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得了月神娘娘的指引,年轻领袖韩尚儿便带领着一众被欺压的河工揭竿而起,十余日便已攻下了泰州城。
朝廷急急忙忙派出的几只军队,都像杯水车薪一样,泼在大火之上,被瞬间蒸发。
就连那田皇后都在头疼,这泰州城究竟是怎样的固若金汤,竟然久攻不下。
此时,“答春绿”坐在靠窗边的位子上,一身青衣的夜小四慢悠悠地吃着盘子里的红果糕。
“你好大的胆子啊,老蹿稀。”
“额,小弟名叫熙川,不是川西……”
在她对面,一身黑衣的熙川低着头,委委屈屈地抱着茶碗,不敢言语。
“小弟不敢……”
夜小四眼波一横,重重地将手边的一个茶碗狠狠掷在桌面上:
“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单独制一个面目与公主八分相似的傀儡吗!你呢?你干了什么!”
面对夜小四的呵斥,熙川垂头,小声回答:
“我……我偷懒,拿了师父的藏品去……”
“你师父的藏品——”
夜小四刚想爆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压低了嗓音,凑近了熙川,压低声音怒吼:
“你师父唯一的藏品就是那只与我一毛一样的那个傀儡!你疯了你!”
是的,你没想错。
那所谓的月神娘娘,便是熙川暗处在操控傀儡,自导自演的一场装神弄鬼。
在原本的计划里,月神娘娘需得是晋阳长公主萧栩的容貌,才能让起义军们在与公主的队伍会合的时候,一眼认定,萧栩便是月神娘娘的降世之身。
可谁知熙川偷懒竟然直接拿了一见飞仙私藏的那只傀儡,那一只的面容可是夜小四的。
“哎……”
夜小四叹了口气,缓缓靠在了椅子背上。
“算了算了,也怨我。早就担心怕你出问题,果然就……”
握上茶碗,让碗中茶水的温热蔓延到掌心。
还不是自己贪玩,耐不住七美的软磨硬泡,在蓉州城多留了一日,生生错过了现场监督熙川干活。
才搞出这么离谱的错误。
“是小弟的错。”
熙川委屈地低着头,思索片刻,小声地提醒道:
“那一夜,小弟特地用了弧光遮挡了半边容貌,也许……”
夜小四闭上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就要祈祷他们惊恐之下并未看清那月神娘娘的容颜了。”
说到这里,夜小四将最后一块红果糕塞进嘴里,缓缓问道:
“国师那边安排好了吗?”
熙川抬起头,自信地弯唇一笑:
“放心,这件事一定办得极为妥当。”
夜小四耸了耸肩:
“再信你一回。这要是再办砸了,你就痛快回一见飞仙身边给他继续提鞋。”
熙川听完,苦着脸,皱了皱眉头。
一张妖媚无比的脸,因着这眉峰一蹙,看起来便是另一种风采。
盈盈双目眉峰微蹙,哀戚愁怨三分自苦,再配上他绝世的嗓音:
“大哥,你怎么舍得让我走呢……”
夜小四托着腮看着妖媚无比的熙川的这张脸,缓缓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这穿上女装,收进府里给本王当当睿亲王妃也不错。”
“啊……王爷是要将奴家收房吗?”
熙川眼波盈盈一漾,勾魂摄魄的眼光如钩子一般甩了过来。
夜小四抽了抽嘴角,连忙转了头,稳了稳心神,暗骂一声:
“艹,造孽啊。”
这是个什么东西,明知道他是男的。
可就是知道他是男的,才会被他这勾魂夺魄的外表声音所扰乱心智。
真心把持不住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熙川听见夜小四错开目光,在默默地念着什么,出声问道:
“大哥在念什么?”
夜小四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道:
“心经。”
熙川弯起唇角,妖媚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颜,与桌前盈盈起身,来到夜小四身前。
轻轻蹲下身,抚着夜小四的胳膊,抬起头,仰着自己绝世的容貌含情脉脉地看着夜小四。
夜小四侧过头,只看了熙川一眼,就惨然地闭上眼睛。
娘的,佛祖不度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宫城外,国师的府邸。
大殿之内,巨大的八卦图样屏风前,一身印满符文的宽衣长袍披在身上。
国师碧波散着长发,赤着一双脚,手里接过一旁童子递过来的国运测签。
“乙巳,艮下,离上,旅。”
看到这个卦象,碧波愣了一下,一侧头,便看到了身旁的铜镜中隐隐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月中美人?”
