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心这才放心点点头，说话间，有押差过来，将陪送的人都从队伍中赶了出去。然后将一众家眷用绳子拴好，驱赶着进了城。街上行人似乎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虽然有驻足观看的，但是议论的却不多。有几个看着队伍中的小孩子，还不住地叹息着。
方谨心随着人群移动着，她是完全不认识这里是哪里。二姨娘她们虽然在京中生活过，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一直到她们走进了后院，遇到了正在劈柴的方家小厮，才知道这里是户部的杂院，现如今改成了羁押所，专门用来关押她们这些罪臣的家眷。
方谨心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院子还是挺大的。只不过前后通透，就两边建了两排房子，看上去像是古代的下人房。不过刚才小厮说了，这里曾经是户部的杂院，那么就应该是衙役值夜时候住的值勤房了。门窗都是落了漆的，无一处不斑驳。衬着叶子半落的树枝，更显出了几分荒凉。
刚才在大街上的时候，方谨心就听到了一些说辞。说是最近被皇上抄家的官员着实不少，单是户部就有一个侍郎，二个郎中，再加上主事，员外郎等人，都快把户部清空三分之一了。方谨心当时就暗想，她就说嘛，单凭一个方侍郎，农门出来的田舍郎，又不是啥根基深厚的世家子弟，怎么有那个胆量敢打军粮的主意。敢情团伙作案啊，这就对了。
只是自己就倒霉了，居然穿成了他的女儿。这些贪官自然都是判了流放的，而他们的女眷也就毫无例外要被拍卖。正是因为人多了，而被拍卖的女眷又不是正式的罪犯，下狱不现实，也关不下。现在的人大多迷信，觉得下过大狱的女人不吉利，拍卖的时候价格会打折扣。所以就把户部的杂院清理了出来，临时改了羁押所，专门关押这些女眷。
进了院门，有老婆子过来解开了她们手上的绳索。方槿心抚摸着被捆出红痕的手腕，开始挑选合适的地方。虽然她们在这里可能只待一二个晚上，但是这么多人，难保有想不开的，做了蠢事。这要是住一起的话，只怕是会被连累。
庭院两边的房间不少，一排大约有十来间。方谨心发现，有好几个朝向比较好的房间，已经住了人了。庭院中垒着几个灶台，想是烧饭用的。只是上面也没有个遮拦，不知道下雨天要怎么办了。
沿着房间门口的铺地石板坑坑洼洼，显见得是年久失修了。缝隙间的杂草倒是生机勃勃的，不曾枯萎不算，居然还有开花的。微风吹过，落叶飞扬，在阳光中婀娜着。令冷寂的庭院，多少有了些活气。
只是房屋的窗户上，糊的窗纸大多都已经破损了。一个连着一个的窟窿，像是空洞的眼睛似的。从那里看进去，黑黢黢的一片，着实有些吓人。
“十个人一间房，男女分开，自己进去住啊。”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褐色布衣的老婆子，扯开嗓子吼了一句，又说道，“水井在后院，要用自己去取。酉时三刻开饭，吃完就睡，明日卯时一刻就出门，去东门的人市。”
说着，见众人不动，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还以为自己是太太小姐呢，等着三请四拜的？赶紧都进去住下了了。这两天你们就住在这里，不许闹事，不许嚎丧。明日一早会有人送水过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争取能有好人家看得上你们，也算是你们的运气了。”
婆子说完，连给她们问一声吃饭是自己煮还是有人送过来、三急又要怎么办的机会都没有，转身走出了院子，还顺手关上院门，落上了锁。
众人面面相觑，正发怔呢，左边一个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挽着螺髻的少女探出头来。方谨心还在认真辨认这少女是谁，身后的罗姨娘已经叫出了声：“十三姑娘！”
话音未落，就从她身边跑了过去，然后一把搂住那个少女，肩膀微微耸动着。方柏心也拥住了罗姨娘，贴着她的脸低声说着什么，却连半点眼光也没有朝自己看过来。
方梓心悄悄走近方谨心，说道：“那个是十三妹妹。”
十三姑娘，那就是方柏心了，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了？方谨心扯了扯嘴角，看着激动不已的罗姨娘，嗤笑道：“原来她也是会当娘的啊，我以为她只会当姨娘呢。”
方梓心轻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道：“十一妹妹莫非忘了我那天跟你说的秀姨娘的事情了？秀姨娘流产后，老太太太太都以为这事儿跟六姨娘脱不了关系，所以就将她关进了柴房。谁知道这个时候六姨娘突然被诊出身怀有孕，这事儿不就不了了之了？她当时怀的就是十三妹妹，所以一直以来，六姨娘都把十三妹妹当成是她的福星，对她挺好的。”
方谨心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样就挺好，原本成了罪臣家眷，就已经是身不由己了，谁耐烦再带着一大群姐姐妹妹、姨娘丫鬟啊，这不是影响她摆烂吗？
“我们几个就住这间如何？”七姨娘指了指身边的房间，边说边推开了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长的炕，里面少说能躺六七个人。床边堆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猜测大约就是被子了。
方梓心看了一下身边，说道：“我们一共才六个人，要不要再去找四个处得来的一起住？刚才的大娘不是说了，要十个人一间房的。”
话音未落，走过来一个穿着湖蓝色夹袄的少女，见到她们，先是施了半礼，然后说道：“我姓江，家父原是兵部的郎中。我们刚才问了这里的大娘，说这边空着的房间是给我们住的，方家来得早，已经占了那边三间房了。”
说着，少女还遥遥指了指刚才方柏心出现的方向。方谨心和方梓心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方家人都聚集在那里，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方谨心看了一眼，才转头问少女：“敢问你家有几个人，能不能让我们一起住了？刚才那位大娘也说了，一间屋要住十个人呢。”
少女有些为难，说道：“我家人是不多，但也有七八个，恐怕一个屋子挤不了那么多人。”说着，又奇怪道，“难道你们不想跟自己家人一起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