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什么阴谋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35831字 发布时间:2024-01-02








第198章 什么阴谋

 

 

  这个秋天,因为宿舍的喧闹,我决定搬出学校。

  ”找一个房子,只要安静,简陋些是无所谓的,当然不能太贵……”我对中介这么说。过了几天,回音来了,让我去看房子。

  中介公司的办事员实在是有点猥琐,带着虚假的笑,这总让我疑心他似乎有着什么阴谋,然而那天天气不错,阳光很灿烂的照下来,这就冲淡了我的不满,而且,就在我看到那房子的时候,余下的不快也消失了。那是一所老房子,四处有着高耸的居民楼,使得这房子显得突兀,但是它是可爱的,虽然曾经雪白的外墙已经爬满了藤萝,雕花的栏杆也有了破损,可依然看得出它曾经的辉煌。这也不是间闭塞的房子,但是清静,周围是居民楼,远离商业地带,最重要的,它的租金便宜的惊人。

  我决定租下。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经济的笑容狡黠而奇怪。

  三天后,我开始打扫我的新居,其实我租的是这屋子的二层,因为一层其实是堆满了杂物的大厅与仆人房间。二层才是干净的屋子和阳台。卫生间也在二层,还有着一个老式大浴缸,当然我是不会用的,龙头已经锈住了,用老虎钳拧开的,随着一阵怪兽般的丝丝声,流出一股浑浊的水流,再慢慢变的清澈,我打扫了一个下午,使得房间重新变的干净,桌子上放了一瓶姜兰,于是,这屋子的霉气也为花香取代了。夜幕降临。我开着台灯,开始看书,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凌晨的,可以被撕破的寂静”我忽然想起了《猫》中的一句台词。也许就是指得这样的气氛吧。

  忽然,一阵风过,窗帘被掀的起起伏伏,平添一份诡异,楼梯上,传来一阵隐隐的脚步声……。

  寂静的夜中,楼梯上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

  我站起身,仔细聆听,却发觉那脚步声总是一般大小,并未由远及近,我拿了手电,开门,一束光直直的朝着楼梯弹落下去,只见楼梯转角的一扇破窗随着风咯吱咯吱的颤动,发出类似于楼板被践踏的声音,这个破楼阿,明日还需重修。我暗自思忖着,回转房间,刹那间,我楞住了。黯淡的台灯光圈边,那束姜兰花旁,恍然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很小,是一个孩子的身形,她缓缓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有一丝微笑,然后,便不见了。我定了定神,走到书桌旁,书依旧是那一页。我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那从花依旧美丽芬芳。这时候,窗前的风铃忽然叮当乱响,今日不是南风,难道是我刚才进门带进的风吗?

  我猛地回身,却见一个长长的黑物立在我身后的阴影中,恍若一个树精,伸出一个长长的触手向我卷来……

  一个黑影在我身后,伸出长长的触手……

  但我却并没有慌张,只是微笑的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就在那触手般的东西将要触到我所站的台灯光圈边沿时,停住了,我们就在那里僵持。

  良久,我说:”小妹妹,玩够了没有?”

  我从小身体就很弱,可能就是因为阳气不盛,我对那种东西有着很强的感应力,我感觉的出他们的存在,甚至它们的特点,这让我父母很惊恐,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好玩的游戏,与它们的接触多了,我也渐渐熟悉了这类东西,大多的它们,是没有恶意的,即使有怨气,也不会为难无关的人,长大后身体好转但这个能力,并没有消失,而我,也看了很多古籍资料,对这类东西的了解更甚,我相信我完全分得出这类东西是否对人有伤害这个鬼魂,就是刚才我进门时感应到的那个孩子。

  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她身上没有怨气,但是为什么没有怨气的鬼魂却在这里盘旋,而没有去投胎转世,她在阳世间停留的时间肯定不短,所以才能化出幻境吓唬我,但是我感觉的出那股阴气是她,故而揭穿了她的把戏。

  那个黑色的影子渐渐的矮了下去,又是那个孩子,站在黑暗中望着我,这时候,我可以仔细端详她了:孩子都是可爱的,而这个孩子特别的美丽,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皮肤也是雪白,头发是披散的纯黑,大大的眼睛却是洋娃娃般的天蓝色,充满着一种无辜的迷惘。似乎她刚才的举动都是无辜的。

  那个沉默的女孩子站在墙角,我们没有说话……鬼并不是能随便和人进行交流的,这个女孩子的沉默也不足为奇,过了一会,她就消失了她在这里定然是住了很久,吓唬房客离开,只怕是为了清静,但是为什么她还不走呢?

  我渐渐入睡,既然打过了交道,我就不会再怕她,忽然,我听到一阵雷声,难道将要下雨了吗?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想把窗关上,忽然,我呆住了,依旧是那扇窗,外面的景色却完全的不一样了。

  远远近近的居民楼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片水田,在黑暗中诡异的起伏,唯一不变的,是楼下的一棵大树那树下,还有个小小的白色的人儿,那么小,那么无助的一个影子。我知道是她,那个孩子。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旁边,看得出,那是个高大的身形,天,我忽然有一种及其不详的预感,高大的影子抱起白色的孩子,忽然天空一阵响雷经过,整个小楼似乎都为之颤抖,我一颤,再放眼看去,却只见那白色的小身体卧在了树下,雨沙沙的下来了。

  我呆呆的站了许久,忽然,那白色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渐渐到了窗前,又是那张美丽的脸,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悲伤。我明白了,其实,在我第一次遇到这个鬼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猜想,一个古老的传说引出的猜想:如果一个鬼魂,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话,它就无法转世,病死,淹死,车祸而死,总之,鬼魂都要知道自己如何而死,那个小小的鬼魂,是不是也迷惘于自己的死因呢?所以它无法离开,只能盘旋在这里,却没有怨气。

  这么天真纯洁的一个孩子,居然是死于非命,无论如何,都是惨绝人寰的一件事情,而她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以至在这里孤独的盘恒了许多年,不管如何,我都要给它一个公道,让它安息,我暗自下了决心。

  但是,那个高大的身形是谁呢?我想问,可是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际,我猛然间,从床上惊醒了,哦,原来是一场梦……望望窗外,远处依旧是栋栋楼影,雨也下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却见书桌已经被打湿,正要擦拭却发现那水渍非常奇怪,是四个不太规则的圈圈,第一个和第三个,在左下角有两条细细的尾巴,而第二个和第四个圈,在右下角有两条细细的尾巴。

  二天却是一个晴天,我走出小楼的时候,真怀疑昨天晚上那是一场梦,但是理智告诉我不是,那个女孩肯定死的很冤,而我,应该要帮她,需要理由吗?也许就是,我们有缘。

  小楼离学校不远,我一向是早早的到实验室,这让我的导师很满意,我老板大名张富贵,真是一个恶俗的可以的名字,但是这么想的人见了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风度翩翩,及有学者风范,岁月雕刻的痕迹依然掩不住早年的英俊风华,我称之张老师,的确是很尊敬他,因为他的学识见地的确一流,据说他早年不过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成就却如此不凡,真不是一般人。

  今天张老师的气色特别好,一早见我就笑眯眯的说:”嗯,小文子,又是你早。”我也微笑着回答:”张老师,是不是访问的事情决定了?”

  我猜的没有错,张老师去巴黎大学访问的事情定下来了,和巴黎大学的这个合作交流项目是系里及其重视的一件事情,人人都想染指,张老师就是几个竞争者之一,本身他优势并不大,但是前几天形式急转,那方面忽然及其肯定而急切的点名要求张老师参与项目合作,这使得人人都很奇怪,有几个竞争者甚至十分气愤的散播流言说其中有猫腻,但我相信不会。因为我觉得以张老师的能力他当之无愧忽然,电话铃声陡起,响在这个寂静的清晨,特别的突兀,照例是我接,这样可以挡掉许多无聊杂事,”喂,请问你找谁?”

  ”张富贵在吗?我这里是市三医院。”

  我一听脸色就变了,我知道,张师母已经是卧病多年,就是在三院,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张老师接听了一会,立刻沉下了脸,说道”我马上来。”放下电话,张老师沉重的对我说:”小文子,我得去医院,你师母,不行了。”

  其实,我知道,师母早已是不行了,张老师之所以在学院颇有好得声名,学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师母,他们十几年前从西安调来得时候,张师母就已经是植物人了,据说,是实验事故得后果,本来嘛,化学系这样得事件并不算希罕,但是师母这一拖,就拖了十几年,这些年,张老师也吃苦头吃够了。

  医院的几个医生都垂首站立,张师母住的医院是高干病房,我以前隐约听说过这个师母出身不凡,家庭是有实权的人物,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可床上的病人,真不能算人了,如果不是心脏起博器还在丝丝的响,我真不觉得,这个皮包着骨头衰竭的好似骷髅的生命体里还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忽然,那个骷髅睁开了眼睛,天,简直是恐怖,十几年都没有神智的身体居然清醒了,病房里人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那骷髅声嘶力竭的吐出这样几个字”富贵哥,对不住你……”

  我不禁看了看病床边上的导师,但是也许是他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色居然差的比那骷髅好不了多少,而那病人忽然又睁大了眼睛,嘶叫了一句”姓林的,你够狠……”这句话说罢,那骷髅便再不动了,好久,全病房才回过神来,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生命,就消失了,我却忘记不了张老师刚才那神情,如遭雷击般的一下全身颤抖,也许,是因为师母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罢。

  只见他默默的靠在床边,似乎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我慢慢走出病房,那里的空气实在太压抑了,这让我浑身不舒服,坐在走廊上条凳上无目的的东张西望,只见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色已暗了下来,阳光一点点从走廊上退却,病房里传来呜呜的哭声,衬的气氛更为凄惨,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人生生离死别,都是如此,而更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如那孩子,一点灵魂还沉沦在这世间受苦。忽然,一阵幽幽的叹气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抬起头,却见旁边的长凳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眉目十分清秀,却一脸的苦楚,不知又是哪个病人家属,我心想,但那妇人却开口向我说话了”小姑娘,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这个……”我惊诧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个女子与我素昧平生,却问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但略加思索之后,我还是回答”我相信,善恶有报,自己种的因,迟早会有果。”

  那个妇人听了,浑身似乎颤了一下。缓缓的说”自己种的因,自己食的果,是阿,以前做了的坏事,害了的人,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却终于还是要算这笔帐。”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自言自语,不知从何谈起,半晌问出一句话”你害了谁?”

  ”我害了谁?”她的目光也迷惘了,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她激动了起来,扯着头发大叫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已经够惨,我被姓林的害了十多年,我也是生不如死——”她的声音尖锐而恐惧,清秀的相貌也扭曲了起来。我害怕的不住后退,她扑了过来,我尖叫一声回身就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护士身上,那护士立刻扶住我,”小姐,你怎么了?”

  ”好可怕,有神经病。”我大叫我们回头看,却见走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刚才和那个妇女作一块时候,我一直都很不舒服但我却一直不能发现不舒服在何处,现在想来,那不妥就是:她没有影子!但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死魂灵的气息呢?也许,这只有一种解释,这个魂灵刚刚脱离阳世,故而死气并不重,那她是谁呢?

