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铭转回身向南张望,看到一名守城骑兵从南城奔来。
“霍将军,蛮戎象军和朵国的骑兵已到南城下。”
“真是天助银夏帝国!赶快请大军穿城而过,到战场支援西伯。杜预,你率领守城的长朔方队,下城配合蛮戎象军对抗猛犸象军,千万要护西伯安全返回瀚泉。”
霍铭说完,年轻将官杜预已下了城,身后跟着数百名长朔枪兵。
两百多头蛮戎战象已经进城。橙色战象披着厚厚的熟皮革甲,直垂到象蹄之上,战象的一侧挂着长排弓箭箭壶,另一侧则悬挂着长长的铁矛,大象屁股处垂着一只大大的钉锤。战象背上固定着座椅,骑手穿着皮革护膝披着铁甲,头上戴着象头半盔,盔前雕着一条向上翘起的象鼻。
橙象战团由一名象军将领统领。此人威风凛凛,与杜预简单交流后,便一起冲出城门,直奔挡在决战双方前的猛犸象军。
“此将是何人?”
“霍将军,那个蛮戎将领叫做木鹿。”刚才通报情况的守城骑兵上了城,气喘吁吁地向霍铭介绍。
看到体型庞大的猛犸象,橙象战团的苏答战象血性激荡,发出巨大的震动天地的吼声,裹携着风势猛冲上去。猛犸王没有想到,瀚泉城还有后手,象军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原本牢不可破的阵型瞬间土崩瓦解,猛犸象兵只好各自为战,与蛮戎象兵各持长矛缠斗起来。
蛮戎战象和猛犸战象立在一处,如同两个对擂的拳手,它们彼此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对撞着,或者用长长的象牙试图挑破对方的甲胄,深深地插入对方的身体。蛮戎象较为灵活,猛犸象更壮更高,斗得旗鼓相当。
杜预率领着长朔方阵,夹在蛮戎象兵之间,渐渐逼进战场中心。此前无法突入混战中心的预备队骑兵,发现了机会,连忙加入战团,在方阵周围对着血驼骑兵射箭。
战局再次扭转过来。
有了援军的支持,西伯率领的三大精锐骑兵一改颓势,虽然没有形成对血驼大军的反包围,但不再显得狼狈不堪。与此同时,朵国骑兵也冲出北城,沿着混战中的空隙杀了进去,与灰蛇战团汇合。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使损失严重的灰蛇战团骑兵们喘了一口气。
霍铭心里稍稍安下心来。他正在琢磨有何办法,能够帮助西伯确立胜势,一举奠定胜局之时,血驼大营再次响起号叫声。埋伏于营内攻城器械后方,仍有数千后备血驼骑兵,他们如风般迅疾地冲出大营,很快地加入了混战。
血驼王的最后一击?霍铭不敢确定。
如今决战双方已经毫无保留,所有可能调动的兵力均已投入战场。瀚泉城再无机动兵力可派,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步兵,而弓箭手守城尚可,却根本无法在骑兵混战中发挥作用。
最令霍铭担忧的是,血驼大营中似乎还有后手,一些没有血驼骑兵装的人汇集一处,正拿起弯刀跨上没有主的血驼,其中还有不少女人。若是这些骑兵再杀入战场,帝国没有援军派出抵挡,西伯战败只是迟早的事。
霍铭焦急地望着殷岩方向。眼下最大的变数和希望,就是离此约有两日路程的殷岩守军。如果石扉能够及时赶到,也许就会有机会改变战局。
可是,霍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步兵速度再快也不及骑兵。昨夜,他才派人去通知石扉,就算是连夜启程,殷岩步军也难以在此刻赶到。
呼啸的北风,翻卷的乌云,飘落的雪花,震天的厮杀。
瀚泉城,这座银夏帝国的边境重镇,曾见证亚夏大陆无数次战争,但如此惨烈血战仍是百年未见。决战双方都是精锐之师,正因如此,大战令七子之神泣,腾格天神哀。
数万热血的男儿正是风华正茂,为了各自族国的前途和安危,他们相互砍杀对方,毫不容情残忍无比,鲜血染红了雪地。战马、血驼和战象的铁蹄,践踏着瀚泉城外的雪地,泥泞不堪,污迹四溅。没有了生命的尸体已经冻结,从空中飘落的雪花,为他们披上了洁白的雪纱,告慰着这些年轻的生灵。
霍铭紧盯着战场,看着亚夏联军精锐越战越苦,心里十分纠结。他本想敲击退兵锣,但霍铭知道如果这样做,亚夏大陆各国的精锐,将面临血驼大军的掩杀,更会危及无法闭城自守的瀚泉城。
我该怎么办?霍铭问自己,又好像在问冥冥中的七子之神。
曲志正向东北方眺望。片刻之后,他猛地跳将起来,拉扯着霍铭的战甲。
“霍将军,迢湖冰面上好像来了一支军队!”
“是吗?”
