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笑里藏刀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5223字 发布时间:2024-01-01

于父这句话让袁雨潇觉得味道相当怪异,他有什么资格接受这种的保证呢,何况还由长辈来亲口告诉他,这令他非常惶恐,且又十分困惑,“作风”这个词基本上算是一个专有名词了,他不知为什么这时候会有这样的“担保”,他想表达自己的惶惑,却又一时不知如何措词,正在此时,门一响,于母提了满满两手大袋小袋的各种菜蔬进来了。

于母打过招呼,去厨房卸下菜蔬并给他泡茶时,于父拍着他的肩膀,再次温言给他祝福,虽然肩上的手掌拍得很轻,他却感受到极重的份量,远非莫清对他与晓鹭的那个提议及祝福所能比拟的。他说声谢谢叔叔,本想再说句请叔叔放心,又似有什么不妥,终究没有说。此刻他的眼睛不好意思再去望于父的眉心了,便把脸朝向厨房方向说,阿姨不要泡茶了,我坐了很久了,该回家了。

于母赶紧出来挽留。他推辞了一下,于父便说,那阿姨送送你吧。

他以为会像以往那样被挽留,于父的干脆,使他虽感轻松,却也有些一时未能适应,他极力要于母留步,但于母却坚持把他送下了四楼。他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作为晚辈承受不了这盛情,这么多年于母还是第一次把他送下四楼。

他开车锁时,于母凝视了他说,你要多和鹭鹭联系啊,鹭鹭不懂事,你多多帮助她!

他停下来,郑重地答应着。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于母突然眼睛有些红。

谢谢,还好……他很感动,虽然从小,于母对他和莫清都很好,但今天这样一种慈祥,他差不多是头一回看到。心里有些困惑,自己真的瘦了么?也许与这一向和金道通搭档起来工作比较辛苦有关?

你去吧,早点回家,别让父母挂念。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做长辈的心!于母说。

一路上,老是觉得今天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头,比如于父并不着意挽留他吃饭,而于母却过于殷勤地送他下楼,这都与以往的“惯例”不一样。于父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于母的临别时的样子也是前所未见。这都还在其次,他明明白白是来找晓鹭的,主角不在,家人竟没半点说明,到底她是上班还是有其他事或者是出去玩了。

这实在太不合情理。

更奇怪的是那个关于“作风”的保证,那又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有一种不算太好的感觉,他开始回避,开始设立禁区,开始退一步想——至少今天最有价值的是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定的信息——晓鹭的父母都很支持自己与晓鹭未来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有郑重的托付,这成为让他心安的虽然唯一但却是压倒一切的砝码,也许,因为她父母的接纳,使他的身份有了变化,所以有些“惯例”也要改变?

某种未来似乎由不得他的选择与拒绝,终是波澜不惊地到来。他无喜亦无忧。

次日,他在市场没碰到金道通,料想他一定又被什么事牵绊了,草草地跑了一遍分管的市场,便早早地回到分局。一进院子,便嗅到浓浓的药香,金道通正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两个人,用食堂那把一两米长的大杆秤称东西,地上有几个大麻袋,依据这气味,显然是中药材。

他又捉到了大鱼。

金道通一见他便口称辛苦,他却略有些惭愧地低了声音告诉他昨天仅收了一百二十块钱是因为……金道通却断了他的话头,笑说够意思了够意思了谢谢你!

他未及接话,白股长来了,他显然已经从两位副股长那里听到了他们的事,笑着表扬他们休息日还坚持工作,且考虑周到,尤其值得表扬的是对钟梁二位副股长的尊重。白股长在股里统管全盘,性格也是好好先生,自然愿意自己的手下能融洽与自己副手的关系。

雨潇以检讨的形式表示一下谦逊,说昨天的事我们没遵守白股长以前有关规定……

白股长稍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雨潇突然意识到白股长其实是在特意忽略这个,而自己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这个画蛇添足的说明真是显得真是够蠢够多余。

正尴尬着,金道通说话了,周六我们把情况搞清楚后,星期天我有事,是袁雨潇一个人去林校的,他守在现场等着税钱一块钱一块钱地卖出来,最终收了一两百,真是不容易!天这么热,很辛苦的!他说得活灵活现,跟在现场看到似的,说得雨潇只能嘿嘿傻笑。白股长也笑着说很好很好,一边点着烟上楼去了。

昨天你的爱情故事进展怎么样?待白股长一走,雨潇便问金道通。他认定金道通如果去了林校,税钱也许不是这个数,而他没去林校,又是因为恋爱,所以不能不关心。

昨天已经动完外科手术,大局已定!金道通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已经……动完外科手术是什么意思?雨潇目瞪口呆。

这个还需要具体解释吗?你是未成年人啊!金道通望着他的眼神像看到一头稀有怪兽。

这……这这这么快啊?你们应该没认识多久吧?他不是不知道意思,却正是因为知道,而觉得难以想象与理解。他记得,最多两周前——他在邮局门口寄完信时——问金道通,他还说没女朋友的。

快吗?我没觉得,这个东西讲不清的,反正跟认识时间长短真没一点关系,有些人认识再久也没感觉,有些人可以一拍即合!再说,你晓得我是行动派,觉得我们之间见了那么几次面后,就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金道通把雨潇听得如雷震耳的一个事情,说得风平浪静。

雨潇张了半天嘴,呐呐地说了一句,那……你是把这一辈子的事都想清楚了?