  那一瞬间的惊疑,立刻就被接下去的忙碌冲淡了下面的几天过的日子及其非人,研究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苦力,女生也不例外。实验室一大堆事情压在我身上,真庆幸我没有晕倒当场,实在是太累了。

  当然我没有忘记那晚遇见的那个孩子,虽然那以后她没有打扰过我,人鬼相安无事,但是我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我的第一步计划是寻找房东,虽然我租定了房子,但是和我接洽的一直只是代理,据说这房东是高龄的老夫妇,行动不便,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委托中介公司全权的。我仔细查看了合同,发现这位老先生大名林载,好熟悉的名字阿,我仔细想了半天,忽然间恍然大悟:我带着99级的习题课,因而和他们的班委及其熟悉,一次闲聊曾说起过他们团队活动提共社区老人上门服务,其中有个对象就叫林载,是个很有名的画家,还送过他们班级一副画。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略施小计,我假托是林载的画迷,就和几个学生上门去服务了。

  所谓服务,其实只是陪老人聊天,林载老先生不在,据说是去新加坡开画展了,老太太却是精神矍铄,和我们聊了许久,林家在这里也算是有名的世家了,解放前是大资本家,林家还出过好几个我的校友,F大的毕业生,这个到是让我们及其感兴趣。

  ”林家呢,我是呆了几十年了,真是书香门第呢。可就是命不太好”老太太缓缓说来”我们家阿载的堂姐,也就是林家长子的的大小姐,解放前F大新闻系的高才生,大学就加入地下党了,可是运动时候,被活埋了。最可惜的是林家最小的族弟早先留学法国的,还娶了一个法国的太太,解放后带着妻子孩子回来的,在F大教书,可没多久,就遇上运动,被逼死了,他太太的母亲是法国领事馆的人,运动不敢动她,可是把孩子扣下了……”听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动,难道……

  白色的裙子,雪白的皮肤,黑色的披散的长发,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个孩子,是不是一个混血儿呢?”我脱口而出林老太太看着我笑了”当然是,我那弟媳是正宗的法国美女呢,那小孩子可爱及了,皮肤白白的,还是蓝眼睛,我们都叫她小外国人。”

  ”那么,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呢?”

  林老太太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死了。”

  同去的同学不由得惊叹一声,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会呢?”

  ”难道运动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不保护她呢?”

  林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眼望着远方,似乎沉进了那一段回忆”林家因为原来家大业大,读书人多,眼红的人也就多,所以运动开始,受到中伤诬陷特别厉害,大姐被抓了,小弟也在被审查,据说要判刑,我弟媳的母亲,是法国外交部成员,因此得以让我弟媳回法,但是那个孩子,当时却被上面扣了下来,……”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本来有着美满的家庭,爱她的父母,但是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我心里暗暗的感叹难过。

  林老太太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孩子,当时就放在她三伯父那里,这个三伯父,本来好吃懒做,是林家最不成器的一个儿子,可是运动一开始,靠着奉承上头带人抄家,居然是受冲击最小的一个,他们对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好,如果不是有关照说一定要看好看牢这个资产阶级特务分子的特殊小崽子,他们早就把小姑娘扫地出门了,可怜那个孩子吃不好,睡也只能睡沙发,那时我和阿载都在受冲击,日子真是不好过,可是,比起亲人的惨信却都不算什么了,大姐被打成特务,活埋了,死后不久,就传来小弟畏罪自杀的消息,最掺的是,就是小弟自杀那个晚上,那个孩子,也死了……”

  ”是不是那个该死的伯父害死的呢?”同学们义愤填膺。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当时运动虽然厉害,可是这个孩子死了,还是激起了民愤,上头也责罚下来,毕竟这个孩子的身份事关重大,那三伯父怕了,叩头告奶奶指天划地的发誓他没有碰那个孩子,是她自己在楼前树下玩忽然死掉的,后来还验尸来着……”

  我顿时心里紧张起来”验尸结果如何呢?”难道说,那个孩子的死亡之谜立刻能解了……

  可是林老太太还是摇了摇头”可是也怪,医生也查不出那孩子死因是什么。”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说完了这么多,林老太太似乎也疲倦了,几个同学望望我,我明白这是表示活动该结束了,只得悻悻的站起来,诶,这孩子的秘密,要何时才能揭开呢?

  我只能悻悻作罢,这时候,几个同学已经起身告辞,那老太太也起身要送我们,我灵机一动,几步上前扶住她,说:”我扶您。”那老太太看了我一眼,满脸笑意。从客厅到门口路不算长,我随口的问到:”人说坏人不得好报,那三伯父现在是何处境呢?”

  那老太太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他们虽然坏,却终究没什么把柄,只是运动后就没有亲友理睬了,老伴死了,进了养老院吧。”几天后,我找到一个在慈善组织作志愿者的同学,在他的帮忙下,我以义工的身份找到了我那个区的养老院。

  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只是话比较多,看完我的证件,拉着我的手说了半天的话,类似于现在象你这样的年轻人真难得啊之类。在我忍耐性快到达极点的时候,她终于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老人。

  养老院不大,也就十几个老人,都是颤颤巍巍了,有人陪他们聊天都特别高兴,其中有个阿三婆,嘴瘪瘪的,却特别能说,拉着我的手讲个不停,我陪她在阳光下坐了好一会,终于等她稍微停息下来,小心的问:”我有个同学说,她有个亲戚姓林,也在这里。”

  阿三婆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林斗吧,这就他一个姓林的了,不过这老头脾气有点怪,你说这儿都是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聚在一块不久图个热闹吗?他倒好,老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头,这精神能好吗,这不,生病了,在那边的特护室躺着呢。

  特护室在养老院最里面的角落,几张病床,是给不便行动的老人准备的,我走进去,只见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呆滞的老者。

  那老人用无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别过头去,只是看着天,似乎那苍蓝的天际有着什么无限的玄机,从轮廓依稀可以看出老人当年不失是个俊郎的人,但是衰老已经带走了一切风化,生命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流失,其他的病床是空的,护士也不在,我轻轻走到他床边,悄悄坐下,他依旧不看我。良久,我决定打破僵局:”林老先生……”

  ”丫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句话对于我,无异与一个雷击,难道,他已经清楚我要来做什么了吗?

  ”我……”我竟然一时语塞,先前自以为聪明的一切布置,都无法施展了(本来我还准备了一份法文的文件,打算若他不从我就拿出来吓唬他,说我是那法国女郎派来打听女儿死因的人呢。)

  ”诶,这些天,我一直有预感,有些东西,是肯定要说出来的,虽然以前也说过,可是,毕竟还是有些隐瞒,如今,都老骨头一片了,说出来怕什么呢?人,做错了事情,就是错了,后悔,也晚了。”

  我和林斗老先生的谈话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这其中自然有许多人生感慨,要一一写出,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为读者写出一个大概:林家这一代人丁稀薄,子女姓林的只有四个,大姐林车,二弟林载,三弟林斗,四弟林量。林老太太形容她的小叔子林斗为好吃懒做,事实也的确如此,林斗自小俊俏聪明,在几个小辈中是最得疼爱,因此十分娇纵,也不成大气,然其天性懒散,虽不成器,也不称恶,但后来进门的三媳妇,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因为成亲时候已经解放,故而这三媳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虽说贤良淑德是沾不上边,但小心眼可算是精刮出众。林家家世在解放后就渐渐趋微,除了林斗之外,几个孩子却都是及有出息,三媳妇不免叹命不佳,但是运动开始后,这小妇人却是如鱼得水,她本来就是出身良好,故而上下活动极方便,她思量着林家的好处只怕都被几个姐弟瓜分了,难怪分家后林斗如此潦倒,故而抄几个父家的亲戚时候不遗余力,但万万没想到她这一表现争取来了个赔钱货——林娜,就是那个孩子。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叫林娜。

  林娜的父亲林量是林家上一辈最小的兄弟所生的独子,那兄弟极早就赴国外发展,林量读完高小便去了法国,此子资质尤佳,年纪轻轻就拿到巴黎大学学士学位,然后娶同学卡塞林为妻,但不久父母就双双病逝,此时解放已有好几年,林量早年就受姐姐林车影响,认为男子汉当尽忠报国,悲痛之余陡起回乡之念,于是携妻子返回中国,任教于F大,然而不久,那场运动就发生了。林量先被审查,然后隔离,卡塞林也被关押,但是被其母通过外交途径交涉回法,不久,就听说林量自杀身亡了。这些背景情况,离奇曲折,我几乎听得入迷,这时候,林老先生话锋一转,终于谈到了林娜的死。那三弟媳,当时就是受命照顾,其实也是看守林娜,对一个孩子尚且如此计较,可见那运动已经到达了何等残酷的境界,小妇人对那赔钱货本就心怀不满,因为捞不到什么好处,还得贴吃穿,所以常常打骂,可怜小姑娘无辜,本来是小公主,一下子沦落到了灰姑娘,林斗当时在家已经是毫无地位可言,就算心有同情,也无法帮忙,这天,小妇人心情不好,晚饭时候也板着脸,那可怜的孩子知道,今天肯定又有罪受了,果不其然饭吃了一半,那小妇人就开骂:”真不知道哪辈子欠了你们林家的,养了老的还要养小的……”

  小孩子一时心惊胆战,打碎了饭碗,这下更不得了了,小妇人一叉腰,左右开弓打了小姑娘两个耳光,然后赶出去站在门前树下罚站。林斗那时候已经是个彻底的没胆子的小男人了,虽然可怜侄女,当时却毫无办法,过了一会,天上电闪雷鸣,眼见就要下大雨了,林斗趁母老虎不注意,溜出门想把小侄女拉回来,却看见那小姑娘已经躺在树下,身体冰凉了。

  ”难道就这些吗?”我疑问。

  ”我当时为了脱关系,什么敢隐瞒,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奇怪……”

  ”是什么呢?”

  ”那孩子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个小树枝,旁边画了几个圈。”

  ”圈?”

  ”对,似乎是……”

  ”四个圈,第一和第三个左下角有尾巴,第二个第四个右下角有尾巴。”

  ”对,就是那样的。”林斗十分诧异。

  难道,这四个符号竟然就是小林娜死亡之谜的钥匙吗?

 

  临走时候,我再望了一样林斗,老人在夕阳中依旧呆坐,忽然间,我心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老人从一开始,似乎就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我在哪里见过他呢?

