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上前一步,扶住沧澜瘦到铬手的肩膀,急切紧张地问道:
“沧澜,你告诉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
沧澜看着一脸紧张的碧波,喘着气,凄楚一笑:
“我自作自受啊。”
碧波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沧澜,脑海中却警铃大作一般的想起,沧澜曾为了雪惊鸿,信了那叹飘零的蛊惑,与她成为了同脉之体。
想到这里,碧波愣住了,他曾有幸读过一卷古籍,那便是应璇门千晓峰上那卷古籍的抄本。
同脉之体,同脉之体单纯影响法力功法,也不至于这样的啊。
难道是进阶?
进阶之后的同灵之体乃是性别互换,而同血……
“生死相联,同气连枝,此伤彼痛。”
碧波小声的默念,目光看着面前的沧澜,鼻头一酸。
进阶乃需施咒者本体亲自执行,否则便会像沧澜这样,她给他的痛苦皆会加倍。
而他的痛苦,她是全然感知不到。
即便他死了,也不会影响到她。
这是叹飘零最毒的计啊,看似败在了沧澜手里,其实却为他设下了天罗地网,也保了她一世安宁。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承受着双倍的痛苦。
难怪,难怪……
……
京城皇城内,双生府邸中亲王府的后花园里,酒盅相碰,此时春光正好。
一身青衣的少年,与一身白衣的年轻的京城高官,二人盘膝坐于一棵桃花树下。
面前的矮几上,一壶桃花酒,淡淡地散发着幽香。
而身旁的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了的酒坛。
“我自幼命运坎坷,自知比不上她金枝玉叶,便愈发努力。拼尽全力能靠近她一些。但有时命运作弄,身为凡夫俗子,我又能如何?”
说着穆丘痕抬眸,瞪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看向了一脸沉郁的夜小四:
“亲王可也有伤心事?”
被他这么一问,夜小四抬眼看着面前缓缓落下的桃花花瓣雨,脑子里又闪过了几日前在兵部门前所想起的碎片记忆。
夜小四弯唇一笑,目光开始变得悠远:
“有啊。”
有些人有些事虽然记不起来了,但那些碎片的零星一角,每次回忆起来,可都是勾起心伤的引子。
“比你幸运些,我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我知道,不愿让我想起的一定就是最残酷的现实。与你一样,无力反抗。”
夜小四抓起酒盅,狠狠握紧,轻轻一笑:
“幸运的是记不起他这个人了,但残酷的不也正是记不起他这个人了吗?”
说着,夜小四手拿银箸,敲着酒盅,换换作诗一首:
“清歌舞罢转瞬空,烛摇风动影千重。”
穆丘痕借着醉意轻轻一笑:
“月抹窗棂徒余梦,泪染指尖点落红。”
一首诗合作完成,二人相视一笑。
这其中的故事,也便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王爷,你倒是懂我。”
“同是伤心之人,何谈懂与不懂。”
听到夜小四这么说,穆丘痕抬手,将手里酒盅里的酒仰头饮尽。
“天明之时,她便走了。我待她如何,她岂会不知?终究是这天地浩大,容不下一个我与她。”
夜小四脸上挂这丝丝缕缕的忧伤,看着面前一脸醉意,酒入愁肠却被相思折磨到崩溃的穆丘痕,心中颇为感叹。
“狠心的女人啊。”
初尝滋味便硬生生抽身而去,只留下这个男人在日后无尽的暗夜中独自神伤。
如果说穆丘痕对晋阳长公主的感情,曾经是渴望得到却不能得到,心有不甘。
那么现在,便成了尝过滋味之后的上瘾中毒,不能自持了。
好手段。
这招我学会了。
夜小四垂眸,掩下心中所想。
若不是几坛酒下肚,借着醉意,这个男人恐怕还没这么奔放。
能借着酒劲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也是真勇敢。
夜小四抿了口酒,攥着酒盅,思索片刻,肯定地说道:
“你想帮她,这没问题。刚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会设计削弱京城周围几大营的力量,给你的公主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剩下的,可就要看你们的了。”
醉意中的穆丘痕抬起头,一张脸红的像只煮熟的螃蟹,那双眼睛却带着醉酒的水汽和数夜未眠留下的痕迹。
“此话当真?”
