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优柔寡断,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卫邙在她身边坐下,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膏,正欲牵她的手给她上药,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卫邙也不强求,将药膏放在她身边道:“那伤口不浅,不及时上药会留下疤痕,不利于你进宫选秀。
不提此事便也罢了,卫清歌侧目看他,嘴角虽挂着浅浅的笑容,却笑意未达眼底,她冷声问:“你既然知道我要入宫选秀,却还划破了我的手,要是爹知道会如何?”
“我就是按着爹的意思做事。”卫邙也看向她,见她手上鲜血不断流出,强行抓过她的手,拿着药瓶给她上药。
也不知怎的,卫清歌想起小时候跟师兄师弟们切磋剑艺,不小心就会被伤到,每回卫邙替她上药包扎时都会问她疼不疼。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很难见到娘,卫天只把她当作为卫家做事的棋子来培养,对她所有的付出、终有一日都会成双成倍的拿回去。可大哥卫邙却是不一样的,他对她好从来就不计较回报,除了娘她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亲人,卫邙一点点的走进她的生活,是她愿意用生命去对他好的男子。但现在他变得让她深恶痛绝,让她心里疼得难受。
“有些伤口就是涂再好的药,也始终是好不了的。”卫清歌抽回手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哥,现在四下无人,并无人监视你我。我只问你这一次,替爹做的那些事,可都是你心甘情愿?”
卫邙未加思索道:“我是卫家长子,自然要为卫家做事。”
哈哈哈……
卫清歌忽然笑出了声。
他卫邙自她幼年时便告诉她:此生之愿唯有寻一处鸟语花香之地,陪着心爱之人共度此生。可他现在却说要为卫家做事。卫家深不可测,一旦踏进去,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她有些不死心,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只余自嘲的笑。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躲闪,他没有欺骗自己。
她以为能看得懂他,却也只是以为罢了。有时候她连自己都看不懂,又遑论他人。
听着卫清歌的冷笑,卫邙神色微微变了。
彼时夜色正浓,月已爬上了夜空,映衬着卫清歌冷笑的面容,他那张深沉的眸子里藏了几分疼惜。
这些年来,他看着卫清歌一路成长,从昔日哭哭啼啼的少女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一沉不变呢?
他知很多事一旦开了头,就绝无可能回到过去,可是他从来不后悔,他身在卫家本就无可选择,他根本没有后悔的资格。
天色不早,他也要赶着回去交差。他正欲离开此地,却又被卫清歌拉住了手臂。他转身看她,竟是看见了她眼中的泪。
自她回了卫家,这已是他第二次看见她哭了。他眉头皱了皱,低声训斥:“莫不是忘了卫家家训,现在连卫家的门都未出,便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日后到了宫中,里面藏着心思的女子多了去,你怎么办?”
卫家家训,卫清歌怎会忘记,纵是舍身赴死也绝不能为人动了情。
她不能让人找到她的七寸。
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喃喃开口:“这便是我为你流最后一次泪,从今往后,你我之间除却你交代我做事,便再无任何关联。”
说完此话,卫清歌从手腕取下以红线穿成的铃铛手链,扔在卫邙脚下,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于山间。
卫邙有些失神,微微垂了眸子。
卫清歌纵身跃起,消失于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卫邙低着头看着铃铛良久,终是捡起手链,,不消片刻也离开了香山。
卫邙生性多疑,在他留在此地时她不便动身看望宴之是否安然无恙,待卫邙一离开,她只身一人再度朝宴之受伤的地方走去。
因是先前看过一次乱葬岗里的尸体遍野,这一次再去时便没了害怕,然而她找寻了半天却不见宴之在何处。她心下疑惑,莫不是他服了药身子有了好转,先行离开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险些让她叫出声来。
她转过身子去看他,见他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却已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既然人已无碍,那她也不用再逗留,卫清歌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正欲施展轻功离开,却见他忽然弯下腰重重地咳嗽,她犹豫片刻又拿出方才给他的护心丸,然还没递到他手上,他却拉住她的手将她困在怀中。