  回到学校,已经是夜半,这些天来奔波操劳,真觉得精力透支的不行。走过三教时,忽然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F大素来行讲座之风,常常有一些校内校外着名人士开坛宣讲,三教就是讲座最集中的地带,本科时候我常常选择一些讲座听,既是放松又能扩展知识面,然而读研后,这个爱好就被烦杂的事务湮没了,但是今天我却被这个看上去颇有趣的讲座引起了重温旧梦的兴致演讲者是个当红作家,他的大名我在书店看到过许多次,主题是”语言”:”语言这个东西,全世界都是有共性的,”台上的作家兴致极高,台下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举这样一个例子,我们都知道,妈妈这个词,在很多语言中发音,都是相近的,无论是中文的妈妈,还是英文的mum,其实,不光是母亲的称谓是如此,父亲的也一样,在法文中,父亲的口语就叫papa……”他走到讲台前,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PaPa四个字母。

  忽然,我头脑嗡的一声,下面的东西,一点都听不去。

  papa,小小的林娜写的字,难道是父亲的意思?我该怎么理解呢?从林斗以及我所找到的资料知道,林量是林娜死的前天晚上自杀的,难道说,他的鬼魂带走了林娜?可是如果这样,林娜怎么会成为一个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

  然而,如果和父亲无关,为什么小林娜死前还念念不忘papa两个字?我眼前又出现了电闪雷鸣中,老树下那茕茕的白色身影,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形……

  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呢?我脑海里忽然弹出这样一个问题,是啊,我以前的调查,始终停留在自杀这两个字上,但详情,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幸亏一个学生会的同学帮忙,我终于在学校档案馆里找到了当年的资料。”林量,男,生于1933年,法国巴黎大学化学系学士,1955年回国,任教F大化学系,64年文革中受迫害自杀身亡。”

  ”……死亡原因,隔离期间,趁看守人员中午吃饭之机,逃离至同楼实验室,制造实验药品爆炸。由死者遗物鉴定确定为林量本人。”黄昏的阳光从窗间射进来,形成一道昏黄的满是灰尘的光柱,光柱笼罩着档案上那小小发黄的照片,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在岁月的尘埃中微笑,我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第二天,是师母火葬的日子,我陪着老师到了火葬场,追悼会惯例是冗长而沉重,散会之后,宾客三三两两散去,而我,则陪着导师在火葬场的大厅等领取骨灰,过了一会,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是张富贵教授吗?”

  他恭敬的问,导师微微颔首,”请您到台前签字领取骨灰盒”我陪着导师走向服务台,忽然,我看见大厅角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四十多年纪,眉目清秀,那不是我在医院走廊上碰到过的女子吗?我瞬间紧张了起来,却见那女子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居然是充满了恨意,她的怨气和死魂灵的气息今天居然是那么明显,我感觉到她是冲我,不,是冲我这边来的。我不由得望了望四周,大厅里人十分寥落,只有导师在我身边。

  导师自然是看不见这个怨鬼的,但是他一定也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因为我看见他的额头居然开始不由自主的冒汗,”请您签字。”工作人员把表格推倒了导师面前,我发现导师的笔都开始颤抖了,只见他颤巍巍的涂了两笔,忽然又大惊失色的划掉,再写,终于舒了一口气,余悸未消的把表格还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体贴的说:”结哀顺便,请持这张单子到一号窗口领取骨灰盒。”说完点了点大厅那头,导师点点头,缓缓走了开去,我看着那个妇人,她怨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导师,忽然,她眼睛一转,向我看来,我浑身一抖,却见她目中怨毒之色全消,只是对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顿时脑海中灵光一闪,趁导师不注意,我慢走几步到服务台,请给我看看刚才的单子好吗,那服务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而还是把单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办完丧事,导师下个星期就要飞去法国了,这几天,我开始帮他整理资料,这天,他邀请我们几个学生到家中喝茶,屋子是新公房,十分整洁漂亮,同学们也很放松,导师更是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人人都很开心,除了我。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在里里外外的逡巡,墙上,是两幅山水画虽然是赝品,却也不乏神韵,桌上铺着整洁的台布,有花瓶养着鲜花,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我所想要的东西。从导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导师送我们到了楼门口,我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微笑做谢别。忽然,我隐隐的感觉到楼门边上有一道阴冷的寒气,我悄悄的躲开了所有人,定睛望向那个角落,奇怪,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敞开的垃圾箱和一个垃圾袋。

  我狐疑的走上去剥开袋口,里面是一团灰烬……

  当晚,我呆呆的坐在窗前,就是不久前的夜晚,我初次见到了林娜,从此以后我们一人一鬼在这个屋里相安无事,从见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发誓,要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子讨回事实公道。然而,公道在哪里呢?事实在哪里呢?我轻轻念到:”事实,不远了。”

  屋角,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二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明天,导师就要去法国了,我微笑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张老师,明天您就要走了,今天,我们几个同学打算给您开一个欢送会”

  ”呵呵,你们几个孩子,就知道玩,上次不是到我家来过了吗?”张富贵的笑容在阳光中显得特别和蔼,灿烂,我的心不禁隐隐恻然。

  ”张老师,这次可不一样,是我们特别给您准备的。”事实就是事实,我不能感情用事,我努力的提醒着自己。

  ”好吧好吧,我投降,在哪里阿?”

  ”就在我的住处,那里地方大。”我微笑,”下班后我们一起走就是了。”

  黄昏时分,我们回到了小楼,走到楼前,我发现身侧的张富贵浑身似乎僵住了,他的声音分明是故作正定的颤抖”你,就住在这里?”

  ”是阿,张老师,”我还是微笑”这房子可好了,又大又安静,你看,多漂亮。”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把他拉上了楼。

  张富贵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我给他倒的水,刚才的不安已经压下了许多,天慢慢的黑了,他忽然惊异的看着我:”其他人呢,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来。”

  ”其他人?不会来了。”我冷冷的说”小……小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富贵愤然站起身。

  ”我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越发冷了”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张老师,哦,不,应该是,林老师。”

  听到我的话,张富贵象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脸色变得十分可怕。良久,他缓缓的抬起头,脸色却渐渐缓和了,”小文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我暗骂一声老狐狸,一边从容的说”我想,我们都不用再演戏了,你不是张富贵,你就是林量。法国巴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卡塞林的丈夫,林娜的父亲。”

  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有开,天色更加暗了,一阵阵冷风刮了进来,撩的桌上的书本哗哗作响,张富贵,不,林量的脸色在这暗淡的光里变得很奇怪,他的语气也淡了下来:”奇怪……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明亮,象动物一般在黑夜闪光。

  我吸了一口气,定定神,终于你肯承认了。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我的叙述”其实,我前段时间一直在追查林量的下落,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就是林量,直到我在档案馆看到了照片,我见过林斗,当时我就对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天,在档案馆,也是黄昏,我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他给我感觉如此熟悉,因为,你们兄弟其实很像。”

  林量苦笑了一下”那个窝囊废,怎么可以和我相比?”

  我静候了一下,却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于是继续我的陈述”你只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但是你的英文法文都很好,一个那个时代读书的人,也许可以做到语法优秀,但是口语却是无法改变的,我听过你给法国方面联系打的电话,当时只是很佩服你,事后思索,却发现,这不是不可疑,而且,林量死无全尸,那时候的鉴定只能简单的根据遗物来,死者不一定就是林量。”

  ”可是这一切也只是推测而已,世界上相象的人很多,语言,又能说明什么?”

  ”的确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是你还有一个最大的漏洞,林量,那天在火葬场你签字的时候,居然先签下了你的原名。”

  不出我所料,他哑口无言,好久才轻轻的象自言自语般说:”诶,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天居然精神恍惚到了那样的地步,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我。”

  我真想告诉他,的确是有东西盯着他,而那样”东西”是谁,我也早已知道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焚了一半的黑白照片,上面一对夫妇浅浅微笑,男的俊朗,女的清秀,”这是我在你楼下垃圾筒里找到的,这张照片,和档案馆里的,更像了巴。”其实,我知道,找到这张照片,不过是为了证明,我看到的那个中年女子是谁。而这些,我就不对他说出来了。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天,完全黑了,气温骤降,风愈发的大了起来,有大雨来领的预兆。

  ”小文子,你花了这么多力气,来揭穿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林量不笨,他一点也不兜圈子的切回了正题。我望了我导师一眼,心中有点难过,我也曾经尊敬他过。

  ”我要知道林娜的死因,”顿了顿,我补充”或者,你也可以说出师母的真正情况。”

  林量的眼睛忽然变成了两团燃烧的火,痛苦的火,”你居然要知道这个,为什么?”

  ”我只要知道其中原委,没有其他意图,理由,你不需要知道。”我竭力压下心中泛起的恐惧,严肃的说。

  ”哈哈哈哈哈……”真不能想象,一向和蔼的导师,居然发出这样歇斯底里的笑声,”你,你,你,居然想知道这个……,好好好,我告诉你,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三十年前,正是风雨飘摇最厉害的日子,儿女可以对母亲说:”娘,要是批斗熬不住,您老人家就跳河自尽巴”然后母子抱头痛哭,大批大批的人被不明不白的处死,如果是枪毙,还要问家属索要5分钱子弹费……

  林车当时已经是政府高级官员,一夜之间却是什么都没有了,丈夫孩子与她划清了界限,身陷监牢,性格倔强的她不服抗争,换来的,却是活埋。消息传到林家,已是水深火热的家族更是雪上加霜,林量知道,以自己的留学生身份,定然是难逃干戈,只怕,只有死路一条,更打击他的是,本以为可以共患难的妻子,居然自己逃脱了干系,回了法国,虽然也许并非处于自愿,但是所谓相濡以沫的誓言却成了分飞鸟的结局,他彻底绝望了。

  然而就在此时,刘红军出现了,刘红军,一听就是十分革命的名字,的确也是如此,刘红军的父亲,是军队的核心人物,刘红军曾经是林量的学生,后来则成为同事,她出身好,人也漂亮,追求者不计其数,然而她偏偏喜欢上了林量的英俊潇洒与异国情调,小女子情窦初开,根本不计较代价,林量并非木头人,自然知道刘红军对众多追求者不理不睬是为了谁,但原先因为深爱卡塞林,对她也只能装聋作哑,然而,打击过后,他才发现,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出,而他要活下去的唯一筹码,就是刘红军。此时林量已经是危机重重,被隔离只是第一步,随时都可能被警察带走,刘红军却不顾危险的悄悄来看望他,林量自然是很好的把握了这一步,对刘红军极尽花言巧语,这使得刘红军本来就如地下岩浆般炽热的爱情彻底爆发了。

  可是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容刘红军向父亲求救,因为随时来不及,也亏得这非常时期,两个人的居然想出了一个非常的办法。刘红军有一个表哥张富贵,是农村出身,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但刚刚父母双亡,刘红军的母亲身体不好,非常想念家乡亲人,故而想让张富贵上京探望,张富贵的行程是先由浙江乡下到上海,再由上海的刘红军安排他去北京,此时,张富贵刚好到达,张富贵年纪25,是粗人一个,但身量却和林量差不多,这天中午,刘红军按照计划把安眠药放进了看守人的中饭,林量翻窗而出,张富贵也被预先骗进了实验室,林量用事先准备好的强烈麻醉剂药棉捂昏了张富贵,然后用早已调配好的药物引出了爆炸,并在现场留下了遗书。就这样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林量虽然已经年逾三十,但是因为英俊倜傥,看上去只有26、7年纪,但他怎能瞒过刘老太太呢?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刘红军浑浑噩噩的帮爱人脱离灾难,转手收到一个电报,原来老太太忽然心脏病发作,病危了,两人立刻奔赴北京,只赶上了追悼会。

  丧母之后的刘红军更加抓住林量不放,刘父是多么聪明的人,自然看得出林量绝不可能是乡下的张富贵,无奈之下,父女只好摊牌,面对爱女的哀怜的目光,父亲只能长叹一声,帮他们安排去了一个偏远的城市工作。后来更安排了林量去进修大学,之后七转八转,居然给他们转回了上海,回到了F大……

  可是,林娜的死和刘红军的事故是怎么回事情呢?就在林量逃离实验室的那个夜晚,他思念女儿心切,居然鬼使神差偷偷跑到了故居,毕竟,林娜是他和卡塞林婚姻的唯一遗留纪念,本来,他只是在树后偷窥,只见小林娜正站在树下哭泣,腮帮还留着那小妇人的掌印,林量真是心如刀绞,却见林娜忽然慢慢的蹲下,用树枝写下papa两个字,然后看着幼稚的笔迹哭诉:”爸爸,你在哪里?”