雪花纷纷落下,霍铭抬眼看去,虽然看不清远处,但他依稀辨认出,在邵湖的冰面上出现有一大团阴影。渐渐地,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果然是一支阵容齐整的部队。
这支部队中有许多骑兵,战马的蹄子上裹着厚棉布可以避免冰滑,还有一些冰排由战马和猎狗拉着,上面站着背着弓箭的士兵和长矛手。部队的前锋打着帝国鹰旗,还有殷岩城的石鸟头旗,当先的一员大将骑在棕色的战马上,身上披着铁甲,头上戴着石鸟头铜盔。此人年龄约在三十岁上下,长着矮胖的身材,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
他正是殷岩城主石扉。
论军事长能和剑术,石扉绝不是霍铭的对手。不过,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服从。接到西伯之令,第一时间率军从迢湖冰面进发驰援,单此一点,已经令霍铭对其印象大为改观。为了提振仍在浴血奋战的大陆精锐士气,霍铭连忙命人再次擂响城头的战鼓,通报已有援军到来加入决战。
这时,原本被分割的黄金战团众将率领手下骑兵,已经和西伯灰蛇战团的余部汇合。厉羌已经阵亡,部下抢回了他的尸体;黄金战团赤虎营主将桂武死在乱军之中,早已被战马踏成了肉泥。西伯的左肩也挂了彩,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征袍。
殷岩城的援军超过两千人,大部分是机动性很强的骑兵,上了迢湖岸后便立刻杀向血驼大军。后续上岸的长矛手排列成阵,护着中间的弓箭手,一边射箭,一边向战场移动。
这支突然到来的部队,令血驼大军有些难以招架,此前仍占上风的血驼骑兵开始稍稍后撤,猛犸象兵也在猛犸王的指挥下且战且退。不过,蛮戎象军和其他精锐骑兵没有乘机追击,两军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并纷纷张弓搭箭开始射击。
黄金战团骑士一边挥剑搭箭,一边摘下挂在马鞍两侧的黄金半叶长甲,将长甲中间的钢闩插入战马脖颈下金甲的凹槽之中,固定之后的整片叶甲不仅可以护住战马,也可以保护骑士不受箭矢攻击。
就在此时,霍铭突然看到,拨打乱箭的西伯身体猛地一震。周彰的脖颈处被一支利箭射中,鲜血如注般涌出,并从坐骑“灰风”身上跌了下去。这一幕令霍铭大惊失色。原本灰蛇骑兵有序后撤,见到西伯中了箭,他们不禁惊慌失措,战团阵脚大乱。
“赶快鸣金收兵。”霍铭大声地喊道。
清脆的锣声响起来,灰蛇战团的骑兵们开始撤向城中,西伯的亲兵将他放在“灰风”身上,由两名亲兵并骑夹着返回瀚泉城。黄金战团和殷岩城的弓箭手合成最后一道防线,与血驼大军互相对射。
舒桐骑着血驼,冷冷地看着战场。他没有命令血驼大军追击,反而挥了挥手,有序地指挥大军回撤。
原本激斗正酣的战场,金戈之声不再,只留下万具尸体,倒毙的战马、血驼以及战象,还有漫天飞舞的大雪。
霍铭跑下城去,眼见着灰蛇战团的骑兵涌入城内。护卫中箭的西伯进城的亲兵停在城门处,郗戟吩咐守在城下的士兵,清理出一辆马车,将西伯平躺着放置上面。
西伯面如死灰,后颈处中的箭入骨极深,羽箭的尾部是一只小小的飞虎头型。
“赶快将西伯送到府邸,命人去请城里的学士郎中,务必要保住西伯的性命。”霍铭大声地吩咐。
“将军,援军怎么办?”曲志问道。
“赶快到南城外新扎营寨,安排蛮戎象军、朵国骑兵和殷岩城援军驻扎休息。”
“好。”
黄金战团是最后一支撤进城的部队。
霍铭命令守军拉起吊桥关闭城门,然后加派兵力上城防守,以免血驼大军再次发动攻击。
他骑上战马,奔向自己的府邸。
霍铭的眼前闪着那只有小小飞虎头型的箭矢。是乱飞的流箭?还是黄金战团里有人刻意而为?抑或是灰蛇战团奸细干的?霍铭理不出头绪。但是,霍铭知道,这一箭一定会改变战局。
灰蛇战团和黄金战团原本就有隔阂,这一箭会不会让他们拔刀相向?更为重要的是,三大精锐聚在一起,是为了共同的敌人协同作战,万一西伯出现不测,联军将群龙无首。
没有了领军人物,瀚泉如何抵抗兵临城下的血驼大军呢?
正在思考之时,霍铭已经来到府门前。他甩镫下马,小跑着进入主厅,西伯已经卸去甲胄,平躺在长桌之上。披着灰色长袍的学士郎中垂手而立,站在西伯伤中一侧的桌边,桌子上有一只铁盆,被斩断的箭杆扔在里面。
郗戟诸将脸露愁容,眼中尽是悲愤之情。主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大厅外的北风不停地哀号着。霍铭望向郗戟,看着他的眼睛,郗戟眼中流露出的复仇之火。
“西伯刚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