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庄很大,但仍然不足以容纳高炉这种后世的庞然大物。
刘玄接收了刘忠在祁连山中的一处藏身地,这是一片三面环山的山坳处,地形非常完美,因此用作临时炼钢厂还是很舒服的。
褚蓝倻带着元熊、元虎兄弟,以及之前留在庄子里的一干老兵迁移到这里,便立刻展开了工程。他们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处相对简易的炼钢工厂,竟然开启了大唐工业时代的巨门,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祁连山脉是伟大的,它为后世人民提供了非常多的工业馈赠,其中就包括丰富的矿藏。刘玄非常想把这些矿藏利用起来,但唐人的工业技术水平实在令人不忍直视,当然,这并不能怪罪于这个时代,因为远在西方的诸多国家也还处于工业无知期。
炉谷,这是褚蓝倻为这处山坳起的名字,而炉谷向西三里处,有一座灰白色的小山峰,很不起眼,但在刘玄眼中,这座山峰无异于一件珍宝。
有老兵说,此处的石头一捏就碎,啥用处都没有。刘玄笑而不语,然后就吩咐老兵们按照图纸架起一座窑口,然后将这些一捏就碎的石头打碎,研磨,过筛,清晰晾晒之后,便投入窑中煅烧。经过高温洗礼之后,这些石头发生了一系列的反应,成为了氧化钙,也就是白石灰。
老兵们不知道什么是氧化钙,这种化学上的命名方式早已超出唐人的知识范畴。
刘玄看着白石灰嘿嘿傻乐,就当众人以为自家少爷犯了脑疾而慌乱的时候,刘玄就叫人将白石灰、水和粉状的铁矿石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接着就地找来碎石砌成了一堵半人高、一尺厚的墙来。
做完这一切,刘玄已经累得睡着在魏子悦怀里了,众人只好纷纷散去休息。
可是这件事就像被刘玄遗忘了一样,之后很多天都没再提起,只是吩咐孟义看好那座窑,等褚蓝倻他们把高炉的主体框架搭建起来以后还要用。
至于那堵墙,所有人就自觉地认为是自家少爷的游戏之作。
直到十五天以后,孟义终于忍不住前来询问:“我的小少爷,褚将军那边已经忙的四脚朝天了,您还让我每天给那堵墙浇水……我实在是闲得难受啊。”
刘玄笑道:“干娘那边快完工了吧?”
孟义道:“山谷里整日炉火不熄,打铁声音日夜不绝,听褚将军说,再有三日可完工。”
刘玄长出一口气道:“那正好,水泥也该正式开烧了。”
孟义不解:“水泥?啥水泥?水里的泥?那有啥用处?”
刘玄看了这个好奇宝宝一眼笑道:“老孟,叫几个力气大的拿上家伙,咱们去看看。”
孟义很听话,并没有多问什么,这一点刘玄很喜欢,好奇归好奇,办事归办事,老孟能把这两件事分开来就相当不错了。
等众人来到那堵近乎玩笑一样的矮墙跟前,刘玄便对孟义道:“给我砍!给我砸!谁能将这堵墙弄坏了,少爷我有赏!”
孟义拎着横刀有点发愣,自家少爷说赏那肯定就是有赏的,这一点不用怀疑,他只是担心,若把少爷这玩具弄坏了,赏赐不赏赐的还在次要,恐怕自己就得挨上一顿板子了。
想到这里,孟义为难地看着刘玄道:“小少爷,好容易弄起来的,老汉我也照顾了它好几天,就这么弄坏了,不大合适吧?”
刘玄嗤笑道:“老孟,你想多了,慢说是你,便是我干娘来了也未必能砸坏这玩意儿,去吧,放心砍,放心砸,去,快去!”
孟义一咬牙一跺脚,当即抡起横刀就斩在矮墙上,只听噹一声脆响,横刀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砍进矮墙,而是划起了一溜火星。
孟义看着崩出缺口的百炼横刀发傻,刘玄则仔细看了看矮墙,除去一道白痕之外再无损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冲其他人道:“上啊,弄坏了有赏啊!!”
众人这才一哄而上,有拿锤子砸的,有拿砍刀剁的,竟然还有人举着半截烧火棍玩命的捅。
叮叮当当半晌过后,众老兵纷纷停手,竟站在矮墙跟前窃窃私语起来,一个老兵激动道:“少爷,俺家原来便是做三合土的,以黄土、米汤和蛋清相和,筑城时用来粘结缝隙,便可称固若金汤,但无论如何也禁不住这般折腾,若把三合土做成这一堵矮墙,恐怕三刀两锤便毁了,这东西竟然坚硬如斯!!”