  听到这里,林量再也抑制不住思念之情,从树后走出,一把抱住林娜,林娜看到父亲,欢喜之情无以附加,死死拉着父亲的衣服不让他离开,或者就要跟着林量走,林量本是一时冲动冲出来,一时无措,想一走了之,却怕孩子大声哭喊,更怕小姑娘走漏风声,神情恍惚中,忽然发现孩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回过神一看,不禁有如五雷轰顶,那藏在口袋中用来对付张富贵的强烈麻醉剂药棉,慌乱中居然被摸出来捂在了孩子的嘴上,这剂量本身对成人都危险,何况是个孩子,然而,一声惊雷划过,雨点簌簌而下,浇凉了林量的神智,也浇凉了他的心,他缓缓放下女儿的身体,一步步踉跄后退着,逃走了。

  林量自弃女儿生死不顾之后,和刘红军双双逃逸他乡,本来,他想忘记过去而他觉得忘记的最好办法,就是,重新要一个孩子,可是,上天真是惩罚他,刘红军居然不能生育,而且,这个女孩出身高干家庭,本身就心高气傲,又因为林量是她救的缘故,她自己觉得牺牲颇大,生活中不免颐指气使,林量虽然生活国外,很有教养,但是整日伺候这样一个少奶奶,未免如处针毡,更兼刘红军居然会用当年事情要挟他,这令他时刻寝食不安,实在是想忘也忘不掉,此时,刘父也已经去世,再无人知道这个秘密,终于,一次剧烈的争吵后,林量打算彻底的除掉刘红军:某次实验的过程中,因为药品的纯度,发生了大爆炸,然而出乎林量意料的,刘红军却没有死,成了植物人。……

  我打量着林量,他平时那翩翩的学者风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的凶狠,这就是林量吗?我平素一贯敬重的学者,居然是连续结束三个生命的凶手?

  我看着这个可悲的人:”是的,我的确无法惩罚你,起码,法律上,20年已经过了,可是,你对的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我没有办法,那种情况下,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本来只想留着命等卡塞林,等林娜,可是,最后我却失去了娜娜,我也很痛苦,这些年,我多么想念她,你知道吗?我一个孩子也没有,也是报应阿!”林量痛苦的向我喊叫。忽然,轰隆隆——天上一阵惊雷划过,他激动的向前倾的身体顿时停住了,就像一个雕塑一般停顿了一下,然后一格一格的倾倒下来。我抢上前去想扶住他,发现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是心脏病……

  医院的救护车带走了林量,然而,已经晚了。

  这些天,我常常想,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追求的又是什么,林量当时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他想与他的妻女,尤其是女儿团聚,但事实上,他反而害死了女儿。人啊,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这样丧心病狂呢?他在追求的过程中,反而把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那么,这不是生不如死吗?在这场局中,几乎没有一个得益者,林娜,林量,刘红军,张富贵,每个人都是付出了生命般高昂沉重的代价。最令我不安的,是小林娜始终不走,到不是我嫌她麻烦,而是我实在不清楚她还有什么牵挂。

  这天,我参加了林量的追悼会,席间,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惹眼的人物,那是一个外国老妇,她穿着深色礼服,满脸凄然之色,眉眼间隐约可见当年风采。我悄悄拉住一个老师问那是谁,”她是巴黎大学合作方的教授,不知为什么,这次前来,名字叫卡塞林。”

  我心中一颤,难道……

  追悼会后,我拦住了卡塞林女士,她的中文非常好,”卡塞林女士,我是林老师的学生。”

  她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他姓林,我本来以为……”

  ”晤,这个,我是林老师非常好的朋友,他对我……就像女儿一样。”天哪,我居然撒了这样大的谎。

  然而卡塞林深信不疑,”他如果肯告诉你他的身份,那自然你们是好朋友了,林告诉我说,当年他改名逃出上海,吃了很多苦。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帮他分担”卡塞林说着脸色暗淡下来,”卡塞林女士,不要难过,中国有句话,生死有命,很多东西,是命运决定的。”我和颜悦色的安慰她抬头看了看我,脸色之间隐隐平和了些,显然是得到了安慰我赶紧抓住机会接下去说”如果您有空,而且有兴趣,可以到舍下喝杯茶。”

  她微笑了”可爱的中国女孩,当然可以。”

  林娜,你之所以还留恋着这里,是不是知道有一天,可以见到你的母亲呢?

  果然,卡塞林来访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林娜了。

  再后来,我毕业了,也离开了那所房子,很多事情,渐渐的就远去了,只有在深深的雨夜,姜兰花的香气中,我还能想起那穿着白裙的女孩。

 

  1、神秘的古镇小孩

  有多少年没有回老家了,我没有计算过,有多少次回老家去过,我知道,一次!在此之前就一次而已!

  春节的时候,妈妈说要我们回老家去一次,我和柳叶都很兴奋。柳叶说妈妈你呢?妈妈说我就在家看着房子吧你们三个回去就行了!

  哦!哦!回老家去罗!

  回老家去罗!柳叶一高兴,就抱着红鱼的胳膊欢呼起来!

  红鱼叫萧红鱼,她是我的女朋友!一个被我妹妹柳叶称之为有特异功能的美丽的神仙姐姐一样的女孩!

  红鱼笑了笑,也很兴奋地望着我们,看样子她早就对被我描绘得仙境一样的我的老家仰慕已久了。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就那么一次,而且那时侯我和柳叶都还小,但印象却是如此的深刻。

  我的老家在距离省城大约六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小山村和湖南交界,村子的后面是巍巍的大山,一条长年流水不断的小河从村子中间穿过,小河的两岸长满了垂柳,风吹过来的时候,柳枝儿就象美女们柔软的手臂轻轻地抚摩着,婀娜着,抹在颈脖上说不出的舒服。

  小山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绿柳庄!

  妈妈说,你们回去看看水叔吧,水叔已经老了。

  水叔。

  水叔是我爹我妈的水叔!

  在我爹去世的那一年,我们回去了一次,我记得我妈妈喊他水叔,我似乎还记得大家都喊他水叔,连水叔的娘好象也叫他水叔,就似乎水叔是他的名字一样,我记得那时侯还只有五、六岁的柳叶也喊他水叔,水叔听了就高兴地笑,就乐呵呵地答应着摸摸我们的头,水叔的手很粗糙,扎得我的耳朵都有些痛了,但我们都没有说。因为妈妈说水叔会讲故事的,我们就一直等着水叔讲故事我们听。

  水叔老了吗?

  那他还会讲故事么?

  从省城坐了大约五个小时的直快车到了古城县,再从古城县城坐公共汽车到福宝乡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在福宝乡那有些阴暗的扬着灰尘的街道上下车的时候,一个穿着很朴素但很干净的十多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说,你们是柳浪哥哥和柳叶姐姐吗?说着就用那大大的怯怯的眼睛望着我和红鱼。

  我是,我是,我才是柳叶姐姐!

  柳叶背着红鱼姐姐送给她的红色旅行小包挤到我们前面。

  那个比柳叶矮不了一点的小男孩眼睛一亮,小声嘀咕着说,怪不得爸爸说柳叶姐姐是个洋娃娃呢!这时候我才看见他身后也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女孩,小女孩从他哥哥的背后转出来,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我们,我感觉到有一丝凉风从后背吹了过来。

  水叔呢?

  水叔怎么没有来接我们呀?柳叶好奇地问。也难怪,我们来之前还和水叔通过电话的他说一定来接我们的,水叔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苍老和遥远!

  水叔死了!

  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突然齐声说。就象小时侯老师要我们一起背课文一样整齐地说道!

  他们的神态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其中那个小女孩拿起柳叶给她的香蕉就吃,我似乎看见她嘴巴一下张了很大,连香蕉皮一块儿整个往嘴巴里一塞就吞了下去。

  这时候,红鱼在旁边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来。

  只见铃铛叮当,一架牛车从那边悠悠地走了过来,牛车上一个老人在高兴地喊—蛋蛋,柳叶!蛋蛋,柳叶!

  哦,那不是水叔是谁?

  我连忙答应着又回过头,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柳叶正弯着腰嘴巴里说我拿话梅和果冻你们吃!然后她到处看了看说那两个小孩呢?

  红鱼连忙一把抱住她说,那两个小调皮跑了!

  夜色渐渐地笼罩了这个偏远山区的小镇。我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2、漆黑的夜晚

  牛车叮当!

  坐在牛车的后面,我更加希望刚才的一切最好只是一个幻觉或者是一个梦了。

  天色更暗了,远处的大山黑压压的象一只巨大的怪兽一样随时都准备要扑过来,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回是回不去的,小镇上似乎没有旅馆客店之类的,即使有我们也不好意思说去住。何况我们还有水叔在,有一头喷着鼻头的大水牛在前面走着,叮当叮当的铃声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就象刚才柳叶已经给了那两个小孩儿香蕉又给他们拿话梅果冻一样的真实。

  我和红鱼让柳叶坐在中间,红鱼用手挽着柳叶,我的一只胳膊从红鱼的肩膀上挽过去,红鱼的左手抱着我的腰,一丝儿温暖和勇猛之气从我心中升起。我挺了挺胸部,我再一次想着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或是幻觉罢!

  但是这时候我听见柳叶说,水叔水叔你家那两个小孩呢?

  我感到牛车陡然一震又恢复了常态,水叔回过头来满脸惊异地说,什么小孩?哪里来的小孩?

  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有些吓人。

  水叔死了—那两个孩子的声音在我耳边一起响起来。

  水叔真的死了吗?我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坐在牛车前面叫做水叔的这个背影,只见他扬起鞭来,一挥手,叭的一声,绳鞭在夜色中响得如此的清晰。

  红鱼看了我一眼,连忙打岔说,没有啦,那是街上两个小孩在捣乱啦。又说,哎呀柳叶你快闻一下,谁家在煎鱼呢好香呀!

