇,萧敏很高兴,坐起来,吃了一些东西,让萧潇推着她到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