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婴幼儿时光八成都是快乐的,这都要归功于婴儿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自我意识,当一个人连‘我’是什么都不清楚的话,无论你将什么东西塞进婴儿嘴里,婴儿都会高高兴兴地尝一尝,顶多会因为不太合口而冲着你充满恶意的臭脸哇哇哭几声了事。
而刘玄则不一样,他活了很久的灵魂绝不允许另一个孩子将沾满了泥土的羊粪蛋儿充当零食塞进他的嘴里,那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因此当刘玄扯开喉咙大喊一声妈妈之后,一个被气得满脸杀意的妇女就拎着板子冲了进来,然后另外那个不怀好意的孩子就被抓出了房门,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啪啪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等妇女打的够了,才意识到刚刚四个月的娃娃竟然会叫妈妈了,然后她又满脸泪水地跑了回来,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混合着口水的亲吻。
刘玄强忍着接受了这一切,因为他知道,这才是一个婴儿应该表现出来的正常反应。
在小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整整四个月,现在刘玄已经对自己母亲那对硕大的**没那么反感了,因为乳汁的香甜确实可称得起人间美味。
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对刘玄来说无异是一种煎熬,甚至比前世躺在养老院的时候还要难受的多,虽然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要进入漫长的等死过程,但婴儿和老朽终究是有区别的。
刘玄在无聊的时候盯着天花板想了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要做什么,或者是能做什么。作为李唐王朝初期,造反是不大可能的,因为这个时期的国家机器堪称恐怖,尤其是数量不多但是战力惊人的玄甲军的存在,使得一切想要从李二手里夺取天下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更不要说这个刚刚从乱世挣扎过来的时代有多少名将名帅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
不过刘玄作为一个在前世从皇姑屯一直杀到鸭绿江的百战悍卒来说,他对这个时代的武力并没有太多的敬意,毕竟这一千多年的武装代差绝对能让这个时代绝望和颤栗。
刘玄还清楚记得和平年代在国防大学进修时候的知识,作为一个武器专家,他对热武器的理解是远超常人的,甚至有几个绝密的国防项目都是出自他手,其中就包括传说中的红汞炸弹。
当然,这一切是否要出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待商榷,因为刘玄还有很多东西要了解。
抓周是一个古老的传统,当刘玄堪堪活到了周岁的时候,就被母亲宠溺地抱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大厅的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子,看图样似乎来自波斯,而且明显价值不菲。因此刘玄心中暗自盘算,看来这个家族是富足的。
大厅的气氛很欢乐,尤其是坐在上首的那个老头儿,乐得一张脸都成了菊花,眼睛里除了那个坐在地毯上的肉嘟嘟肥滚滚的婴儿之外,完全容不下其他东西。
此时的母亲是骄傲的,她眼神中充满鼓励和宠溺,然后就指着地毯另一边的几样东西对刘玄说:“鸦儿,鸦儿,去啊,去啊!”
刘玄对这个名字极其无语,据说是因为母亲生他的前几天,每到傍晚就会有一只老乌鸦飞到窗边盯着她,不叫也不要吃的,就那么死命地看着,无论怎么轰都轰不走,直到母亲生下他的那一刻,这只老乌鸦才不再光顾。因此母亲执意要将刘玄的小名称为鸦儿。以至于刘玄长大以后经常要跟人解释,这是乌鸦的鸦,不是鸭子的鸭……
刘玄看了看前面的几样物件,一方青铜小印,一支白玉狼毫,一只金算盘,还有一柄玩具刀,另外还有一块糕点。
这几样东西的寓意非常明显,当然,刘玄并不认为自己抓到什么将来就要去干什么,想来这一屋子的人也不会太当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大家伙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想到此处,刘玄只好不情愿地往前爬,母亲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
因此当刘玄左手举起一方铜印,右手抓住一柄玩具刀之后,屋中立刻就热闹起来,恭贺声此起彼伏,唯有母亲在一旁脸色发黑。
居中的老头儿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将一挂纯金的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刘玄的脖子上。刘玄流着口水呵呵傻乐了一阵,然后就被母亲抱走了。剩下的就是一顿丰盛的酒宴,据丫鬟汤儿说,老爷子很多年都没喝过那么多酒了。
婴儿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刘玄决定一岁半的时候开始走路和说话,这样不会显得过于惊世骇俗,而且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中,谁都不能保证一个天才的出现会不会对某些人的利益产生冲突。
因此一切都在刘玄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当他两岁的时候,终于不用再假装说不清楚话了,一切属于婴儿的含混不清都在一天早晨消失不见了。这一切被归功于开窍这个荒唐的字眼。
“你父亲四岁头上才会说话,我的鸦儿果然是老刘家的种!”
