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叹了一声，说：“要是小路生他爸能有个音信儿，咱们爷儿俩也不作这个难为了。”

听小米这么说，牛二筢子很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铁不成地咬牙骂了一句：“这个孽障！”

“他没个音信儿，咱们也别指望着他能为这个家咋的咋的了，有咱们爷儿俩，日子照样能往前过。”小米说，“咱们爷儿俩走不出去，就按走不出去的合计，地里尽量安排些能多换钱的庄稼，家里尽量多养些能换钱的营生，别的也没有啥子更好的办法。”

牛二筢子很为难地一笑，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往前奔吧。”

小米一笑，说：“小路生他爸咱们指望不上，咱们爷儿俩也只能想着法子靠那几亩地和这个院子了，别的也没有啥子更好的法子。”

牛二筢子又是一个苦笑，说：“本来咱们庄户人家的路子就窄，眼下不指望那几亩地和这个院子，咱们还能有啥子别的法子。”

牛二筢子的话还没落音，牛大锤的洋驴铃铛伴着牛大锤喇叭筒子一样的吆喝硬邦邦地从院门口传了进来：“筢子，给你找个差使干不干？”

牛二筢子马上转头向院门口。

牛大锤进了院子，又是两腿一叉停下了屁股下面的洋驴，满脸笑着向牛二筢子说：“有个大队要重新盖大队部，我把这个活儿帮你给揽了下来，我说大队部的房子宽，房间大，把工价给你要到了二百八十块钱一间。他们见是我揽了这个活儿，几个大队干部也没跟我讨价还价。再说了，这是公家的活儿，他们也不在乎一间房子多出个十块二十块的。”

“二百八十块钱一间？就眼下来说，这个工价不低，可我一个人也盖不了房子啊。”牛二筢子马上迎过去，琢磨着向牛大锤说。

“你呀！找几个人，你也算是个包工头儿，就眼下咱们这儿，一天也就二十多块钱的工价。我大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一间房子最多也就是七、八个工，这样去掉买工具啥的，一间房子能落个七十八十的。”牛大锤马上抱怨说，“他们要盖六间房子，还要拉起一圈子墙头，这些活儿我都一下子揽下来了。房子是房子的工价，墙头是墙头的工价。就是这二百八十块钱一间的工价，我还跟他们没有说死了，到时候他们要是盖平顶房，工价我还得跟他们往上要，二百八十块钱一间也只是骑脊房子的工价。墙头大致给定在十五块钱一米，到时候量多长咱们跟他们算多长的工价。再说了，有一个大队盖新大队部，接下来就会有第二个大队、第三个大队，这活儿有的做。”

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

“这个你只管放心，咱们乡镇的这些大队，只要他们盖新大队部，这活儿我都能给你揽下来，我估摸着这活儿够你忙活个两年三年的。”牛大锤很有把握地向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琢磨着牛大锤的话，紧盯着牛大锤问：“这事儿能准成？”

“肯定准成！”牛大锤回答得很干脆，“只要我听说有哪个大队要新盖大队部，你就放心好了，这事儿我都能帮你揽下来。”

“这个我信，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牛笔在那个位置上，就算他们有自己的瓦工，也要考虑到牛笔这一层关系。再说了，就算没有牛笔在那个位置上，就你的为人处世，你的人情世故，别人也不会折你这个情面。”牛二筢子笑了笑向牛大锤说，“你这么说，这几天我就忙活着找几个老少爷们儿，等你开工的音信儿。”

“我估摸着开工也要不了几天，眼下这个节气没有啥子霜冻了，他们说动工就动工，你只管这几天多找几个人，说不准这个春上不是一个大队部的活儿呢。”牛大锤点了点他，看着牛二筢子，很严肃地说。

“人不缺，虽说年轻人大都外出了，可留在家里的壮年劳力还不少。春耕春种结束后，这些劳力也没啥子要紧的事儿了。在家门口卖点儿力气还能顾着家里的农活，这些劳力自然也就愿意挣点儿油盐酱醋的花销。”牛二筢子说，“咱们这个地方就是人多，找上几个劳力是很轻易的事儿。再说了，这些在家的老少爷们儿除了那几亩地，别的也没啥子门路，这是挣钱的事儿，愿意干的人多的是。”

