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便把精力放在卷宗上了。
突然,云道长抬头,看向颜如玉,“莫小少爷丢魂不丢命,会不会和瀛洲有关?”
听到瀛洲,颜如玉明显神情有变,宋子期刚压下去的好奇之心又忍不住泛滥成灾。
“哪个瀛洲?是传说中位于东海被女魔头沉了的瀛洲吗?”
“女魔头”三个字一出,大家的表情就有意思了,作为“女魔头”本头,颜如玉愣了一瞬,然后眼观鼻鼻观心,想挤出个事不关己的表情,又因为置身其中挤不出来,转念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就这样吧。
苏煜听到那三个字,瞬间就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看向颜如玉,回过神来又为了避嫌立刻收回了眼神。
苏寻没有看懂苏煜看向颜如玉的那一眼,但是他看懂了苏煜紧蹙的眉头,他的意中人被人称作“女魔头”,他不喜欢、不高兴。
云道长原本只是正常地探讨案件,没想到宋子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回道:“瀛洲被沉,原由复杂,宋将军不知其详情切莫妄议。”
“我没议论什么啊?”宋子期一脸蒙,他不就是求证一下他提到的瀛洲是不是传说中的瀛洲,怎么就妄议了呢?
“魔族女君便是魔族女君,其身正,明辨是非,其心仁,博爱众生,绝代风华之姿,无人能出其右,你直呼其为女魔头,不敬不妥。”
这话苏煜爱听,他眉头舒展,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苏寻瞥了他一眼,心道他这个不近女色的兄长真真儿是栽了,栽在一个女魔头身上,不能宣之于口,不能示于人前,只能暗藏于心。
他倒是不用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可惜郎情似深海,妾意如流水,得到了又好像没有得到。
都是为情所困,一个注定没有结果,一个结果渺茫,也不知道谁比谁更苦。
大约还是兄长更苦吧,毕竟他不止没有结果,连开始都没有,他好歹拥有过,幸福温馨的时光,虽短暂,回味悠长。
宋子期没想到云道长会在一个称呼上较真儿,想反驳担心又说错话,索性装鹌鹑,埋头翻卷宗。
颜如玉瞧出宋子期的不服气,再瞧着云道长庄重严肃轻笑出声,那一抹笑带着几分随意,带着几分玩笑,带着几分不堪其重的自我讥诮。
“身正心仁,博爱众生。”颜如玉咀嚼着这几个字,“云师兄给曾经的魔族女君戴这么高的帽子,经过她同意了吗?”
“不是高帽子,是事实。”云道长语气坚定。
“女魔头不也是事实,你上纲上线做什么?”
“……不一样。”云道长不那么坚定了。
“哪里不一样?女的,当过魔族头领,不就是女魔头嘛。”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云道长不坚定了,此时,苏煜插了一句,“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是这个称呼本身有些轻慢了。”
他没事儿吧?颜如玉无语笑了,“人魔两族势同水火,轻慢不是很正常?敌方君主,难道要对她尊敬有加?”
宋子期在旁边疯狂点头,他简直不能太赞同,看向颜如玉的眼神满含激动,若非场景不合适,他定要高呼一句“知己啊”。
“既然颜姑娘没有觉得不妥,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煜实话实说,她是“女魔头”本头,她自己不介意,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但听在颜如玉的耳朵里,有种他多管闲事她不知好歹的意味。
作为“不知好歹”的当事人,颜如玉自我反省了一下,云师兄和苏煜上纲上线也是为了维护她,这份情她还是领的。
“敬不敬重、轻不轻慢的,皆在心上,纠结口头上的称谓做什么?心里头敬重了口头上自然就敬重了,心里头不敬重,强求来口头上的敬重没什么意义。而且‘女魔头’称呼惯了,宋将军大概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那么多的个人情绪。”
“嗯嗯。”宋子期再一次疯狂点头,他就是顺嘴那么一说,什么轻慢不轻慢的,他压根儿没想到哪儿去。
“人嘛……”颜如玉继续说道,“再怎么好的人都不可能得所有人欢喜,更何况是那么邪性的一个人。恶名在外,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她大抵是不在乎他们对她是否尊重礼敬的,倒是你们,念着过去的情义这般出言维护,她若知道了,该是很欣慰的。”
“你又不是魔族女君,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苏寻悠悠开口,“你很了解她吗?”
“我……”
苏寻还真是把人难住了,颜如玉阻止语言道:“我也是活了许久的人,三百多年前那些风风雨雨我都亲历过,女魔头做的那些事儿,人神共愤者有之,比如引诱了一代仙君栖梧君;神人共悦者有之,比如联合仙魔两族消灭了食魂兽;毁誉参半者亦有之,便是沉灭瀛洲,加固了食魂兽身上的封印,也让瀛洲数千修士葬身东海。还有其它诸多行径人尽皆知,但凡是亲历过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的人,谁能不知道让人又敬又恨的魔族圣君啊。”
苏寻认真听了又问道:“你觉得她可敬还是可恨?”
“啊?”这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苏寻以为她没听清,明明隔得也不远,明明他问得很清楚,她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定是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本就憋着一股气的苏寻气儿更不顺了,再开口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情绪。
“颜姑娘不是说魔族女君让人又敬又恨吗,你觉得她多可敬一些还是可恨多一些呢?”
让她自己说自己可敬还是可恨啊,这要怎么说?
她虽常言自己不要脸,倒也没有不要脸面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自己可敬。要说可恨……她是遭不少人恨,但是平心而论也没有那么可恨吧。
“大概……可怜多一些。”颜如玉踌躇道。
“可怜?怎么说?”
苏寻饶有兴致,苦了颜如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正想找个由头转移话题,苏煜也准备给她解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寻抢了先。
“颜姑娘可是觉得苏某不方便听?”
没有不方便听,只是不方便说,有些顾虑罢了。
“颜姑娘觉得为难便当我没问吧,是苏某不识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