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失而复得的珍贵
陶雨息最终还是被救上来了,而后排了水,施了针,仍旧没见醒来。
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唇色发白,就那样单薄地躺在那儿。
顾淩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坐在榻边守了陶雨息一夜,手也紧紧撺住陶雨息的手,不曾松开。
顾淩君心想,陶雨息此刻是不是已经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圈了。
所以,陶雨息,你逛完了,就快点回来吧!别贪玩,别让我等久了……
天朗收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心情也十分沉重,他走近榻边,抬手覆在顾淩君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道:“陶大人已经没事了,将军要回去歇息吗?”
“不用……”顾淩君摇摇头,两眼无神。
天朗问:“刘大夫同将军说了什么?”
天朗方才看见刘大夫把顾淩君带了出去,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回来后,顾淩君竟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刘大夫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现在,陶大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将军却还守着不肯走。
顾淩君没说什么,经天朗这么一问,让他再次陷入了沉思,暗自伤神,良久才复而喃喃道:“那姓许的呢?”
“在前堂!”天朗道。
……………………
许尽岸一贯嚣张跋扈,此刻出了事,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照样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陶雨息真的死了,他也得以命抵命,现在还得老实巴交的等着顾淩君来拿他开刀。
前堂,许殊正在训斥许尽岸,看见顾淩君出来,着急忙慌上前打探陶雨息的情况,“将军,陶大人可有醒来?”
顾淩君淡淡看了许殊一眼,“你们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他醒来!不然……就算我不做什么,大燕的律法也不会轻易放过许二公子。”
许殊额冒细汗,有些不知所措。听说这位陶大人是皇帝十分看重的一位臣子,况且谋害朝廷官员,乃为重罪,如果陶雨息真的死了,恐怕谁都救不了许尽岸。
许尽岸躲在许殊身后,逃避顾淩君的狠狠地眼神,可他如何能逃得掉?下一刻,便被顾淩君揪着衣领狠狠地拉了过去。
许殊大骇,下意识唤道:“将军……请息怒!”
顾淩君一个狠狠的眼神,扫向许殊,示意他闭嘴。
许殊被顾淩君的目光给吓住了,毕竟自家人理亏再先,又如何有理对抗,况且还在将军府,左右都是将军府的人。
许殊只好静默的待在一旁,手足无措。
“你且说说,是你怎么把陶大人推下去的?”顾淩君冷冷地声音,质问着许尽岸。
“不,不是的,我没有。”许尽岸声音都在打着颤,他很怕顾淩君,听说顾淩君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一刀能斩杀敌军无数头颅,心狠手辣,平日里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此刻,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就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许尽岸坚决不肯承认,只要他一承认,他就得把罪责揽了,更何况,他并没有想要将陶雨息推下河的意思。
他看着顾淩君阴鸷寒冷的眼神,害怕地后退,再次扒拉上许殊的胳膊,往许殊身后躲了躲,怯懦道:“大哥信我,我没有推人。”
许尽岸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从惊慌之中,寻到一丝理智,“对,不是我,是有人在我背后撞了我一下,我才失了手的。”
许殊深皱着眉头,拍了拍许尽岸的手,示意他放松,“是谁,你看到了没有?”
许尽岸绝望的摇了摇头,“人太多,太乱了,我不知道是谁撞的我。”
此时,将军府的人已经去岑府将岑彬带了过来,以便当场对峙。
顾淩君转过头,看向岑彬,问道:“当时岑大人也在,这许二公子说没有推陶大人,岑大人觉得是否属实?”
岑彬俯首回话,“将军,下官可以作证,确实是许二公子将陶大人推下去的。”
“我没有推,”许尽岸也坚持自己的说辞,他怒指岑彬,“你胡说八道。”
“岂敢胡说!”岑彬晦暗着脸,转向顾淩君,接着道:“不止下官瞧见了,城中诸多百姓也都瞧见了。”
许殊一向了解许尽岸,许尽岸没有做的事,断然不会承认,既然不肯承认,说明人真的不是他推的。
许殊拱手恳求,“将军,此事怕有隐情,有待明察。”
岑彬接着又道:“将军,此事陶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等陶大人醒来,真相自会明了。”
是啊,陶雨息自己最清楚不过了……顾淩君闭着眼睛,沉声叹气。
“来人!”顾淩君挥手,召来两个侍卫,“先将许二公子扣押,带去廷尉诏狱……不,他这种身份,配不上诏狱,就该关押在虎穴里。”
许尽岸一听虎穴就害怕极了。
虎穴是一种地牢,专门关押着何种地痞流氓杀人犯,那些犯人手段极多,他一个富家子弟细皮嫩肉的,到那儿去,就是羊入虎口,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玩死。
许尽岸带着哭腔,死死拉住许殊的胳膊,“哥……哥救我,我不要去虎穴!”
