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男闻言,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连连摆手否认:“不是,没有,我这边的屋子还没人去过。”
看着夏添愈发狐疑的目光,纵然心中很是不情愿,但王可男还是咕哝道:“我家里乱啦,想回去收拾一下。”
夏添一听是这样,也不禁是放松的笑了出来:“乱就乱呗,我们一起去收拾。之前你不也帮我收拾房间了吗。”
相比于夏添在秦安的居住环境,王可男这边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可男的住处,位于一个连电梯都没有,只是为了应付差事在外墙面做翻新文章的老旧小区。
差别也不仅仅体现在小区条件上,王可男住的是一个五十多平米的一居室,墙皮都有许多明显的掉落,具体多乱倒也不算,没有夏添之前看过的社会新闻里,租客临走前留给房东的遍地垃圾。也就是日用品随意摆放,想想也不意外,王可男性格洒脱,规规整整地把东西放在特定位置对于她来说一定是件麻烦的事。
只不过这种随意再配上房屋墙面的老旧,就显得有些不入眼了。
王可男还有些不好意思,夏添却是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起来。
王可男见状,颇为英气的脸上,刚刚升起的“红雾”颜色更深,顶着一副大红脸,王可男也不傻站着,与夏添一同收拾。
二人效率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把王可男的住所收拾了个整整齐齐。
“怎么?有话要说?”刚刚就注意到了王可男总是在偷偷看自己,还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着问道。
王可男却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听到夏添这么问自己,不假思索便是脱口而出道:“就是觉得你好贤惠啊。”
夏添闻言,先是错愕,旋即很是哭笑不得地对王可男纠正道:“对于我们当代女性而言,贤惠可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词。”
“啊!为什么啊?”王可男不解。
“因为贤惠是古代男权社会男性发明出来,夸赞女性品质的词,但你也知道,古代男性定义了女性的品质规范,所以你用这个词夸我,是以古代封建传统男性的标准夸我。而古代男性对女性的标准很多是与当代男女平等相悖的,所以自然不是什么好词了。”
王可男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只不过想夸夏添一句,夏添就能长篇大论这么多来和他较真王可男也想反驳夏添,说任何词语都是多面性的,关键还是要看说话的人和说话的情境,不过当她看到夏添一脸认真的神情后,也不知道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回到了肚子里。
“我们还是先看看陈昕那边发过来的邮件吧。”王可男提议道,似乎是担心夏添犯倔还要继续刚刚的话题一般,笑着补充道:“已经都耽搁那么久了,再耽搁下去今天一天又要过去了。”
夏添虽然喜欢较真,却也是一个知道轻重缓急的,点了点头:“在哪看?”
“用我电脑看吧,更直观。”王可男说。
很快,夏添就知道王可男口中的“更直观”是个什么意思。
刚刚收拾王可男的卧室的时候,夏添倒是也看到了床对面,靠墙桌上的三台十八寸的液晶显示器,刚刚夏添还在腹诽,王可男一个人要三台电脑干吗,难道跟网上自己看到过的什么电脑发烧友一样,一台用来工作,一台用来玩游戏,一台用来看影视剧吗?
可王可男又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上班族,也没听说她是一个影视剧爱好者,需要分那么清吗?
直到王可男按下了藏在柜子中的一个有着炫酷跑马灯的机箱,三个并列的显示器同时亮起并且出现一模一样LOGO,夏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这一台电脑配了三台显示器?”
夏添的吃惊和不解甚至还要远远高于一开始猜测王可男有三台电脑时,毕竟一台电脑配三个显示器,是完全在夏添的认知之外的。
看到夏添的目光,王可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前玩一个赛车游戏,就学别人搞多屏全视角,游戏玩腻了,但是发现三个屏显示器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比如像我们现在要看文件……”
王可男一面解释着,一面滑动着鼠标,点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将收件箱里最新WORD文档打开。又是一番夏添看不懂的操作,文档中数页的内容,竟然是按照顺序,由左及右,展现在了三台显示器上。
短暂的惊讶过后,夏添便与王可男一起,仔细观看陈昕发来的,关于那个李女士的6页电子档案。
“姓名:李琳。性别:女。民族:汉。出生日期:1971年5月4日。户籍地址:晋省临县达瓦镇驮蔗乡丰村十排七组。教育经历:1980—1985年,就读于达瓦镇小学,1986年辍学。工作经历:……”
头两页的档案倒是没什么令二人觉得新奇的,除了有点惊讶李女士竟然是年纪小小便是辍学从很小的地方闯荡出来的以及其工作经历之丰富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两人的视线,却是在几分钟后,同时聚焦在了第三页上的“情感关系”那一栏。
因为,李女士的情感关系档案中,写的既不是“未婚”或者“已婚”,而是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丧偶”二字。
虽然王可男没有细说,但陈昕应该多少猜出王可男所怀疑的事情,所以“情感关系:丧偶”二字下面,还有一页半的叙述。
从结婚对象的身份信息,结婚日期,到死亡原因,相当地详细。
其实,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这不到千字的内容,应该一两分钟就能草草看完,但两人硬是花了接近十分钟时间,才算是消化了这一页半的叙述。
实在是因为内容太过令二人意外,以至于很多细节二人要反复阅读才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十七年前,李琳的原配丈夫在外打工,回到租住小区的时候,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头,经医院抢救不治身亡。
而那个老旧小区那个年代也并没有摄像头,所以并没有找到凶手。
“也就是说,她设计这么一出,完全是因为她丈夫当年出事?可她丈夫当年也并不是在秦安打工,高空抛物者即便当时并没有抓到,可概率很小是这栋楼里的人,退一万步,即便她知道当年的真凶是谁,且对方就住在这个小区一号楼内,她这么做也没办法让当年的真凶绳之以法吧?”