孟义这才知晓刘玄的用意,之前挖石灰石,建窑,配石灰石粉,烧窑等一系列工作他都亲手走了一遍,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不,少爷说这玩意叫水泥,竟然如此坚固。
刘玄从魏子悦怀里跳下来,上前几步瞧了瞧遍布刀痕和白点的水泥墙笑道:“这比三合土便宜多了,老孟,从今天开始,你便带着这些人烧水泥吧,所出皆送到我干娘那边,我要在炉谷筑城。”
孟义刚忙插手道:“喏!”
魏子悦黑着脸冲众人道:“旁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是咱们家的不传之秘,尔等塌下心来做活,每日三餐自有人送来,午食必有荤肉,晚食必有好酒,但丑话也要说在前头,若有人泄露了半分,可就别怪我要清理门户!”
众人皆是吃刘玄喝刘玄的,闻听这待遇优厚,哪里还敢做他想,当即跪倒口称不敢。
孟义自然而然便成了这班人的头头儿,立刻便挺直了腰板拿起了威风道:“少爷体谅我等,才把这好差事交给咱们,谁若不效死力,那就给耶耶滚蛋去,但是啊,滚蛋之前就得把吃饭说话的家伙给耶耶留下!”
说罢,孟义挨个瞧过去道:“马三儿,阿大,冯老七,你们的婆娘孩子在家也无事,明日便接过来为咱们缝缝洗洗,若有忙不过来的,也好搭把手。”
三人听到点名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来了有饭吃,总比在家里苦熬苦业强多了,因此便对这种不信任行为置之不理了。
魏子悦满意地点点头道:“老孟,这些人可就交给你了,此处虽然隐秘,但也不得不防着些。”
孟义咧嘴笑道:“夫人莫要担忧,我等老是老些,但尚能披重甲持横刀,再说还有神臂弩和手雷在,除非大军来攻,谅那个把宵小也近不得百丈之内。”
等一切安排好,魏子悦便叫刘玄将水泥的配方和窑口的图纸赶紧做好,然后就鬼鬼祟祟独自藏了。刘玄见状无奈苦笑道:“娘,这东西以后会越来越多,您这么藏也不是办法……”
魏子悦哼了一声,然后恶狠狠道:“这都是咱家的家学,将来要传给你儿子你孙子,谁敢觊觎,老娘就弄死谁!!”
刘玄打个冷颤道:“家学自是家学,也不是儿我吹牛,我肚中学问随便拿出一样便能养活无数人,咱们家的子孙自有更好的东西要学,也不必去争这些。”
魏子悦冷着脸道:“那也不成,咱家的就是咱家的,娘我不傻,你自己说,神臂弩也好,火药也好,手雷也好,那样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物件?还有你要在炉谷建造的那些东西,你干娘说,单是一座高炉,便已将千年炼钢之法远远抛在身后不知几何,娘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惊人的学问没有拿出来,总之,这些东西决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便是杀身的大祸事!”
刘玄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会招祸,但没办法,刘家势大,唐人的势更大,再有突厥、吐蕃、吐谷浑等环伺,儿若不能以雷霆之势取玉门以立锥的话,咱们就得合家南迁,去岭南林莽之中当野人去。那时节,娘您想啊,咱们都像猴子一样在树枝间荡来荡去的,岂不是更丢人?”
魏子悦噗嗤一声笑道:“贫嘴,岭南咱们是不用去的,目前态势也没到那么危险的地步,娘只是可怜你两岁的年纪便要为这个家苦撑,听汤儿说,你最近夜间经常惊醒,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话,什么‘唐先’,什么‘马可清’,还有什么什么‘三个八不抢’……是谁要抢劫你吗?”
刘玄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膛线,马克沁重机枪,还有三八式步枪,这几天他脑子里全都是这些东西的图纸和可行性推论。
刘玄实在没想到自己才两岁就开始说梦话了,这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于是他严肃道:“娘,以后我睡觉的时候,决不能有旁人在侧,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魏子悦看到刘玄凝重的表情之后便担忧地道:“水儿和汤儿跟我很久了,是可以信任的,能不能不杀……”
刘玄楞了一下道:“杀她们作甚?我的意思是除了咱们自家人以外……”
魏子悦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后你睡觉的时候,除了水儿跟汤儿,便只有为娘在侧,如此才安稳。”
刘玄点点头道:“娘,我还要写些东西,您得帮我。”
魏子悦嗯了一声,刘玄毕竟年纪太小,书写绘图都颇有些费力,因此还需要她帮忙。
二人回到内室,魏子悦将靠墙的书柜推开,接着打开暗墙走了进去,等暗墙关闭,汤儿便进屋将书柜推到原位,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发愣,直到书柜最上面的一部《左传》掉在地上之后,她才会将书柜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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