低下头,身旁的鱼缸内,清透的水面将房梁上悬挂的一把宝剑的影子,扭曲折叠。
“长剑在手。”
一阵清风推开窗,带来一片火色的花瓣。
“石榴花瓣。”
抬头看向窗外,碧蓝天际,万里无云。
“九重青天。”
碧波浑身一震,连忙快步来到桌前,提笔写下一首谶词:
月中女子朦胧颜,眉目狡黠饮琴剑。一朝榴光八方起,四海同归九重天。
“将有女主现世,执掌乾坤。”
碧波轻笑一声,来到窗前,俯身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
“大越,果然还有救。”
话音刚落,只听街上的孩童们正在欢笑着和颂一首童谣:
“月神现,天下变。银针枯骨,落坠人间。鱼肚翻,西南陷。栩栩如生,女主天颜。”
碧波瞬间心情大好,仰头大笑道:
“哈哈哈,甚好,甚好!”
……
越国西南牛骨梁下,华鑫迎着初升的朝阳,拢着缰绳看着地图上,描画在山梁之上一字排开的五个据点。
祁寒在一旁指着地图,为华鑫科普:
“殿下,这黑虎寨虽为山寨,但却依山梁而建,自东向西,越往西越是凶险异常。这最西边乃是天堑之地,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这寨子分为五个堂口,自东向西依次为‘白虎堂’,‘黄虎堂’,‘青虎堂’,‘赤虎堂’和‘黑虎堂’。黑虎堂为总堂所在地,我们再向前行不到五里,就能到达白虎堂。这白虎堂建在山梁之上,但这山梁之下却有一个镇子,名叫花劳镇。这个镇子长年饱受白虎堂的欺压,全镇人敢怒不敢言。这白虎堂的堂主名叫段医止。”
“断一指?”
华鑫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祁寒愣了一下,连忙解释:
“不不,人是健全的,就是名字听起来残疾。”
“哦。”
华鑫拢了拢缰绳,开始下令:
“祁寒,吩咐十万大军于城外驻扎,带上亲军护卫,咱们先进城,见见这个花劳镇的镇长。”
“是。”
祁寒连忙卷起地图,一勒缰绳,打马向后面的队伍传达旨意。
“众将士听令,梁下五里扎营待命。亲军整队,随殿下进城!”
军容整肃的大军迅速展开行动。
……
夜色下的京城,因着越国境内四方不宁,百姓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昔日熙熙攘攘的夜市街坊,如今也尽数关闭门户,再不复往日的繁华盛世。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暮春时节的京城,安静地俯视着这个看似宁静的都城。
西市街坊的路边,一家小酒馆已经开始打烊,瘦小的伙计把提着的那盏灯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伸着胳膊为店铺的门窗挂板。
一边热情地回头嘱咐着那位喝得烂醉,走路起路来左脚画龙,右脚画彩虹的彪形大汉,刚跨出店门便是一个趔趄。
“哎哟,客官仔细着脚下!”
大汉抬手扶住一旁的墙壁,醉眼朦胧地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便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挂板的伙计提起灯盏,目送着大汉向着巷子深处走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自家亲妹子都是皇后了,自己也是功勋一身,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天天喝大酒,能顶什么事呢。”
幽深的巷子中,彪形大汉眯着醉眼,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是啊。
他田杨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武将之首,亲妹子田樱也依然是一手遮天的皇后娘娘。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脚步一个拌蒜,田杨抬手扶住一旁的树干。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董家别院的情形,几分之轻混和着酒气积郁于胸,一阵翻腾,弯腰便是一阵干呕。
随后,那些压在心里的东西都如泄洪一般,倾泄而出。
“呵呵……呵呵呵呵呵……太监将军。”
世人皆畏惧他的权势,虽无人敢当面讥讽,但背地里他们在说些什么,真的以为他听不到吗?
反身靠上树干,用衣袖胡乱抹了把嘴角,迷蒙的眼神瞄了瞄这一身污渍的华服。
这里是酒渍,这里是油渍,这里……
哦,这里是自己刚吐的。
如今这一件华服,也算是多姿多彩,体验了尘世的华彩众长了。
“唉,该回家了。”
回家,一想到那个冰冷的府邸,胸中便又是一阵反胃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