能想那么远吗?如果不能,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把话接下去,金道通却又得意地说,昨天我和她游马路时又捉到一个做藤椅生意的,我算得是恋爱工作双丰收了!

一说到工作,金道通的眼睛就开始放光,他聊工作比他聊恋爱要兴奋多了。雨潇无声地叹气。

虽然并没扣到几张藤椅,但却得知军区还订了他们一大批藤椅,所以,忙完这里,我们两个今天得去军区一趟!

金道通的作派虽是游龙腾空倏忽来去,雨潇却已经习惯,便帮着两个卖药材的一起称秤。称完药材,扣留了几袋。两人便骑了车直奔军区。

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哨兵查验了他们的工作证,又在传达室登记了,问清他们找哪个部门后,还通了一个电话,得到允许,这才放行。被传达室这一折腾,雨潇没什么感觉,金道通却怨气冲天,真是衙门八字开……

此言差矣,这应该叫做……侯门深似海!雨潇予以纠正。

财务室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军官派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金道通的普通话不是一般的差劲,说快了就咬舌头,雨潇普通话倒是不错,在学校就参加过演讲赛,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加上坐的沙发虽然是舒服,但比那张宽大办公桌后面的主人椅子稍低矮些,两人都有一种被人居高临下地压着的感觉。

金道通费了十二分力气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明了来意后,那军官字正腔圆地说,你们来收这个税?这个事不太妥当吧,嗯,是这样的,他们给我们的价格是很优惠的,他们也特别说明了,这是因为我们可以用收据结账,不用交税,否则他们的价格就得往上调,这道理很清楚嘛,你们一收税,这椅子的成本就上去了嘛。我们现在办公经费也卡得紧,上面要求我们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明白说,我们也不是生产单位,每年靠财政拨款,其实我们用的就是你们收的税嘛,我们经费上省一点,实际上就是给国家省下了税钱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一收税,我们费用就增加,财政又得多拨款,这不就形成个恶性循环嘛,这不是多此一举嘛。两位小同志,你们说对不对?

当然,这也合乎逻辑……金道通只能笑着表示赞同。

你看,既然我们意见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这样了吧,你们也不必收这个税,我们也给国家省了财政上的拨款,这多省事啊,是吧!我还有个会议要开,就失陪了!

他站起身来,竟是要送客的样子,这时电话响了,他便俯身去接电话。

这里四只眼睛只能无奈而无聊地对望。

好容易等他接完电话,金道通使个眼色,两人站起身来,那么,我们先告辞了。金道通尽量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平静地微笑着,那军官刚一挥手,电话又响了,他一边挥手示意再见,一边通他的电话。

两人只能无精打彩地走出办公楼,默默走在大院里。

雨潇先打破沉寂,故作轻松地一笑,今天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我们在办公室坐的时间,比在传达室等待的时间都短。

金道通的表情却已渐渐多云转晴,好吧,这里我认栽,没办法了。我们惹不起!唉,我们即使代表国家,也并不是万能的。

他觉得金道通终于也有所开悟了,是的,我们不是万能的,所以没必要那么高地要求自己。他开始把事情往人生的意义上联系,意识到这个也许我们在开始慢慢成熟……

这时他感觉自己有些像父亲那样什么事都喜欢往某个高度上提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都是些正确的废话。金道通使劲点点头,我没你想得那么高深,我只是发现我们有下一步的方向了!

雨潇既不难堪,也不奇怪,他觉得自己就是只能来虚的,而金道通就是这么有能耐。不论是成功或者失败,他似乎总找得到新的方向。

现在先回家吃饭,下午见!金道通飞身上车,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走了。

下午,雨潇一进分局大门,迎面碰上凌嘉民,问他是不是骑车撞了人,他一时木然,好容易才把去林校之前那个事故想起来,咦,这事凌嘉民又怎么知道了?他再是包打听,也得有来源啊。

嘿,有个女人现在正在二楼办公室等你,要你赔她医药费哪!

