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握住门栏的手有些颤抖,在上雪还未与卫清歌见面时,她便知卫清歌性子冷淡,倘若不是她有意要接近的人,无论你为她做多少事,她都不会看在眼里,可如今她已说了两次要带自己出去。她狠狠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小姐,上雪愿倾尽全力让您得到二殿下的心。”
上雪关上门后,卫清歌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外面是蝉鸣鸟叫,不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盖在她身上的绸缎被子柔软滑腻,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头上发簪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这一切都是她在幼年时不敢奢望的,可现在都拥有了,她却找不到幼年的快乐时光了。
她紧紧闭上了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去纵然千般万般好,可她已经回不去了。
再睁开眼时,卫清歌看见床榻边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身姿挺拔,束发高冠,只看一眼身形便知是谁,她平复了方才飘远的心,冰冷道:“你来做什么,是看我伤的有多重?”
卫邙并不在意她的冷若冰霜,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衣衫看了看伤口,虽是已上了药,却仍旧有鲜血往外溢出,他皱了皱眉头,冉照不是已经上了药吗,怎会还这般严重?
他正欲询问,一见她对自己的碰触厌恶至极,就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来?”
不是他,那就只剩下那个人了。
卫清轻笑两声:“劳烦你告诉爹,我自会处理好。”
卫邙将衣衫又盖在她背上,嘲讽道:“伤成这样又如何能进宫选秀,完成不了爹的任务,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爱过一个人么?”卫清歌忽然问道。
卫邙起身走至木格子窗,看向窗外的漫漫夜色:“从未爱过。”
“所以你并不懂,要让对方喜欢你,并不单单要靠着美色,还要靠心计。”
“我为冉照受了伤,冉照与冉基又同时看到守卫对我下毒手,凭他们的心思,不难猜出这是受了卫青莲指使。”
“纵使我躺在这里出不了门,她卫青莲必然也入不了宫选秀。输赢未分,我何来死路。”
卫清歌慢慢道出今日一事,她在替冉照挡下那一剑时,就已将所有的结局都看透。
她与卫青莲在这一局都是输家,既然如此,卫天就没有惩罚她的借口。她赢得冉照与冉基二人的好感,而卫青莲却失去了他们二人称赞。如此说来,她也算赢回一局。
“你将了青莲一军,她不会轻易放过你。”卫邙沉声道。
“她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卫清歌淡淡一笑,倘若不是她为了能接近冉照故意受伤,卫青莲怎会伤到她,她忽然想起什么,复又开口:“爹做事向来讲究公正,希望你不要暗中插手。”
卫邙的脸色变得又阴又沉,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他在卫清歌的心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若是要帮卫青莲,他早就现在朝她心口补上一刀,她还能在这里说这些难听的话?
“既然你来了,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太子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他记住了那晚我的眸子。”卫清歌冷笑了两声,又道,“若不是卫青莲挡住了我的剑,恐怕此刻我已经杀了太子了。”
卫清歌想起那晚卫邙用石子逼她出剑,眼神黯然无光:“真的没有想到,第一个逼我杀人的,竟然是亲手教我练剑的大哥。”
若不是他出手相逼,她必定不会下手出剑,一旦在暗处的卫青莲看出她半分犹豫,定会回去告诉爹,她必是免不了惩罚,那时她才上了烈药,又怎能再挨皮肉之苦。他忽然转过头去看卫清歌,见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冷漠,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沉着面色,转身离开。。
窗外树叶飒飒作响,卫清歌知道这是卫邙施轻功离去了。
她只觉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直至天色渐亮,她才逐渐睡去了。
上雪端水进门,为卫清歌梳洗时,才发现她正睡得沉,上雪想了片刻,又轻轻退出。
自从上雪打算跟着卫清歌时,就特意了解过她的的喜好,知道她喜欢青梅蜜饯。这甜食上雪倒是会做,只是现在来不及去做。如今她受了伤,应该是想吃这青梅蜜饯的。
思及此,上雪抿唇笑了笑,出了府,往集市走去。
别天府离集市并不远,顺着宽阔的道路朝东走到头,再往右拐便是了。通往集市的道路两旁种着年份已久的老桃树,此时老桃树正开着粉嫩欲滴的桃花,上雪因久未独自出门,不觉间竟是看痴了。