许尽岸终是被两个侍卫强行扯走,许殊无能为力。
岑彬见状,眼里一抹得逞之色。
顾淩君正好将岑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瞬间,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顾淩君拉着一块冷漠的脸,复而对许殊道:“许大公子,这么多人作证,定然不会冤枉二公子,如若陶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请许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顾淩君突然向许殊走近,俯身在贴近他耳旁,以仅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想救许尽岸,也不是没有办法……”
许殊一怔,顾淩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殊感觉还有希望,低声问道:“想要我怎么做?”
顾淩君轻哼一声,又走开了,负手而立,而后招呼来了家仆,嘱咐道:“今日将军府有事,便不接待客人了,你们好生将岑大人和许公子送回去。”
岑彬走得倒是干脆,唯有许殊不肯走,他还在想着刚刚顾淩君给他说的话,他还想多问一句,愣是被人赶出将军府。
……………………
等了一天,又入了夜。
陶雨息终于从昏沉中悠悠转醒,身体像是被掏空,浑身乏力,他看见顾淩君满脸担忧地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陶雨息有些庆幸,原来自己还活着啊!
“你醒了?”顾淩君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见他醒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陶雨息看着房间,并不像自己的房间,他此刻应该在将军府吧。
陶雨息呼吸声有些浅薄,声若寒蝉地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陶雨息被捞上岸的那一刻,脸都铁青了,把顾凌君吓得魄都没了。
万幸……
“趴着牛背来的。”顾淩君淡淡地打趣道。
陶雨息:“……”
陶雨息曾记得幼时,有人也溺了水,溺水的那人被趴着放在牛背上,颠簸之下,有水从那人的口鼻缓缓留出,待排尽了水,那人就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顾淩君叹着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别瞎想,怎么舍得让你趴牛背。”
陶雨息任由他搓揉着脑袋,自己昏迷也被饿了一天,肚子空空,“有吃的吗?”
“再等等,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粥,过会便送来。”顾淩君柔声应道。
顾淩君不知道让厨房熬了多少遍的粥,就想着等陶雨息醒来便能吃上热粥,可是,每每都等到粥凉了,还不见陶雨息醒来。
此刻,陶雨息沉浸在顾淩君的温柔目光里,一切的坚强伪装,瞬间崩溃无形,再也绷不住自己心底泛滥苦楚的情绪,眼眶微微的红了。
他努力地爬了起来,一把搂住眼前的人,一头扎进那人的怀抱里,把脸埋入那人的颈肩里。
在河底的那一刻,陶雨息觉得自己就要离他而去了,那种恐惧,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痛苦,原来,自己还是不舍,还是有所贪恋。
他以为自己那一刻便能撒手人寰,可是,顾淩君就像奇迹般一样,及时出现救了他。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他这个可怜人的。
顾淩君一愣,这么久以来,这是陶雨息第二次这么主动的抱住自己。
第一次,就是他凯旋回朝的那个雪天里,陶雨息裹着一身温暖,闯入他的冰怀。而后,他故作生气地将陶雨息狠心推开。
那会的陶雨息,身体也如这般孱弱,竟被他推倒在积雪里……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至极,那如同一把尖刀,猛刺着他的心口,疼痛难耐。
他再也不敢将他扯开了。
上次,陶雨息抱他,他能感觉到陶雨息心中的欣慰。
这次,陶雨息抱他,他能感觉到陶雨息心中的不舍。
两次不同的心境,无论是哪一次,都让他心如潮水般,澎湃不止。
顾淩君伸手回拥着他,就像拥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手安抚他那单薄的背,轻声问道:“害怕吗?”
顾淩君这么问,像是在问陶雨息,也像是再问自己。
陶雨息沉默良久,才从鼻尖溢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陶雨息害怕,顾淩君也同样的害怕。
顾淩君的话像是在数落,又像在责备,“知道怕,以后就别犯傻了,三番两次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
陶雨息不应。
见他不应,顾淩君又深深叹息道:“把你的命给我吧,我比你珍视它百倍千倍,绝对不会像你这般作践它。”
陶雨息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下一下地抽泣着,就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发泄悲伤的情绪。
顾淩君有些凌乱,自己的胸襟,已然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