  柳叶抽了几下鼻子,也说,哎呀哎呀真的是煎鱼罗!水叔水叔我要吃鱼!

  水叔似乎发现了什么怪异,也接着我们说起鱼来,还说过两天带我们去钓鱼,把柳叶诱得直吧嗒嘴巴。

  牛车叮当,水叔大声地吆喝了一声,那条健壮的牛儿跑了起来,乡间的小路上叮当叮当的声音便不绝于耳起来。

  仿佛是很漫长的一段路,我和红鱼紧紧地把柳叶抱在中间,似乎怕一松手之间柳叶就会不见了一样。黑暗中我感受着红鱼身上传来的淡雅的香味,要是没有刚才在街上一阵幻觉般的经历,我真希望这星月暗淡的夜路再长一些。红鱼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甜甜的呼吸吹着我的耳垂,我手上使了使劲,红鱼用她的小碎牙轻轻咬了我一下。

  这原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呀!但愿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黑暗中水叔说到了。

  有些迷糊了的我们睁开了眼睛。旁山的一个小村子,几户人家的屋里似乎有一些灯光散落出来,空气中有一些稻草和牛粪的味道。

  到了吗?快进屋快进屋!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跟着一个老女人提着一盏马灯出现在我们面前。对了,这一定是水叔的嫂子高婆婆了!妈妈说过的我们回去就住在高婆婆家里。

  高婆婆脸上的皱纹超出了我的想象,记得我有一次在成都看过的摄影展,她看起来就象那影展中的一个人物,但是那个婆婆是笑着的,而高婆婆看起来则面无表情,好象我们就不该来的一样。

  但水叔却是极端的热情的。这使得我们稍稍开心了一些。

  在昏黄的油灯之下,我拿出妈妈给水叔还有给高婆婆一家的衣服面料等东西,柳叶一直就在东装西望的找着什么,红鱼没有说话,她把柳叶的一只手抓住站在我的旁边。

  水叔过来说,坐吧坐吧就坐床上暖和一些,老婆子快做饭孩子们一定都饿了!

  这么一说我们才真的感觉肚子咕咕地叫了,柳叶说饿死了饿死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这时候我才有空好好地打量一下房间,我们进来时经过一间堂屋,堂屋的里面似乎摆着一个神龛,有一丝儿淡淡的香火味道,我们现在坐的是一间正房,正房有几张柳木大椅子,就象太师椅一样的那种,还有几条宽宽的长板凳,靠里面又有一道门,门上有一块已经看不出花色的布帘,布帘一边挂在一枚钉子上,高婆婆面无表情地拿着马灯在那布帘下穿来穿去。

  红鱼挽着柳叶坐在大床上,那张大床上面的被子枕头显然刚刚清洗过不久,虽然简单朴实,也还算干净。

  水叔坐在旁边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去灶间帮忙去了,我们听到外屋传来用刀或斧子砍剁什么的声音,再一会儿,一些腊肉腊鱼的香气便传了过来,诱得我们嘴里的谗虫直望外爬。

  我正在和红鱼说话,突然我注意到柳叶总是在往门外看,我回头看了一下,门外是堂屋,堂屋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我和红鱼对望了一下,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农村山角落里没有电,就是不方便!

  高婆婆突然在我的身后说着,吓了我一跳。柳叶说,婆婆婆婆村里的人都睡了吗?

  都睡了都睡了早就都睡了!

  高婆婆喃喃地说,那神情就似乎是说—都死了都死了早就都死了一样。我注意听了一下,果然外面没有了一点声音,连鸡鸣狗叫的声息都没有一点,静,出奇的静,静得让人心慌的感觉。只有厨房里锅铲碰着铁锅的声音传来。

  那你们家有孩子吗?

  柳叶又突然问道。然后她又探头去望外面,似乎门口有谁在和她捉迷藏一样。她的脸上还在笑,是那种知道什么秘密又故意不说的孩子神态!

  这--,我发现高婆婆的脸色似乎突然一变,眼睛里亮了一下,她说—

  有呀!你们,还有你们的妈妈爸爸,不都是我的孩子吗?

  她说得很慢,但是这句原本亲热的话在我听起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盏马灯和一盏油灯,屋里显得亮了一些,但还是影影幢幢的。水叔和高婆婆说他们都吃过了就在一旁看着我们吃。桌子上一般腊鱼一盘腊肉一盘象是野山鸡一样的东西,另外还有一盘粉丝,一盘油炸过的豆腐块,再就是三碗用大豆做的面条一样的主食,中间卧了两个荷包蛋,还有一点点香菜叶儿在上面,柳叶说好香呀好香呀拿起筷子就开始吃,我和红鱼对望了一眼,我们看见水叔和高婆婆重重的影子在墙上闪烁着望着我们,禁不起诱惑,也拿起筷子大吃起来,说实话高婆婆做的饭菜还真好吃!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我转达了妈妈对水叔和高婆婆的问候,水叔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又一会儿,柳叶就睡着了。高婆婆一看时间不早了就安排我们睡。她叫我睡里屋,柳叶和红鱼睡外屋,我们就答应了。等他们走后,我把里屋的铺盖卷出来,把那几条宽宽的长凳一拼,就谁在红鱼和柳叶的床边,红鱼说,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轻轻地嘘了一下,红鱼连忙不说话了,她一手挽着睡熟了的柳叶一边睁大了眼睛和我一起屏住呼吸悄悄地听。

  外面似乎有人在轻轻地说着什么,但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夜!静悄悄的夜,静得没有一丝儿声息,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睡着了一般!

  我有些后悔起来,也许我们就不应该回老家来的。

  但是,既然妈妈叫我们回来看看,她说水叔老了,再不回去看看他以后说不定就看不到了。而且有一直很大胆很疼我们的水叔和对我们赞不绝口喜欢有加的高婆婆和一样善良淳朴的乡亲们,还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我听着柳叶均匀的呼吸声慢慢的有些迷糊起来。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我!

  我吓了一跳,正要大喊,另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原来是红鱼。原来她一直也没有睡。

  我睁大了眼睛到处看。

  这时候我听到门外有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轻轻地喊—

  --柳叶!--柳叶!

  我的头发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那个声音喊了一会儿,我听到柳叶似乎翻了一下身。

  我连忙冒着胆子用脚踢了一下椅,吱呀一声,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3、美丽的绿柳庄

  到天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天终于亮了,当我听到一声公鸡喔喔的鸣叫的时候我起码可以确信的是,我们所待的还是一个有生命的世界,这使得我差不多有一种恍若尘世的感觉,我注意了一下红鱼,她向我笑了笑眨了几下美丽的大眼睛,看起来她精神也不怎么样。只有柳叶,一早上就见她在外边喊哥哥哥哥红鱼姐姐快来看呀,好美呀!

  我连忙随着她的声音来到门外。

  呵!这真的是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昨天晚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太累了心绪不宁罢了。柳叶和红鱼不由得欢呼起来!

  --哦!--哦!好美哟!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在我们的面前延伸而去,在两旁婀娜的垂柳掩映之下仿佛无穷无尽的连到天边,春风似乎格外的亲睐这个偏远孤僻的小山村,刚刚吐绿的柳枝儿上一个个嫩嫩的小叶子就向孩子鲜嫩的指尖,寒春的露水扑闪扑闪着摇摇欲坠,阳光从那山边的树缝里钻进来,在水面上留下一线一线一道一道的金斑,一群鸭子突然的嘎嘎叫着从柳枝掩映的水中排列着行军一样出来,一时间打破了水面的宁静……

  我不由得也赞美起这浑然天成的美景来,但是由于昨天晚上的奇怪叫声使得我无心欣赏这美好的景色,我悄悄叫红鱼跟紧柳叶,然后我便四下地打量起来。绿柳庄真的是名副其实,放眼望去几乎能见到的植物都是杨柳,整个村庄都被大大小小的柳树所包围着,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说法,柳树属阴,最易归结邪气,所以一般在柳树较多的地方人们会栽上一些桃树,因为桃树正好属阳,可以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道士驱鬼时要拿着桃木剑了。但是,放眼周围,竟是没有一株桃花,也怪不得绿柳庄的人会越来越少的了,除了一些搬了出去的人家外,我数了一下,整个村子似乎只有八九户人,几个中老年人出出进进的也没有说话,他们看到我们三人好象有一些诧异,我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这使得我更加的警觉和惊悚起来。

 

  4、水叔死了?

  太阳从山边慢慢地爬上来。

  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开始冒烟了,几只小鸡小狗在屋前屋后跑来跑去的,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我回到屋里洗脸洗口,走进堂屋时我发现有些不对,但是什么地方不对我又一时间说不出来,高婆婆已经开始做饭了,她看到我说小哥儿你什么时候走呀?我奇怪高婆婆怎么问这样的话,按道理我们从那么远的城里来应该说多要我们住一段时间才是,我看她这样问就说明天明天,明天我们就回去了,柳叶还要去上学罗!高婆婆又说柳叶柳叶,柳叶是不是清明节前后生的呀?我吓一跳,我说是呀你怎么知道的,高婆婆不说话,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埋头做饭去了。我洗完口就问高婆婆怎么村里没有看到小孩子呀?高婆婆用她那闪着异样光辉的眼看着我说—都死了都死了,有条件的都搬走了,留下我们这些的就该死了罗!她说这些话时似乎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感觉到头皮发麻,我哦哦了几声连忙问怎么会都死了!

  高婆婆的回答更加让我惊恐无比!

  她说,她竟然说—连水叔都死了!

  啊!我几乎要夺路而逃了。但是,在那一刻我的脚竟然一步都移动不了了,我说,我分明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水叔,水叔,水叔,你是说水叔也死了吗?他,他,他是怎么死的?昨,昨,昨天晚上他……

  他是吓死的!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高婆婆接过去说道,我感觉她的声音好象不是从她的口里传出来的一样!

  我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这时候,一个人突然从火房(厨房)的门口探出头来。

  啊!水叔!

  我感觉到眼前金光一闪,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我一下子扑到高婆婆的身上,我说鬼呀!高婆婆咯咯怪笑着说,你看看我是什么!我一回头,发现高婆婆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她的眼角流出红红的血来。我说水叔水叔我是柳浪我是蛋蛋呀!

  哈哈哈哈!

  水叔怪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啦!你是六月六生的,柳叶是清明节生的,你们刚好和我的两个孩子同月份出生,要是你们两个去那边,我的两个孩子就可以早点投胎回来了!

  嘻嘻!嘻嘻!

  我听到两个小孩的声音笑着说—我们可以投胎回来罗我们可以投胎回来罗!

  我再一看,门口挤进两个小孩子来!

  却不是昨天晚上那集市上的两个小孩是谁!

  我一时魂飞魄散,我用尽力气大喊:柳叶红鱼快跑呀!快跑呀!

  我看到高婆婆那长长的红色舌头已经伸到我的脸上,凉凉的,腥腥的……

  我要吃!我要吃!

  我听到那两个小孩说!