他这一惊不小,想象马上沉向深渊,拉住凌嘉民的胳膊,只问那女人现在什么样子了,是自己走来的还是有人扶她来的。若不是为了图点吉利口彩,差点就要问她是不是被人抬着来的。

凌嘉民看他紧张成这样,便安慰说那女人是一个人来的,不像有什么大问题,脸色很好,说话也蛮有中气,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却并没因此轻松,把严重的事情往轻里说,安慰人都是这种套路。他有些失神地望二楼走,满脑子的恐怖想象压得他步履沉重。直到进入二楼办公室看到那女人时,才知凌嘉民所言非虚,大大松了一口气,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女人见到他很高兴,和蔼地打招呼,又笑着谢谢金道通陪她说话,她脸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她掏出一张发票,说是腰很痛,又买了三块钱的药。说完还捂着腰,皱着眉,呻吟了一声。雨潇看她又浮现出痛苦的样子,暗生忧心,接了发票掏钱。女人致了谢,告了扰,一边捂着腰,一边呻吟着着走了。

金道通瞪着他,一脸没好气的样子,问他怎么又惹了祸。他叹了口气说,当时实在是想赶时间,我这个车的刹车质量……

早就跟你说过要修刹车了,还不止说一回两回,你要顾全大局,你怕累死了郑师傅!

这扯哪去了,我也就是有点拖延症,这个确实不对……他苦笑。他忽然想起他家那位一辈子最怕麻烦人的父亲。

认错倒是比谁都快,好吧,先不说这些,那你又怎么让她知道单位了?

昨天去林校收钱,不想用那袖章,肯定得带着工作证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金道通表情怪异地盯着他,工作证?她要求看你的工作证了?即使她要看,你可以说没带啊!难道她还能搜你的身?

工作证是他主动拿给对方看的,金道通这么一说,他吓得这一句话赶紧咽下去,省得金道通骂他是个神经病。

好吧,现在你上了她的砧板了,等着她慢慢来割肉吧!

他再也装不出轻松了,沉默起来。脑子里映出市场上卖鳝鱼的把鳝鱼头咚地一下钉在案板上的情景。

唉!怎么这么不吉利,我第一次用检查证,出那个背时事!你第一次——这应该是第一次吧——用工作证,又出这个鬼,妈的!

大概是刘备的那个的卢马,第一次得妨主……

都到这时候了,你倒还有心扯这些酸文假醋!

他尴尬地望着他。

金道通踱了几步,然后下了决心似地说,依我看,这种事不能私下了结,你干脆自己去交警队报案,拚着让他们判赔多少就认赔多少,哪怕再多交些罚款也在明处,比这样长期被敲诈要好,这叫做长痛不如短痛!不然是没完没了的!

他眼前一亮,这倒也有道理,不由连连点头。

你也不必自己主动去,等她再来找你的时候,一起去,三头对六面说清楚!

对,万一她不来了,也好省点事。

金道通鼻子里嗤了一声,你不用再抱什么希望,她肯定会来的,我看那女的啊,就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

既然这样,索性等她来了再说。

是的,我们现在去工作,忘记这些不痛快!金道通说,一说到工作他脸又开始放光。

雨潇是真的服了他,而对自己来说,工作却实在是没有足以使自己忘记烦恼的魅力。

今天我们去一个招待所。金道通说。

两人骑车出大门,开始了他俩的在单车上“会议”,他俩讨论工作,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骑车在路上进行的。

我们虽然在军区铩羽而归,但是,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啃不动军区,难道还肯不动其他的单位?

其他单位?那不是一二三股管的范围吗?我们股只管个体哎。

当然,我们不可能去查一二三股涉及的业务,我们就管我们的职权范围内的,比如说,上回那些做藤椅的,他不可能只给军区做吧,我们拿军区没办法,但是其他单位的,我们就有办法。他们既然能给军区开收据来漏税,也就能给其他单位开收据来漏税啊!

对对对。雨潇叫道。又想,这些事说出来似乎又简单,可自己就是不能先于他人之前想到。

当然,我们远远不会止于这些做藤椅的,那些机关单位事业单位,经常要置桌椅板凳办公用品,他们为了节约经费,也可能会接受收据什么的,而且这些单位的会计,不像大工厂大企业那样的正规,漏洞必然很多。

难怪你今天要去招待所……雨潇衷心佩服谁,是不吝赞美的,大方向,小细节你都划算得好啊!

金道通的脸居然有一点点泛红,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样高明,我在那些专业老会计面前还是心虚的,想来那些机关事业单位的会议,可能混日子的相对多一些。我们初出茅庐,柿子还是得选软的捏。

这个……我比你还心虚……

好了好了,谦虚和坦诚是优点,但是出征的锐气很重要!金道通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是无往不胜的别动队!

两个人把单车踩得耳边呼呼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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