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电,剑花若星。
一大早,泰平从梦中醒来,感觉头晕晕的。梦里除了刀光剑影,还有狂暴的风雪,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是刚刚发生过似的。
泰平走出柴房,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呼出的热气凝化成了雾气。他鼻子发痒,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安然正在整理马车,雪地上堆着出行应用之物,两个伙计将客栈甬路清扫出来,方便客人进出。
“泰兄弟,这一晚睡得可好。”子艺出了客栈大堂,向泰平走过来。
“多谢子艺公子关心,我睡得很好。”
“早餐客栈伙计已经备下了,咱们吃过便可赶路。我有一个想法:泰兄弟去西京陪都不在早晚两日,不如先随我同行,前往紫湖岸畔的芳草庄。芳草庄至勤江北岸百里,期间一马平川,乃是隶属于阡陌的沃野平原。待泰兄到了勤江芳香渡口,便可以乘坐渡船到达对岸,再前往勤江南岸的柘权城。我有位同窗在柘权城做学士,泰兄弟如需帮助可去投奔,若是不想前往,再去京师也不迟。”
“泰平知道勤江乃是大江,渡江最便利的渡口有两个:其一是润山西脉的津润渡,另一个就是芳香渡。子艺公子为何要到紫湖岸畔呢?”
“我在学城求学时,有位挚友名叫游龙,他性情耿直,学问颇深,尤其笃信七子神论。我们两人都喜欢爬山,经常携手攀登勤岭,还有西南边的云岭,以及勤江北岸的狮头岭。立于高山之颠,胸中自是无比畅快,我们交流志向,讨论时局,常常醉于山林之间,卧于月朗星稀俯照之中。”
“公子雅士所为确实令人艳羡。”
“游龙时常报怨,亚夏各地虽多信奉七子神,但塑像的规格与样式千差万别,教法释义更是五花八门,很难起到统一亚夏族人教化的目的。尤其是一些国主,表面上信奉七子之神,骨子里却并不认同,行事之时更是有违道义。所以游龙一直有心奔走,献言各国之主筹建七子神堂,使亚夏各国真正尊崇七子神论。”
“撼山易,撼人心难。游公子之想难度更甚子艺公子。”
“事在人为,贵在坚持。游龙既已下了决心,自然不想轻言放弃,只是孤身闯荡难免危险,所以我们相约一起上路,他陪着我先遍走帝国,我再随他到各地建七子神堂。”
“原来是这样。泰平为了生计奔波,实在是太惭愧了。”泰平想起少时不喜读书,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人生境遇不同,泰兄只是未得前缘罢了。前些日子,我父亲去世,妹妹子琴一人在少安乡无法打理产业,所以我才从学城返回。如今,家中产业都已变卖,子琴则托负给游龙的母亲,我心下再无牵挂,便可与游龙两人乘马游遍银夏帝国了。”
泰平看着子艺,见他望向远方,眼睛里充满期待。
远处正飞过一群大雁,它们排成一字,乘着北风向南方迁徙。泰平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北靖城中也曾与哥哥大谈梦想,盼望有朝一日仗剑行走天下。
然而,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行走天下的梦只能暂别,因为他必须为北靖报仇,为了泰氏家族的荣誉而战。
过去,自己并不珍视泰氏荣誉,觉得有父亲与哥哥可以承担,尽管心中亦有些许微妙的伤感,却自认为此生该活得坦坦荡荡、无忧无虑。可是,当家族陷入绝境之地,父兄从世间消失无踪,自己身上的责任感会立刻出现,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令泰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
人往往是那么奇怪,转变只是转瞬之间。泰平心中暗自想道。
太阳红通通的升起来,像孩童疯闹时的小脸。灵秀庄依山傍水,本是风景秀丽之地,眼下一场暴雪却将青山秀水覆盖,完全看不出精妙所在。沃岭余脉的山坡上有几座草屋,在小丛槐树林间则立着一处大宅。
“公子,住在宅中的主人名叫闻达,是灵秀庄的老庄主,也是八方客栈的老板。闻达是本地老乡绅,喜文好武,最愿意结交黑子和白子,对学士学子也极为尊重,若是时间充裕,公子可以前去拜访。”伙计热情地向子艺介绍。
“但愿世人都能重视白子与黑子,懂得侠义之心是人间正道。”
“公子胸怀坦荡,令人钦佩。”泰平说着,感觉子艺的话似乎是有意说给自己听。莫非他知道我的身份?
子艺没有与泰平客套,望着宅院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向灵湖方向。
安然已经把马车收拾停当,暖阁里也准备了一只小火盆,淡淡的烟从窗户口飘出来。子琴站在马车边,看着泰平和哥哥。
“走吧,上路。”子艺说完,牵着泰平的手,一起钻入马车。
通向紫泉城的王国大道,已经有人清扫了积雪,道路并不平坦,但已足够马车通行。风虽然不大,寒意却丝毫不弱,甚至远超昨日。
泰平坐在车里,心中盘算若到了紫湖,见到游龙可与其攀谈两日,多增些见识和学问,再坐江船南下,渡勤江后到达太乙山。
马车一路向东,大道上行人无几,两旁的稻田里堆着积雪,有些农民站在田间,将被大雪压倒的草棚重新立起来。更远处,小村庄里飘着炊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过去,泰平对于土地、人口、赋税和物产这些课业全无兴趣,也不愿意向学士请教学习,只爱舞刀弄剑研习阵法。如今,泰平明白若想为北靖复仇,必须多积累学识。
回忆起昨晚的梦,泰平不免想到乌鸦村那一夜。封义想要逃走,被一支羽箭射死。那支羽箭射得又准又狠,足见射箭之人力道极强,必是武林高手。联想起银河口岸与曲绿一战,泰平隐隐觉得,暗中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是敌是友?泰平不敢断定,但是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恰在此时,子艺放下手中的书,笑吟吟地看着泰平。
“泰兄弟,我在学城时也曾研习音律,但多是管笛和瑶琴,三弦琴却不曾通晓,不知这琴的奏法可好掌握?”
子琴原本也在角落中看书,听了哥哥的话,好像也很感兴趣,望着泰平。
“三弦琴技法简单,但需歌者声音相和,各地水土不同,所以会出现北高亢南悠扬的区别。”
“可否请泰公子弹奏一曲呢?”子琴开口说道,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摘去面纱的脸庞充满期待。
“既然公子和姑娘想听,我便尽兴抚琴唱一首吧。”泰平说完,将三弦琴拿在手里,用拇指和食指调拨两下,然后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