念他重伤在身,卫清歌怕下手无轻重害了他性命,故而不敢挣扎,只稍微犹豫间感到他的手朝自己脸上面纱探去,她暗叫不好,宴之是想看清她的样子。
她手肘撞向他腹部,想让他吃痛放开自己。不料他灵敏躲开,她微微后退想要离开,面纱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揭下。
宴之拿着卫清歌的面纱,看着她的容颜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身为世子,宴国美人见之无数,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赏心悦目的女子。他不自主道:“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姑娘,你真美。”
相貌已被他看了去,再遮遮掩掩也来不及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让他看着,笑道:“襄王若是看完了,总该让小女子离开了。”
宴之眼里盛满了笑意,这女子真是特别,不仅只身一人来这乱葬岗,还有胆识的救了他的命,在邻国知道他封号的没有几个,她必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他温柔道:“姑娘救了本王性命,乃大功一件。可否留下姓名,待本王身子好些后,必定登门道谢。”
宴之这般诚恳,微卫清歌微思了片刻,轻声道:“襄王若真想谢我救命之恩,就取消你我两国之间的边境之战吧,须知安居乐业才能国泰民安。我代南樑国的百姓先行谢过了。”
卫清歌说罢此话,趁着宴之有些出神,便施轻功离开了香山。
宴之还沉浸在卫清歌所言所语中,南樑国与宴国交战已有些年份,想要平战又岂是他一人能说了算。但此女子口中一句安居乐业才能国泰民安,让他思考良久。若是为了百姓,他倒可以回去一试。
待宴之再回过神来时,山中已无此女子身影,他微微有些懊恼。
不过不要紧,他知道此女子是何相貌,待回去命画师画出这女子,他还不信找不到这女子!
卫清歌再回到卫府,大门处已有数十位侍卫值守,都是些她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身穿朝服的男子,那男子眉目严肃,声音洪亮道:“今夜太子在卫府留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方才太子遇刺受惊,当下再受不得半点惊吓。天上就是只鸟飞到府里,你们都要给我把它射下来,听到了没有?”
那些守卫紧握长剑,齐着声道:“是!”
雄壮的男声飘荡在卫府上空,想必是让刺客知难而退。卫清歌低着头看了看身上的夜行衣,这时卫府四处已被人严密看守,她想进去怕是难上加难。
她正思考着如何进去,就见卫邙从府中出来了。
卫邙在那穿着朝服的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男子转过身进了卫府。
卫清歌不确定卫邙是不是知道她回来了,但看着他朝隐蔽的树林里看了几眼,她觉得可以试着告诉他、她就在卫府附近。
她轻轻捏住嗓子模仿着百灵鸟叫了三声,在卫清歌数到十的时候,卫邙便向顺林子的方向朝她走来。
还没等到卫邙走过来,卫清歌突然倒在地上,她看着月亮升到夜空,紧紧抱住浑身疼痛的身子,来回在地上打滚。
今日卫天给她上的药现在开始发作了。
她捡了一根地上的枯枝咬在口中,以防疼痛难忍咬破唇,明日又被卫天逼着用其形各异的药膏。
纵使的她呻吟声再小,可依旧能被长年习武的卫邙听见。
顺着声音,卫邙找到了卫清歌,见她蜷缩在地,不假思索的抱起她。
“不要……会被人发现。”卫清歌方一开口,口中枯枝掉了下去,她话说完闭着口时发现疼痛又朝她袭来,此刻她已是没有力气再去捡另一根枯枝,下意识的想要咬唇,卫邙将衣袖拉到手肘处,将自己手腕塞进她口中,让她去咬。
此时卫清歌已是疼痛难忍,不管口中是何东西,只狠狠地咬下去。
只顷刻间卫邙的手腕已是鲜血淋漓,卫邙好像浑然未决,抱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正东面一直朝前走,有一处卫家的湖,此时正值初春,到了夜晚的湖水仍是有些凉意。卫邙抱着卫清歌一直走到湖水深处,卫清歌站在湖中紧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身子好疼。
卫邙看着卫清歌秀美紧蹙,眸子的神色十分复杂。他将她抱在怀中,困住她不要乱动。
此时的卫清歌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哪里疼就要抓哪里,她只觉得脸疼极了,伸手就要去抓自己的脸。卫邙又将她的手按住,然才按住这只,那只又到处乱抓,卫邙终于怒了,他低声呵斥一声:“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