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阴阳怪气的,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味儿,谁都看出来苏寻在怄气,但谁都不知道他在怄什么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气她的世界他一无所知,他气她把他排在她的世界之外,他气自己与她的世界不相融的无力。
颜如玉看着苏寻置气,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从让他去和蓝若雨生孩子,他就开始置气,在牢里告诉他原由之后,他倒是不朝她撒气了,他连话都不同她说。
也不知道他如今心里怎么想,是矢志不移还是……
若此番,他仍旧一往无前,将来,她的身份曝光,他会作何感想?若他不想往前了,余生悠悠恐不复多见。
他们之间隔着山水,原以为山一程水一程,跋山涉水就能枝结连理花开并蒂,可翻过面前的山还有千山绵延,越过眼前的水还有万水相隔。
总近在咫尺,总远比天涯。
她突然想摆烂了,反正头顶悬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瞻前顾后缩着脖子不如昂着头迎上去,省得整日忧心悬剑何事落下,也省得他一次又一次为她纠结妥协。
与其拿着钝刀子磨人真心,不如一把利刃戳穿了,纵然撕心裂肺但仅此一次,此后聚散去留再无后顾之忧。
可是……不堪的过往,血淋淋地撕扯开来,他会怎么看她?会理解她还是指责她?会不计前嫌还是避不可及?
如果只是避不可及也还算好的,万一他生恨生厌、恶语相向,她当何如?
颜如玉看着苏寻,他拉着脸翻阅卷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如果那张脸对着她疾首蹙额、满目厌恶……
想着那个场面她就遍体生寒,到底是放在心上了,放在心上便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模样,若不放心上,她才不在意他对她的真面目是喜是恶。
苏寻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气一通颜如玉的心思已百转千回。
缩着脖子不是长久之计,伸出头去又觉着不堪其重,要不……慢慢往前伸吧,试试他的态度,也给自己留点时间好做最坏的打算。
颜如玉坐到苏寻旁边的位置,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苏寻的侧颜,“之前怎么没发现,苏小公子这些年不仅年岁见长,脾气也见长。前几日生气便罢了,是我擅作主张,今日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气一遭?”
“你觉得是小事?”苏寻侧目。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吧。”
颜如玉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点燃苏寻的怒火,但是苏寻这个人呢,是真的把颜如玉放在心尖尖儿,当然,他本身也有极好的教养以致于他再怎么生她的气,除了甩脸色控诉她质问她,做不出多的过分的事情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为了那点儿体面,他连控诉都压低了声音。
“你什么都不同我说,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我什么都同你说,事儿更大。”颜如玉小声嘀咕。
“什么?”
“没什么。”颜如玉摇摇头,“你想知道什么好好说嘛,我同你讲便是,气个什么劲儿。刚刚你想知道什么来着?”
颜如玉滴溜溜转着眼珠,想起来,“你问我为什么觉得女魔头可怜,是吧?我跟你讲啊,玉无殇那个女魔头,刚成年便阖族尽逝,独留她长眠于弱水,后应天道重现世间。虽重见天日,但由于睡得太久,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所以她一开始只是一个一无所知又无依无靠的孤女。因现身之时得招摇山上栖梧君出手相帮,生出了几分依赖之心,想寻他庇护混吃等死了此一生,无奈入了阴谋局身不由己。
她视栖梧君为依靠,想同他岁月静好,却不料落入了他的圈套,引发了大战,害死了挚友,入主了魔域,从此了无生趣。
你别看她统领魔域手握生杀予夺之权,高处不胜寒,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个对她无微不至的,贪恋那点柔情蜜意,交了心失了身,以为是真心换真心,哪能想到人家是栖梧君的化身。
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一次落入万劫不复,一次陷入永世孤独,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颜如玉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撕开那段过往,也不知她废了多大的力气压制各种心绪,才能像局外人一样侃侃揭开一桩桩一段段令人绝望的伤疤。
“那她……”
“她这个人心气儿高的很。”
苏寻本想说什么,被颜如玉不由分说打断了,因为再说下去恐怕控制不住情绪,只能拉扯其它转移话题平复心绪。
“玉无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惊天动地,为人处世讲究我行我素,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样行事的后果就是敬她之人敬之若神明,畏她之人畏之如雷霆,恨她之人,恨之入骨髓。
有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有人想让她生不如死在所不惜。
她因着那些恶意失意愤懑过,后来听得多了又无可奈何便不甚在意了,如今更是在口诛笔伐中练就一身铜墙铁壁,任世人毁她谤她,赞她扬她,她都不可置否,独独容不得别人可怜她。要是让她知道我说她可怜,她要找我发疯的。所以我刚刚那些话,你们在屋子里听听就好,可别说到屋子外面去。”
苏寻看了一圈儿,宋子期是个说话不把门儿的,韩观棋少打交道,不了解他的为人,剩下云道长和他兄长都对女魔头维护有加,要那些话不传出去怕是不容易。
“万一她知道了找你麻烦能应对吗?”上一刻还怄气委屈的苏寻又为颜如玉担心起来。
“呃……看她心情。”颜如玉想了想又补充道,“看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