 

  5、水生

  --我要吃,我要吃!我听到柳叶的声音说。我感觉有人从旁边撞我几下,我呼的一下坐了起来,我看见红鱼在旁边说,起来吃饭了,你怎么回来洗口又睡着了是不是昨天太累了!我连忙说柳叶呢?柳叶呢?

  我在这里吃红薯罗!好好吃的红心红薯呀!柳叶在桌子边剥着红薯说。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我起身对她们说。

  哥呀!怎么刚来就要走呀?妈妈说我们可以玩三四天的嘛,这里好美呀是不是呀红鱼姐姐?

  我悄悄掐了一下大腿,生痛生痛的!看来这会儿我是没有做梦的,我不好给柳叶说什么,我甚至感觉到柳叶的神态都有一些怪异!

  这时候,高婆婆端着两个盛菜的大碗走了近来,她说,她笑着说怎么了?刚来就想回去了吗?不行不行,那一定要多住几天才行,说完望了我一眼,我感觉到她的舌头真的有些红,我感觉到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舌头都似乎有一些红!

  我惊恐的神态似乎让高婆婆不悦,我不敢说了,心里想等一会儿再想办法带着她们溜掉!

  吃饭的时候,柳叶说水叔呢?水叔怎么不来吃饭呀?

  高婆婆一边殷勤地给我们夹菜一边淡淡地说,他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罗!

  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水叔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正想着的时候,只见门口人影一晃,一个人端着一个大大的土碗出现在我们面前,却不是昨晚接我们的水叔是谁?

  水—叔!柳叶高兴地说!

  水--叔!我惊恐地说!

  水--叔!红鱼不知情地说!

  高婆婆说,水生,快来吃饭,吃了饭带他们去划船玩,蛋哥儿说要回去罗,看你能不能多留他们玩几天?

  什么?水生!他叫水生,那水叔呢?我们三个一起问道!

 

  6、没有孩子的村庄

  --水叔死了!

  高婆婆和水生一齐说,就象昨天傍晚那两个小孩一齐说一样,就象小时侯我们背课文一样异口同声的。

  水叔名叫柳水定!他真的已经死了!在我们来之前的十多天才死的!

  原来昨天晚上水生接我们回来时我闻到的香气是他们给水叔上的香。后来水生说怕吓着我们就叫高婆婆半夜里把它给撤了下去。

  我看着面前的水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五六年前我们看见的水叔不就是面前这个人吗?我依稀记得水叔的模样儿就是这样的,他们说他是水生我也不敢再问。

  吃完了饭我们到南墙边上去晒太阳。时候虽然是初春,但在农村却依然有些冷,特别是柳树婆娑的绿柳庄里,风似乎多一些,柳条儿好象总是在飘舞一般。

  我看见水生在墙上浓浓的影子确信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把他喊到一边轻轻地问他一些话儿。

  我说怎么村里都没有见到小孩子呢?水叔是不是有一对儿女呀?

  水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说你怎么知道水叔有一对小孩呀?

  我说是不是一个男孩大约有十岁左右一个女孩可能就五六岁的样子呀?

  水生张大嘴巴楞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就和我早上梦见的高婆婆的眼神一样。

  他说,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起来他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我连忙说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水生揶揄着说,是,是呀,不过他们早就死了,算起来到那一年是一个十岁一个六岁的样子!

  我又问,那他们是不是一个六月生的一个四月清明生的呢?

  这时候我看见水生似乎吓坏了,他好象随时都想跑一样,我一下抓住他的手,我感觉到他浑身都在战栗,他看着我的眼神就象在看着鬼神一般!

  我说,快说,是不是?是不是呀?这很重要!你快说!

  水生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

  我又问怎么村里没有看到小孩子呀?

  水生还是结结巴巴地说,死,死了,都,都,死了!

  我说,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水生说就是这几年,非常奇怪的是专门死小孩,村里的一些小孩都相继地出事儿,有条件的人家都在往外面搬,搬出去的人家的小孩就没有事情。水生忽然不结巴了,他飞快地说,似乎还很害怕的左右看了看。

  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水生突然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一下正在和红鱼玩扑克的柳叶,就悄悄地把昨天晚上的经历给水生说了。水生听了连连说怪不得怪不得。

  我说什么怪不得?

  水生说怪不得昨天晚上我接你们的时候小柳叶在问说水叔的孩子的事情,我还以为听错了呢!而且……

  而且什么?我追问道。

  水生悄悄地说,而且他在接我们回来时在路上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按往常的话在镇上到绿柳村一般只要三四十分钟就够了。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说水生你赶快送我们离开这里!

  水生说是是是,赶快离开这里!

  但是,这时候,天突然变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云从天边压了过来,起风了,风很大,柳树条儿飞舞着,地上的纸屑草渣儿旋转起来,这种情况只有在夏天起暴雨的时候才有得一见,我赶紧回过头来,我发现柳叶和红鱼一下子不见了!

  我大呼一声不好!

  我拉着水生往前面跑了几十米远,我看见在一股旋风的中间柳叶和红鱼正说说笑笑的跟着两个小孩子往前面走,我和水生大喝一声站住,那两个小孩子一下就不见了,我们一人拉着一个的手跑回了屋里,这时,豆大的雨点从天上瓢泼一般撒了下来。

  我似乎听见嘿嘿的怪笑声。

 

  7、今夜无处可逃

  看来今天我们是走不了了,大雨一直下着,天空似乎是破了一个大洞一般,乌云在翻滚,黑压压的说不出的怕人。

  水生悄悄地把我的话告诉了高婆婆,高婆婆连声不迭地说呸呸呸这几个死鬼,滚远些滚远些莫来吓我家的柳叶!

  我叫红鱼和柳叶跟在我的身后,柳叶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我看见她有些发抖起来,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连忙脱下外套给她穿上说没事没事的哥哥在这里!

  我和水生在睡房里生起一堆火来,据说那些东西是怕火的,然后点了两盏马灯,匆匆吃了一点晚饭后柳叶和红鱼就依偎在床上和我们说话,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们就不要睡了,挨到天亮无论如何我们就去镇上搭车回城里去。水生赞成我的意见,还叫高婆婆去村里喊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叔伯们来陪我们说话壮胆儿,高婆婆答应着就去了,但是,高婆婆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高婆婆去叫人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而,天渐渐地全都黑了!

  外面是风声雨声和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些闪电,这真是太不正常了,这个时候下雨应该是不可能有闪电的,但屋外似乎有一些亮光在闪烁,柳条儿的影子便在那用尼龙蒙着的窗户上晃动,就象有人在窗外故意晃动的手指,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黑了,黑了!

  外面全黑了!

  黑暗笼罩了绿柳庄,笼罩了整个世界!

  水生从伙房拿来一把砍柴的弯刀,他大声地示威一样地说,看谁敢来我就砍死”它”!我知道他这样做其实也只能壮壮胆而已,它们是砍得死的吗?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胆儿似乎也壮了一些!

  夜渐渐地深了!

  高婆婆还没有回来!

  雨似乎小了一些,风声呜咽,象是一些小孩在哭。

  红鱼紧紧地抱着柳叶,柳叶已经睡着了,我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这时候我们好象听到外面有一些脚步声,但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大门外又停住了,似乎还有一些叹息声传来,我们更加紧张了,我看到水生拿起了弯刀。

  但那些声音一会儿又消失了,雨声和风声交织着扭打着缠绵着嘶鸣着!

  水叔是怎么死的?我问。

  吓死的!水生慢慢地说。

  啊!吓死的?

  水叔不是有一个外号叫水大胆吗?我问。我们来之前我妈妈就给我们讲过水叔的一些故事,说水叔年轻的时候是我们绿柳庄胆子最大的一个人。

 

  8、吓破胆

  绿柳庄三面环山面前是一条小河,春天的时候常常都有镇上和县里来的一些摄影爱好者来这里采风,有一年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县里来绿柳庄采风,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跑到后面西山沟里去了,西山是我们绿柳庄的坟山,特别是靠近西山沟那一带,就是大白天一般都没有人敢去的,那边又要特别一些,凡是那些未满十八岁或者是猝死的或者是难产的非正常死亡的人都埋在那里。那个女孩到了那里就没见出来,后来过了几天有几个男孩女孩和一个老师来找她,说是她在学校里留了字告诉大家她来绿柳庄采风来了但一直都没有回去。叫了村里的人一问,有一个放牛的老伯说那女孩可能是去西山沟了,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的说那你怎么不挡住她呀?放牛的老头说挡了挡了俺告诉她叫她不要去那边那边不干净她就是不听还说你这个老爷爷那是封建迷信。于是老师和一帮学生就要村里的人给他们带路去西山沟找小纹(那个采风的女孩叫小纹),但村里却没有人愿意去,央求了半天,有人就提议说去喊水叔,说水叔胆子最大,他经常要打赌说谁要是愿意赌一百块钱他敢去西山沟睡一个晚上。于是众人去喊水叔,水叔当时正在耕田,听说此事二话没说就去了,在西山沟前一点,水叔问大家是不是和他一起进去,那老师和一帮学生说当然当然一起去啦这么多人怕什么!但后来据站在西山那边看热闹的村民说过了一阵子后那一帮学生和老师都大喊大叫的跑了出来,好象说是他们进去后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人,后来在一个风景的确很好的小溪边休息的时候,大家在小溪里洗手洗脸说着小纹莫非上天了不成,有一个学生一抬头,竟然发现小纹吊死在头顶的一棵柳树上,舌头伸得长长的大睁着眼睛看这他们!那个最先看到的女学生还说她好象听到小纹喊了她一声才抬头看的,其他几个学生也说好象是听到过小纹的声音。这一来没有谁再愿意进去了,听说后来是水叔一个人把小纹给背了出来,背出来后学生和老师都远远地站着,他们商量了一下,出了五百块钱,请水叔用牛车把小纹送到县里去了。后来听说那几个学生回去后都有不同程度的出现发烧或惊厥症状,再后来更是没有人敢去西山沟了!

  高婆婆仿佛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夜更深了!

  高婆婆其实是水叔弟弟的媳妇,水叔年轻的时候村里的王婆婆给他说了一门亲,在我们老家说亲的时候一般都是男女双方在媒人家或是第三方家里去见面吃顿饭,这顿饭菜当然得由男方出,一般来说吃过这顿饭后若是双方都没有意见的话(主要是女方),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王婆婆给水叔说的这个媳妇就是现在的高婆婆。

  但是,很不凑巧的是,水叔那天病了,早上就开始发高烧,额头就象火烫一般,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没有办法,王婆婆就喊水叔的弟弟柳水根去替哥哥相亲。

  年轻的水根看起来比水叔(水定)要漂亮出众得多,年轻的高婆婆就看上了年轻的柳水根。后来大家说柳水根是替哥哥柳水定相亲的,但年轻的高婆婆就不同意了,说谁相亲就认谁,还差点儿为这事儿跳河。

  反正那时侯水根也没有媳妇,水根就水根吧!这样,年轻的高婆婆就做了水根的媳妇。所以,水根结婚后,水叔就和小弟水生搬到外面重起炉灶另过。但是,可惜的是,水根和年轻的高婆婆却一直没有生育,而且到第八个年头,水根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归西了,在大家的撮合下,水叔就和高婆婆一起过了。也许命里注定高婆婆和水叔无后,水叔和高婆婆一起后的第三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又过了四五年有了一个女孩,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那小男孩和小女孩眉清目秀人见人爱。可是,就在那小男孩十多岁小女孩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大家发现他们不见了,找了几日,后来在西山沟的小溪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大家传言说,可能是当年那年轻的女学生找水叔报仇来了,人家看中了那块地方,谁叫水叔偏偏多事把她给背出来了呢!