牛大锤琢磨了一下牛二筢子的话，点了点头。

“你有这个门道儿，这样吧，这事儿要是准成了，以后你就只管多揽下些这样的活儿，到时候工钱给你一份儿。”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

牛大锤摆了摆手说：“我可不拿那一份工钱，我就想着给你找个挣钱的门路。我也替你琢磨了，眼下望秋分开单过了，望春这一走也没个音信儿，我估摸着眼下你手里也没啥子积攒了，这个家的日子得往前过。小米又有小路生要照顾，这一家人的花销看起来没啥，仔细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花销。就那几亩地，说白了，眼下的粮价来说，咱们老少爷们儿在那几亩地上出的力流的汗不算，根本不够种子、化肥啥的。眼下小路生也慢慢开始花钱了，再有几年小路生也要念书识字儿，单是指望那几亩地门也没有，所以说这几年你得想法找个门路挣点儿存点儿，省得到时候打急慌。”

“眼下手里哪儿还有啥子积攒？这两年事儿一档子接着一档子的，别说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是老员外，也有点儿吃不消。”牛二筢子说，“别看老少爷们儿看着咱事儿上挺光景，看他们哪儿知道咱这是癞蛤蟆爬高岗儿，鼓着肚子硬撑下来的。”

牛大锤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这两年望春他们兄妹几个的婚事儿接二连三的都给操办了，每一桩婚事儿都是一老大笔花费，再加上望春他娘的丧事儿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还有去年麦上你给摔了身子骨，那也是一笔花费，你能把这些事儿撑下来没有啥子外债，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牛二筢子一笑，说：“这也多亏了前些年起早贪黑的忙活。趁着身子骨还能动，这几年再忙活点儿积攒给小路生，望春是指望不上了。”

“你的身子骨里有伤，不能负重盖房子这样的重活，帮你揽这个活儿就是想让你找上几个人干活，你负责分工，负责监督他们把活儿干得咋样，然后活干完了你负责工钱。换句话说，揽下的活儿包给你了，你就是一个工头。”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说。

“都是老少爷们儿，啥子工头不工头的，大伙儿在一块儿乐乐呵呵地挣点儿钱，自己多操份儿心也不算啥。”牛二筢子笑了笑说。

牛大锤摇了摇头，笑着说：“你这个想法儿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干活归干活，操心归操心。干活拿干活的钱，操心拿操心的钱。再说了，做包工头不多挣点儿，谁会去费心去找活儿去操心？”

牛二筢子笑着琢磨了一阵儿牛大锤的话。

“指望着挣力气钱，到啥时候都不会真正能景气起来。”牛大锤说，“自古都是这样！你回头仔细琢磨琢磨那些古戏和传闻，日子能景气起来的人有几个是凭着力气景气的？没有，打自古到今儿，那些景气起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凭靠着力气的。”

牛二筢子皱起眉头又琢磨了牛大锤的这句话，点了点头。

“咱都这个岁数了，想着咋的有多光景是不可能了，只想着自己能顾得了自己，咋的能多为子孙再谋点儿。”牛大锤说，“说实话你也别计较，就我跟牛笔他娘来说，我们老两口子不用想得那么远，有牛笔那孩子，真的等我们老两口子老了的那一天，为讨好牛笔的人会一个接着一个来看我们老两口子。你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说了你别计较，就眼下来说，望春这个时候都指靠不上，你还指望着他能在你老得动不了的时候伺候你？望夏当不了女人的家，这个时候就不咋的在你跟前端茶送饭的，你还能指靠着你真的老了的时候他能怎么样？望秋倒是有那份孝心，只是到时候他也是一大家子的人了，前前后后都指靠着他一个人，就算他有那个心，你也不忍心让他老是守着你，把他那一家人的日子不顾了。眼下你跟着望春过日子，望春又没有指望，到你老了，一家人的担子都在小路生他娘的肩上，她一个女人家，又能把这个家挑出啥子景气？所以说，趁着这个时候还能动弹，就多挣点儿，为以后的日子积存点儿，省得到时候手头上不方便。”

牛大锤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儿戳到牛二筢子的心窝子里了，他很仔细地瞅着牛大锤看了好长一阵儿，很深地点了两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