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在。
回到独狼再次与陆元奇决斗而身负重伤的现在。
回到独狼空荡荡的那间木屋。
他已睡了多久?
这一觉睡下去,脑袋里可炸开了锅,喧嚣鼎沸,混乱不堪,梦叠着梦,记忆织着记忆。
从前总想梦却梦不到的,这次全梦到了。
从前误以为已丢失的记忆,这次全闪现了。
无论好梦噩梦,无论什么记忆,都如烧刀子,让人特别地过瘾,特别地激动。
他心头更是刨空了一切烦恼,轻松舒坦,整个人始终有种静躺在柔软草地里的感觉。
思想那么跌宕起伏,身体又那么平和安详。
江湖远了,恩仇远了,毒蛇娘子远了,陆元奇远了,他深爱的女人远了,杀人的岁月远了。
连自己也远了。
远得实在捉摸不透。
远得就像一个谜。
XXX
梦醒。
黑夜过去。
梦中有春的妖娆,夏的燥热,秋的凄凉,冬的纯洁。
逐渐都融汇成某种独特的光,依靠芬芳袭人的花香,照亮梦的角角落落。
于是,独狼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心软了,像静卧缥缈的云端。
梦,沉醉,蔓延进玉色夜空,然后破碎。
碎成一点一滴,早已陈旧的眼泪。
碎成一滩一片,早已发臭的血水。
刻骨铭心的杀人之痛,竟又无法避免地紧紧缠绕着他每根自认为铁铸的神经。
记忆在旋转,撕扯他冷涩的嗓门,似乎要为罪恶而呐喊辩白。
天色,一下子埋葬了所有的平淡,翻滚出大量的黑影。
黑影带着流血的眼睛,血泪交织,难解难分。
混乱。
像一堆死尸突然都苏醒。
那些死尸个个是被他杀掉的人。
他们不找他报仇,只始终盯紧他。
在众目睽睽下,他竟也成了正在腐烂的尸体。
虽已梦醒,他却无比恍惚。
这是否表示,现实这场梦,他可能永远不会醒了。
XXX
“独狼,这次是失败还是成功?”
失败,惨痛沉重的失败。
“你应该知道,在毒蛇娘子门下,失败就意味着什么?”
死,对于失败的人,毒蛇娘子没有继续保留的任何理由。
“你想不想死?”
死,就代表一切已终结,已消失,已毁灭,死后,至少不会再日益痛苦。
“是因为无休止的杀戮?”
原因很多,杀戮是罪魁祸首,但却非生命里最痛苦的事。
“那最痛苦的事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各种感情,友情亲情爱情,因为朋友而揪心,因为亲人而悲伤,因为女人而失眠。
“如果给你一次活的机会,你愿意抓住吗?”
刚才做梦的时候,死让我前所未有地解脱,与其活着麻木,不如死去干脆。
“死真的能解脱?”
也必须看特定的情况,否则就是最大的愚蠢。
“你不愚蠢,你很自私。”
但夫人知道我的软肋一直只有情感。
“越重情的人,越自私。”
或许你是对的。
“那生与死,你应该已知道该作何选择。”
生?
“有生才有希望,才是面对,死虽然解脱,终归是懦夫的另一种逃避方式。”
我不可以继续逃避,以前我已因逃避而杀了很多无辜之人。
“生的机会是夫人赐给你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接受。”
夫人会如此单纯地让我惨败后再活下去?
“夫人绝不单纯,她当然有条件。”
什么条件?
“杀了他。”
他?
“别装糊涂,你知道他是指谁。”
我本就对他恨之入骨,本就急迫地要杀了他,这条件简直好得不像条件。
“是么?但你前一晚并没有抓住时机杀了他,却自己愚蠢地跳湖了,若不是夫人早有预料,派我去湖底接应,现在你恐怕早就挺尸了。”
前一晚……我失误……
“夫人解释说,你前一晚不杀他而跳湖,已让你的情感软肋就此破除,你变成了个真正冷血的狼。”
夫人从未说错过,我也相信我已彻底冷血。
“不过夫人后来还说,你要是最终杀不了他,反而在他剑下丢命,也怪不得我们逼你。”
我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死又何怨。
“很好,你果然特别知趣,放心,夫人此次怎可能舍得眼睁睁看你独自战斗?她已另外安排了几步绝妙的棋子做你的退路。”
我不需要退路。
“夫人也是以防万一,你难道还想违逆夫人?”
我不需要退路,请夫人相信我。
“实在太倔强了,你别让我们真的逼你。”
事到如今,你们还能怎么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