  这种说法很多人都信。那以后,水叔和高婆婆再也没有生育过小孩,找了不少的医生,去大医院检查过,都说二人很正常,生孩子没有问题的。而事实上,水叔也差不多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的人了。

  那么,那样胆大而又乐观的水叔是怎么死的呢?而且真的是吓死的吗?

  水叔的两个孩子一起死后,按照老规矩,只能埋在西山沟里,那时候还算年轻的高婆婆受此打击一病不起。水叔一个人扛了把锄头打算去小溪边挖了一个大坑,把两个孩子给埋了。

  山风呜咽!

  水叔把两个孩子扛到小溪边上,就开始挖坑,坑挖好后,水叔把两个孩子整整齐齐地放好,正准备掩土的时候,突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声呀?

  水叔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和错觉!但是那的确是一个女孩的笑声,那笑声有一些脆有一些冷有一些幸灾乐祸,有一些悲哀有一些怨叹,有一些凄凉,有一些让人浑身发凉寒毛直竖起鸡皮疙瘩……

  水叔抬起头来。

  只见在前面的柳树枝桠下,一个被吊着的年轻女子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眼角流着血,轻轻地摆动着,她的脸上却分明地在笑……

  啊!

  水叔大叫一声,丢掉了锄头就跑!

  在水叔身后,那两个睡在土坑里的孩子也一齐笑了起来。

  他们坐起来一起喊—爹!爹!爹你别走!

 

  9、冷冷的眼神

  这一来水叔更加害怕,他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后面又没有声音了。水叔停了下来,他想可能自己是不是受了大家的影响,眼前出现了幻觉,于是他停了下来回头一看。

  啊!只见那个叫做小纹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她的两只手上一边拿着一个小孩!为什么说是一边拿着一个小孩呢?只见刚刚要被水叔掩埋的两个孩子的手被那个小纹牵着,而那两个小孩的手臂以下的部分是血淋淋的断裂开来的,但偏偏头部还在,小孩的肩膀下胸腔里似乎还挂着肠子内脏一样的东西,血就从那掉着的肠子上往下滴,就象是有巨大的力量拉着小孩的双手一下子扯了下来的一样。而那两个孩子的头部却还是活的,俩个一起说—爹呀你别跑呀我们害怕!再一看那穿着白裙子披头散发的小纹,她的嘴角和眼睛里都有血渗了出来,一只红红的舌头伸出来,而且还很不可思议地笑着望着他,然后说,别跑呀来我就做你的老婆,我们一起不是很好吗?然后又张开血红血红的嘴在小女孩的头上咬了一口,直把自己女儿的半边脸都咬了下来……

  水叔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就在那一瞬间完全地炸裂开来,他回头就跑,嘴里在喊别追我别追我,别吃我的孩子别吃我的孩子……

  那时侯的高婆婆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过去了大约两天了水叔一直都没有露面,虽说是丧子之痛了无生趣,但两天水米未进口渴的紧,喊了半天却没有人应她,心里想莫不是老头子(指水叔)一时也想不开是不是也随两个孩子去了,当下滚下床来慢慢爬到门口,在门口呼喊了很久也没有人应她,正思量着罢了罢了今天就死在这里随两个孩子去了也好,朦胧中却 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喊她大嫂大嫂你怎么了,然后就有人给

  她灌了几口水,醒过来一看,原来是水生和一众乡邻。

  忙说,水叔呢?水叔不见了!

  众人说,是呀是呀水叔呢,大家都找了他很久了。

  于是众人又分头去找水叔,但找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找到,傍晚在水叔家碰头的时候就都在瞎猜水叔去了哪里,这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说快看快看那是水叔的牛!大家一看可不是,水叔的那只大水牯可能是饿坏了,挣断了牛绳去外面吃得饱饱的正往回走。

  于是众人就一起望着那头大水牯,大水牯走一步回了一下头,走一步有抬头叫了一声,大家就觉得奇怪,于是人就跟着牛走,跟着牛来到仓库后的牛圈里,黑暗中只见一个人倦缩在牛圈的角落里,嘴里不停地说别追我别追我,别吃了我的孩子别吃了我的孩子!

  但是无论众人怎么问他也只说那几句话。他不停地说别追我别追我,别吃我的孩子别吃我的孩子。

  村里的老人们觉得奇怪,他们在一个大白天要和水叔一起去西山沟看个究竟,但只会说几句话的水叔似乎懂得大家的意思一样,他拽住自己家的大床的脚说什么也不放手,嘴巴里不停地说着那两句话,而且眼睛一直大大的睁着望这正前方,仿佛那里就有什么吓人的怪物一样。

  于是大家十几个人敲着棒子去了西山沟,但是,西山沟里除了水叔挖的一个大坑和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大家于是就猜测是不是水叔的孩子给什么怪物吃了把他给吓着了。

  这样一来再也没有哪个敢提起西山沟了。

 

  10、噩梦开始

  从那以后水叔便变成了一个废人一样,每天不敢出门,每天都说那几句话,就这样五六年过去了,水叔家的活儿基本上都是水生和村里的乡亲们帮着做的。

  但是,噩梦开始了。

  先是村里的几个小孩有一年的夏天在门口的小河里游泳,大家在旁边聊天说话的当儿,那几个小孩一个个无缘无故地沉到水里淹死了。

  说起来这条小河村里的每一个大人可以说都熟悉河里的每一个石头缝儿,就是十多岁的孩子站在小河里,河水也淹不到脖子来,但那天就是奇怪得很,众人在河边说着话聊着今年的收成如何如何的时候,水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他突然对着河面大声凄厉地叫喊着别拉我的孩子别拉我的孩子!

  众人吓了一跳,及回过神来,只见河面上刚刚还活蹦乱跳摸鱼捉虾的五六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一个个地没了顶。众人开始还以为是孩子们闹着玩的,但看那样子又不象,最后水面上队长家的波儿大声地叫着别拉我别拉我!队长和水生他们忙跳下水去救人,但是更叫人怪异的是在小孩子沉下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大家站在只有齐腰深的水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说不出话来。后来又抬了抽水机来抽,等把小河的水抽干了一看,五个孩子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连成了一团谁在河床上,他们的独子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水,但脸上的神态说不出的恐怖,就好象是他们在沉入水底前已经死了一样。

  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了绿柳庄。

  三五个月或者是半年时间里,总会有小孩子莫名其妙地死去,有的被火烧死,有的得一些怪病很快就死掉,有的无缘无故摔一交就摔死了,而且他们死后的样子都看起来很怪,一个个脸上发绿,身体轻飘飘的象是被抽干了血水一样。一些条件好一点的就开始搬家了,一些风言风语就来了,有的说半夜会经常听到村里有人在外面走路,而且是很多人走路的声音,有的说听到女人和小孩呜呜的哭声,那哭声特别的惨人悲切,有的说常常看到一双大大的流着血水的女人的眼睛和长长的飞舞的头发……

  渐渐地,绿柳庄的人越来越少了,每天天还没有黑,剩下这些孤寡老人们就早早地关上门无声无息了……

  就在我们来之前十多天的一天晚上,水叔又开始发疯起来。这几年水叔的毛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有时候他看见水婶(也就是高婆婆)也拿起东西疯狂地砸她,他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那天晚上高婆婆拿了两个馒头去给他,水叔缩在床角直钩钩地看着高婆婆,突然他大喊一声你吃我的孩子我和你拼了,一下子扑过来把高婆婆按倒在地上,他说你喝我孩子的血我也要喝你的血,得病后的水叔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水生和几个中年人都按不住他,他大呼大叫着把高婆婆按到墙角,竟然伸出嘴巴去咬高婆婆的喉咙,他的粗大的长长的牙齿几乎都要咬到高婆婆的脖子了,突然他又捂住了眼睛作出非常恐怖害怕的样子,他说,你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放下我的孩子,然后仰面往后一倒,好象被人卡住脖子往后用力一推一样倒下去,然后自己的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又好象在卡自己又好象在搬什么,就那样在众人的眼前挣扎着弹动着双脚瞪大着眼睛死了,水叔死前似乎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惊悚,第二天有人给他洗澡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眼角上都渗出了血!

 

  11、午夜悄悄来临

  夜更深了,风声和雨声突然都消失了,就似乎是从来都没有过风雨一般静谧!

  午夜就这样悄悄地来临了。

  高婆婆似乎消失在这黑夜里。

  一丝儿诡异的绿气悄悄蔓延过来。

  借着火光,我悄悄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我发现十二点刚刚过,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信号。再过六、七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天一亮无论如何都要出发,不管下多大的雨刮多大的风,我一定要把红鱼和柳叶带出去,安全地带到我妈妈的身边,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充斥了我的心胸。我看了一下柳叶和红鱼,红鱼也好象睡着了,柳叶时不时翻动一下身体,看来她睡得并不安稳。

  四下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大地都开始沉睡了。我看了一下水生,水生也在火堆旁打起了瞌睡,那把砍柴用的弯刀放在他的大腿上,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摺摺的光。在他身后的土墙上,水生的影子被拉长了,象一只大虾一样晃动着,但愿没有什么问题,我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一股困意悄悄地袭来……

  这时候,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噔!噔!噔!

  噔!噔!噔!

  我心里一寒,看来该来的已经来了。为什么”他们”不直接进来呢?是不是要让我们心力交瘁才行呢!我恐惧地想着连忙用手推了一下水生,同时我感觉到红鱼挽着我的手臂也一紧,看来她也听到了。

  水生的反应超出了我的想象,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只手握住那把弯刀,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望着我。我嘘了一下用手指了一下门外边。

  门外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回头望了一下,红鱼已经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里也多了一根高婆婆用的擀面棍。她大大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充满了信任,也充满了恐惧,另外她的左手握着右侧柳叶的左手。我向她点了点头。

  噔!噔!噔!

  噔!噔!噔!

  静默了一会儿以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水生看了我一眼,我坚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水生说,是谁?

  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门外静默了一下,好象在思考什么。水生也望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探询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一时也有些迷糊了,是不是我的幻觉呢,我看了红鱼一眼,红鱼也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似乎起风了,风呜咽着象冬天来了一样。我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起来

  噔!噔!噔!

  这时候声音继续响起,这一次我们三个都分明地听到了。

  是谁?

  水生和我一起问道。

 

  12、高婆婆是人是鬼?