这是母亲最近很喜欢说的一句话,虽然刘玄心中腹诽,自己是不是老刘家的种跟说话早晚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这种话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说的。
“娘,”刘玄坐在床上任由两个丫鬟伺候着穿衣,“今天豹儿会来找我玩吗?”
豹儿就是当初那个用羊粪蛋喂刘玄的小混蛋,他出自旁支,也是族中给刘玄选定的玩伴之一,用母亲的话来说,刘元豹将来就是自己的另外一条命,是刘氏死士,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一旦刘玄遇到危险,就必须替他去死。
刘玄对这种近乎于野蛮的规矩不是很赞同,毕竟受到过前世各种教育之后,对于生命有着一种强烈的敬意,因此他决定,将来即便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也不会要刘元豹替他去死,这无关乎道德。
“那个小王八蛋今天要去山里祭祖,最少也要三天才能回来,待会儿你跟我去见你爷爷,他给你找了个开蒙的老师,你也要见见。”
刘玄点点头道:“娘,咱们家祭祖难道不用全族出动的么?”
母亲笑道:“他们是暗族,是旁支,这样的祭祀用不着主家去,你是刘家门的长子长孙,你去了才不像话。”
对于暗族这个概念,刘玄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延续下去,保证数十年,百十年,甚至数百年不衰,其手段阴谋必然是强大的,在很多时候,这些阴谋手段是被当时的朝代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就诞生了这样一群专门在暗处生存的群体,暗杀也好,诡计也罢,总之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刘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时也命也,看来咱们家已经足够久也足够大了……”
母亲闻听此言就是一愣,随即上下不停打量起眼前这个将将两岁的婴儿来。
“常听家中族佬说起,这世间有生而知之者,若不是为娘我亲眼看见你从我肠子里爬出来,否则真要怀疑你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千年老妖……”
刘玄悚然而惊,不过看着母亲的眼神,似乎并没有要将自己切开的意思。
“娘,”刘玄笑了,极是天真无邪,“首先我一定是您的儿子,这点毋庸置疑,其次,这世间如果真的有生而知之者的话,那便一定是我。我看得出,娘您在这个偌大的家族中生活并不快乐,我也看得出,我爹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不回来,我还看得出,很多人想让我死。”
母亲眉头微微皱起,然后迅速起身将屋门和窗子紧紧关上。
“看来这两个丫鬟不能再用了。”母亲眼中明显闪过杀机。
“不不不,娘,这跟汤儿她们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告诉您,如果咱们娘俩个之间没有信任的话,相信咱们不会活得太久,当然,这也取决于爷爷能活多久罢了。”
母亲就觉得后背上冷汗直流,竟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玄跳下床,迈着两条小短腿走了几步接着道:“娘,您相信我吗?”
母亲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鸦儿,你已然心智如妖,我可以相信你吗?”
“娘,人与人之间有很多联系,友情、爱情、亲情,这些都是好的,因此也有谋害、算计、互相害命这样坏的,当剪子将我和您之间那条纽带剪断的那一刻,咱们之间这一条叫做亲情的纽带便坚固无比了。”
母亲点点头,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本来很多事要等你长大些才开始执行的,看来现在要提前了,不过这样也好,早一天开始,你爹便多一分生机。”
刘玄笑道:“娘,那我们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母亲看着刘玄一字字道:“褚姨,你要拜她做干娘!”
刘玄微微皱眉道:“褚姨?后院那个整天骂人的疯婆子?”
母亲点点头:“如果你想在这个家族里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对褚姨好。”
“为什么?”
“因为她曾经独自一人翻过了托来山去往吐蕃,然后又独自一人找到了那个曾经骗过我们的部落,接着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家。之后据咱家的商队说,那个部落已经没有活口了,所有人都死了,八十多个吐蕃骑兵,还有妇孺和孩子,全部都死了,而且死法完全一样,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刘玄闻听打了个冷颤,额角流下一滴汗水,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骑兵有多么强大,尤其是哪个强盗和百姓根本就没区别的吐蕃。
母亲接着道:“她的来历你要自己去问,除了你爹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你爹唯一信任的人,现在也是咱们娘俩唯一能信任的人,鸦儿,去讨好她,亲近她,要她保护你,咱们才能开始做事,因为活下去才是一切计划的前提条件。”
刘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娘,活下去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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