似乎早就料到夏添会如此想,也会如此说,王可男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去直接回答夏添的问题,而是说道:“或许真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她只是因为爱人是高空抛物被砸死的,事后又没有遇到令她满意的处理,心中产生了心结,偶然间得知你们小区一号楼常年有人高空抛物,这事就刺激到了她,于是她就想办法搞了这样一出惩罚一下高空抛物的人,也算是满足了她的报复心。”
可惜王可男的这番话却是让夏添的眼睛不自觉又瞪大了几分,一个悬疑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词语更是脱口而出:“报复社会?”
夏添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脑海中更是蹦出了许多因为过去的遭遇而变得扭曲极端,用残忍方法犯罪的变态杀人狂。
“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倒也没那么严重。”王可男有些哭笑不得道。
“那只是没有机会吧,毕竟她的爱人死了,她既然已经有了报复社会的苗头,这次不成以后估计还是会做。”夏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这番话时会如此这般的笃定。
王可男笑着摇头,说道:“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比如我之前听过一个新闻,说是一个人的哥哥小时候坐黑车,结果出了车祸。那个小孩长大以后就考入了交通管理部门,专门打击黑车。还有一个类似的新闻,说是小时候贪吃了三无零食,口腔出了问题不得不切除大半,长大后就考入了食品安全部门专门打击这方面的商家。他们也都是有和李琳一样的报复心的。”
“不一样啊,他们都有明确的目标,而李琳甚至不知道自己报复的对象是谁。”夏添争辩。
王可男耸了耸肩:“我说的是心理上一样,能力上不一样。就好比报复社会的变态杀人狂,他们如果有能力对付真凶,或许就不会去杀无辜的人。”
“所以,他们弱他们有理?”夏添真是生气了,她觉得报复社会就是报复社会,行为决定一切,王可男怎么能把这两类人混为一谈。
王可男也有些生气,她说的是心理层面,不是行为层面,夏添怎么就是听不懂她要表达的意思呢。
正因为这样的分歧,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降温,而或许是因为二人又同时想起了之前的争吵、今日刚刚缓和的关系,二人又顿感有些尴尬,于是谁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相互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可男才缓缓开口,再一次率先打破沉寂:“所以,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做?”
听到王可男的前半句问题,夏添双眼仿佛突然之间有了色彩,希冀地看向王可男,然而,等从王可男口中听完后半句话后,夏添的眸色却像是小火苗遇了水,迅速黯淡下去。
是啊,李琳的行为的确很是令人不齿,但想想她在几十年前的遭遇,似乎是情有可原。更主要的是,她的行为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不算严重,最后更是知难而退,将获得的款项全额退回。
或许,按照来秦安之前夏添的性格,即便李琳悬崖勒马,他也不会选择就此放过李琳,她一定会先将李琳的事情曝光,至少1号楼的住户,陈昕这些与李琳事件有关的人都必须知道内情。其次,她还要把李琳的事情举报给警方,以及她所挂靠的工作单位——毕竟如果就此轻易放过李琳,谁能保证她还会不会有下次的谋划,会不会变本加厉。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王可男那一双仿佛将坚毅和锋芒刻意藏起的眸子,夏添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好像有些优柔寡断了,她似乎也开始反思,李琳是否是一个真的值得自己赶尽杀绝的可恶之人,假若自己真的让她的事情尽人皆知,是否会成为把她逼向绝路的罪魁祸首。
王可男的问题,并没有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沉默的气氛与逐渐昏暗的气氛似乎有些相得益彰——无尽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