朝右拐时,上雪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跟踪。她悄悄将手中钱袋掉在地上,故作弯腰去捡,她看清了,跟踪她的人是别天府的仆人。
上雪只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昨日太子冉基将那夜刺客之事告诉了二殿下冉照,冉照派人跟踪自己也是想试探一二。
她捡起钱袋,故作无事,继续朝前走去。
买好青梅蜜饯后,上雪欲打道回府。这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彪形壮汉,看向上雪时满眼放着精光,他上前两步,看了看她手里的蜜饯,贱笑几声,凑近她耳边道:“姑娘,跟着大爷,要多少蜜饯就有多少蜜饯。”
上雪在卫府久居未出,何曾遇见这般地痞无赖,她正欲出手将其制伏在地,猛地想起不远处还有人一路跟随,倘若此刻贸然出手,必然会暴露她的武艺。
大局为重,她只好避开了那壮汉的手,只满脸不悦。
那壮哈哈大笑,一把将上雪搂在怀中:“你是哪家的女儿,我去求个亲,将你收为小妾可好。”
集市上有人见壮汉,皆远远绕道离开,上雪在壮汉怀中挣扎了几番,奈何壮汉力气太大,她难以逃脱,只能怒视着壮汉道:“你放开我。”
那壮汉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听上雪要壮汉放开她,都低低的笑了。
有几个过客看上雪实在可怜,想上前帮忙,却听身旁有人小声道:“此人为祝家大公子,祝常生,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祝家上雪并不陌生,常与老爷多有来往,她心中有些急了,倘若此时真被人轻薄了去,就凭祝家权高位重,她也不能将眼前的人怎么样。她带着几分祈求道:“祝爷,您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一官家侍女,还请……”
祝常生并未等上雪将话说完,就就要亲她。她武艺虽不如卫清歌,却也不是泛泛之辈,她只需一招便能要了壮汉的命,却只是用尽力气去推开祝常生。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欺辱,顿时委屈上了心头,顷刻间泪如泉涌。
看见上雪哭泣,祝常生心生烦躁,抬手就扇了她两个耳光。那张漂亮的脸一下就高高肿起。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很想打回去,很想杀了这个人,但是她不能,她只能任人欺凌,任人处置。
在这一刻,上雪突然明白了卫清歌的处境。
进了卫家,她与卫清歌一样,都衣食无忧,身怀技艺,看似高人一等,实则是笼中鸟,院中兽,没有主人的吩咐,她们面前哪怕刀山火海,也只能一路向前。
更何况区区欺凌。
也只是个欺凌。
可是为什么……眼泪要不停使唤呢?
她很想不哭,但是眼泪却流的更多。
”哈哈哈哈……”
祝常生发出猖狂的笑声,他向来喜欢看着人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看着人丛反抗变得妥协。他正要再对她轻薄,身后忽然有一人影快如闪电般朝他袭了过来。他还没来得急看清来人,便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祝常生正要开口怒骂,但见对方身后站着的男子,便喏喏的闭上了嘴。
上雪抬起头,看见了冉基,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青梅蜜饯已散落了一地,她还要再去买一些。她握紧了钱袋,又朝卖蜜饯的铺子走去。
然而才走出几步,上雪便被人按住了肩。她并未回头,只哽咽道:“您还要让我被人看多久笑话?”
太子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迟迟不出手,就是想看看她的本事,她双眸含泪,哽咽道:“要是您看够了,就请让我离开。”
原先冉基对上雪只是一番试探,并未想到会发生此事。当他发现她被人轻薄时已是相隔甚远,再赶来时她已是被人欺负了。他略有歉意道:“我并无这个意思。”
上雪眼眶已是红了透,只默不作声朝前走去,将蜜饯买好后,慢慢往别天府走。
看着上雪独自离去的背影,冉基对身后人道:“上去跟着,别再出了事。”
“是。”身后人领了命,跟了上去。
再看向上雪的的背影时,冉基神色有些复杂。待上雪消失于视线时,他才看着坐在地上的祝家少爷。
“祝常生,祝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朝太子最不喜什么人?”冉基面色温和,声音却冷如寒冰。
祝常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冉基似乎并不意外,只将祝常生从地上扶起来,笑道:“知法犯法,强抢民女,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我所厌恶的,你全都占了。”
祝常生看着满是笑意的冉基,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跟在祝常生身后的侍从未曾见过太子殿下,见自家少爷被外人欺负了,纷纷摩拳擦掌,欲要上前教训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