夜小四朗声一笑:
“哈哈,贤侄。我与令尊交情不浅,多次共事。自然不会匡你。”
坐了这么久也该起来动动筋骨了,不然那该死的后背又要开始作妖了。
“啊……嘶——”
夜小四扶着后腰,小心翼翼地起身,穆丘痕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迷茫地抬着头,轻声说道:
“睿亲王,你的伤……我有一个挚友,精通医术。他人现在在南地,我可以引荐他给你瞧瞧。”
夜小四摆了摆手,看着已经喝酒喝到神情恍惚,两眼皮都开始打架的穆丘痕,叹了口气:
“哎,老毛病,习惯了。我这病应璇门都无能为力,何况寻常的大师医者。你呀,有那闲时间关心本王,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你看你……”
等到夜小四自顾自话地转过身来,看向穆丘痕,这才看见,数夜未眠的他早已经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夜小四叹了口气,独自离席,走出了花园。
迎面鑫儿垫着脚张望着园中伏案沉睡的男子,一脸好奇。
“看什么呢?”
鑫儿笑着回答:
“王爷,人家可是最年轻的京中高官,你可知有多少京城富家女等着盼着想给他当妾呢。”
“怎么?你需要我帮你走个后门吗?还是说,你家王爷我不够年轻,不算京中高官?”
夜小四恰起腰,斗鸡一样逼视着面前的鑫儿。
鑫儿伶俐地一笑,抬手扯上夜小四的衣襟:
“哎呀那可不一样。人家是男的,而且为人谦逊又温柔体贴,哪个姑娘不想嫁这样的男人呀。哪像你啊,年纪轻轻就以彪悍著称,试问全京城哦不,全越国,哪个男人敢娶你当老婆?岂不是疯了。”
“哎呀,死丫头,你讨打——”
夜小四忍无可忍,抬手便是剑法起手式。
“啊——王爷我错了……”
鑫儿见势不妙,撒腿开跑。
“死丫头,明儿本王就纳你为妾!好好折磨折磨你。说我彪悍,哼。”
只留下夜小四自己站在院子的缀花门下喋喋不休。
“王爷……”
正生着气,赵一眨着眼睛凑过来。
“我彪悍吗?”
“彪悍,彪悍……”
“什么!”
“额……”
一下被问蒙了的赵一看着面前保持着剑势起手式的夜小四,愣了愣,摇了摇头:
“彪悍呀王爷,我是说门外有人求见。”
“哦。”
夜小四收回姿势,大步向前院院门走去。
在这个京城中,能这么大张旗鼓不下拜帖就来拜访以彪悍著称的睿亲王的,的确是少数。
来访的人并不是京中权贵,也不是江湖名流,而是一个街坊间跑腿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看见夜小四走来,仔细滴上下打量了一下,再三确认这位是正主之后,这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夜小四。
“城外茶摊。”
说完转身便走。
赵一还在歪着嘴挠自己的胡子,夜小四则是缓缓都开卷轴。
卷轴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一见飞仙?这家伙找我干什么?”
神色如常地卷起卷轴,反手扔给赵一,扔下一句话,抬腿就走:
“放我书房,我出去一趟。”
“是,王爷。”
下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城外官道上,幽静的林边支起了一个棚子。
棚下一个歪嘴的中年汉子正在炉边和桌边忙碌,这便是茶摊的伙计兼老板了。
汉子脸面生得粗糙,是个骨瘦如柴的体格,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此时茶摊上已经有了三个人正在树荫下缓缓地喝茶闲聊,似是在等人。
“师父,我们大老远的,来京城干嘛?”
略显粗犷的嗓音,来自于一个年轻男子。
一头黑发在头顶束了个髻,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普通人。
额前的碎发半遮着眉眼,即便是坐在茶摊上,也小心滴将脖子上围了好几圈的围巾向上拉了拉,尽最大可能地挡着自己的下半张脸。
“哎,你这小子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如今老子穷得只剩下这身臭皮囊了,喝完这碗茶,赶紧给老子滚蛋!”
坐在男子对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一身粗布衣裳,一头白发草草地在头上绾了个发髻,不修边幅不讲卫生。
就连现在坐在茶摊的长椅上,也还在支起一条腿,抠着自己那布满黑皴的大脚丫子。
一边不耐烦地对着面前的男子训话。
两个平平无奇的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而在他们二人旁边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衣饰华彩艳丽的女子。
女子乌黑的长发在头上挽成个灵蛇髻,头上珠翠步摇熠熠生辉。
一身华丽的蓝粉裙装衬得她的手臂更加白皙。
女子就这样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似乎二人的对话她根本就听不进耳中。
华服女子于郊外与两个不明男子同行,无论从女子自身,还是二位男士的角度看,这怎么看都是个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