  水生!快开门,是我。我们听见高婆婆的声音说。

  水生一下站了起来,他似乎长出了一口气说是高婆婆。

  我一把拉住要去开门的水生,摇了摇头。

  水生看了我一眼,大声地问,你怎么在外面呀?

  高婆婆迟疑了一下说,我去喊他们来,但是贵叔病了,贵大嫂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在那边帮了一会忙。

  哦,水生哦了一声站起来,看来高婆婆说的贵叔贵嫂并不假。我还是拉住水生摆了摆头。

  水生说,那你就去他们家睡吧,蛋哥儿和柳叶他们都睡着了,别吵醒了他们。

  开门吧,水生!外面好冷呀!高婆婆接着说,我刚回来再过去,路上不好走的。

  水生犹豫地看着我,我也有些犹豫起来。

  --啊!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红鱼大声地尖叫起来。

  我连忙回头,红鱼惊恐地用手指着那个用尼龙袋子并没有掩盖严实的窗户。我回头一看,一双大大的似乎带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们,一忽儿就不见了。水生可能也看见了,我看到他的脸色在火光之下突然变得蜡黄蜡黄的。

  蓬蓬蓬!

  敲门声变成了打门声。

  水生!水生叔叔开门呀!门外突然声音混乱嘈杂起来。

  听见喊水生叔叔的一对男女小孩子的声音,豆大的汗珠从水生的额头冒了出来,他的眼睛开始发红起来,握着弯刀的手在战抖,他向前移动了一步,又移动了一步,我赶紧拉了他一下,水生回过神来,他退回到我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内屋的小门。他不再年轻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狰狞,从侧面看过去就和几年前我印象中的水叔差不多。我稍稍和他站近了一些。

  其实,隔着堂屋的大门之外我们所在的里屋还有一道小门。小门被我们用椅子和一棵碗口粗的树撑着。

  但是,这时候的两道门在我们看来是多么的脆弱!

  蓬蓬蓬的打门声更加激烈了,我似乎感觉到整个房屋都在战栗,大门好象随时都会破裂一般。

  这一种心理折磨的确很是残酷,我看见水生的神情越来越怪异,他的脸色也在不停地变化,一会儿似乎在笑,一会儿似乎在哭,一会儿嘴巴里又在念叨着什么,他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连续在空中虚劈了几下。

  我往床边靠了靠。

  就在这时,里屋外的大门砰的好象全部碎裂了一般发出一声巨响。

  呀呀依依的声音中象是一阵风一样有一团什么东西涌进了堂屋,堂屋里什么被挂着的东西掉了下来,碰到了椅子还是桌子什么的,有一个瓶子摔碎的声音特别的刺耳。

  红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她往火里加了很多的柴然后又坐到床边握住柳叶的手。柳叶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觉,我感觉有些不对过去摸了一下她的鼻子,还好没事,只是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不好弄醒她。火焰更大了,我们几个的影子在土墙上闪烁着,就象是一群妖怪在跳舞。

  门外的声音更加的明显和可恶起来!

  --柳叶,柳叶!

  --过来我们一起玩呀!

  有小孩的尖尖的声音叫道。

  --水生,开门呀!外面好冷呀!

  --水生,开门呀!外面好冷呀!

  有高婆婆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来。

  --嘿嘿,嘿嘿!

  还有一阵让人发寒的女人的怪笑声音传来……

  看来是火起了作用。

  但是,水生的样子却让我们胆战心惊起来。

  水生象一个木偶一样站在那边,我喊了他一声他也没有理睬我。我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的头上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那热气在火光之下蒸腾,象绿色的跳动的火焰。他的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好象是说都来了,都来了,来吧来吧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之类的话。突然间他又转过身来,他轻声而快速地说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好你们就跑,记住在后山口一定要向左边跑!记住,一定要记住是左边。我点点头说是左边我记住了。

  堂屋里伊咿呀呀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小孩子呼喊柳叶的声音,高婆婆要水生开门的声音,还有年轻女人嘿嘿冷笑的声音交织起来,汗水浸湿了我的所有衣服。里屋的那扇木门晃动起来……

  一只手。

  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从门缝里慢慢地伸了进来。

  啊!

  红鱼一声惊叫,跳到了床上。

  那只手摸索着门栓和虚晃着,水生迟疑了一下,突然他也大叫一声,只见寒光一闪,水生叔叔的弯刀猛地砍了过去,外面呀地一声尖叫,一个小孩的声音怪叫着说我的手我的手没有了!

  刀光一闪,一只带着五根手指的手掌掉在了门边。

  没有血,那连着五根手指的手掌在门边蠕动着,白色的肉和白色的橡皮管一样的筋颤动着慢慢地消失了。

  我用木棒狠狠地砸了它几下,木棒似乎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的反力震得我手掌发痛。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回过头叫红鱼快喊醒柳叶穿好鞋子,红鱼喊了几声,柳叶却没有一点反应,红鱼连忙动手给她穿鞋子。

  砰!

  窗户上的尼龙袋罩子被一股强风吹掉了。

  一个长长头发罩住了大半边的脸出现在窗洞上,没有身子,那个头好象就放在窗子上一样,露出的半边脸上奇怪地笑着,红红的舌头伸出有半尺长,就那样一动也不动。

  我抓起一根火棒戳了过去。

  眼看着那根带着火苗的木棒就要戳到那张脸上,只见黑发飞扬,一双大而圆睁着的眼睛显露了出来,两道血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就在我一愣神的瞬间,那条长长的舌头伸了过来,她的嘴巴一下张开到我几乎无法想象的程度,我手中的带火的柴棒就从那张血盆大口里戳了进去,哧溜一声火苗熄灭了,我的眼前就什么都没有了,耳边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

 

  13、水生疯了

  嗨赤嗨赤!

  我身后水生气喘如牛。

  我连忙回过头来,门缝越来越大,几只手一齐伸了进来,水生大叫着挥舞着砍刀乱劈,几只老的小的粗糙的白腻的手掌伴随着哎呀哎呀的怪叫声又掉在了门角下,活蹦乱跳的像是还有生命的刚刚脱水的鱼一样跳动着慢慢消失了。

  不好!水生的砍刀几乎劈烂了门闩。

  我连忙拉住水生,把一根更粗大树桠顶在了门上。外面堂屋里的怪叫声更加响亮更加多起来。

  我让快要疯狂的水生喝了几口水,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棒让火焰更旺了一些,看来要不是这堆大火,那些东西可能早就进来了。

  我看了一下水生,他的脸上水和汗和泪和恐惧交织着扭曲着,一双睁得象铜铃一样的眼睛鼓了起来。

  怎么办?

  怎么办?

  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痛,我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胸口象要炸裂一样的难受。那种深深的恐惧象镊子一样卡着我的心,我感觉到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慢慢的回过头来,果然,那个披头散发的头又出现在窗户上,她正睁着那双大大的流着血水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们,就像一只猫在看着眼前垂死的老鼠一样!

  哇!

  柳叶大声地哭了起来。她哭喊着说哥哥哥哥红鱼姐姐快来呀快来呀!我把一根火棒又从那窗口扔了过去,火棒打在窗沿上,那个人头便一下子不见了。我回到床边,红鱼把大哭不止的柳叶抱在怀里说话安慰她,我一看柳叶似乎并没有醒过来,看来她已经是沉浸到一种诡异无比的梦魅里面去了。也好,就让她在那怪异的噩梦里吧,说不定要比这现实的情景还要好一点呢,谁不定她还可以在噩梦之后再醒过来。红鱼象个安详的母亲一样拍打着还在抽抽泣泣柳叶的背,她无声地流着眼泪,没有抬头去看那门和窗户,我看得出她在轻轻地发抖。

  嗨赤嗨赤的气喘声又响了起来。

  水生拿着弯刀站在了门边。

  一只满是虬筋老茧的手伸了进来,那双手是多么的熟悉,那是早上还给我们做饭的拿馍馍我们吃的手,那是刚刚给我们拿了很多柴火柴棒的粗糙的温暖的几个小时前还抚摸过柳叶的头的手,那是谁的手?那是谁的手?

  那是高婆婆的手!

  那是水生的大嫂高婆婆的手!

  那是几个小时前去外面喊人一直没有回来的高婆婆的手!

  那只颤抖着的手的中指上戴有一只农村妇女做鞋子的顶针!早上的时候柳叶还说过高婆婆原来还带着一个戒子呀,那时候这只手的主人还慈祥地说傻丫头这不是戒子这东西叫顶针!那时候这只手的主人还详细地给我们说顶针是做鞋子时要用的一种工具!

  现在,这只手伸了进来。

  现在,这只手伸进来是要开门的。

  现在,这只手伸进来是要帮那些东西开门的,那门打开了,我们还能坚持到鸡叫或是天亮吗?

  鸡叫或者是天亮!

  我们一定要坚持到鸡叫或是天亮水声说!

  但是,那只那么亲切和熟悉的手就这样伸了过来。

  快打开!快打开!

  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怪叫声和小孩子一样的雀跃声。

  那只手伸向了门闩和支撑着门的树干。

  我看见水生举起了砍柴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这只颤抖的苍老的手。显然,水生是认得这只手的,这只手给他做了好多年的饭菜了,这只手给他做了多年的衣服和鞋子了,这只手曾经就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暖,直到二哥的离去,这只手一直是多么的熟悉和可亲可敬呀!

  大嫂!

  水生咆哮起来!

  大嫂!

  大嫂的手依然在摸索着,颤抖着去开门。

  我咬了一下舌头噗的一声吐在墙上,墙头上我的口水带着鲜红的血水,我的舌尖上的痛感让我不再犹豫,我一下抢过水生手里的弯刀用力地砍了下去。

  咔嚓!

  那只苍老的熟悉的手掌像一根干柴一样被我砍了下来。

  啊!红鱼一声大叫,血!

  血!血就像箭一样从那断臂上喷了出来。啊!那外面也大叫了一声,那只断手也慢慢地颤抖着缩了回去!

  妈妈妈妈!

  外面咿咿呀呀的似乎有一对小孩的声音在叫着。

  你干什么?水生大吼一声抢去我手里的弯刀。大嫂!水生大喊了起来,他说你砍掉了大嫂的手了你这个混小子你这个混帐的家伙!

  不!那不是婆婆了我说。

  但是,地上扭动的却分明是高婆婆那带着顶针的老手。

  水生给了我一个耳光,他说你再看看你再好生的看看是谁的手?

  我说不是就不是,我看见水生的样子非常可怕,连忙分辩说。但是,高婆婆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水生!水生,我的手好痛呀,快开门!

  水生!水生,我的手好痛呀,快开门,快开门让我进来!

  水生!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别管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高婆婆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不停地穿了进来,震荡着我们的耳膜!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水生的眼睛红红的瞪着我和我身后的红鱼和柳叶。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说不出的吓人。汗水布满了他的脸,他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判断着高婆婆的话语,他慢慢举起手中的柴刀来。

  我退后一步,大声地喊水生水生我是蛋蛋我是柳浪我是柳浪你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你快点醒醒快点醒醒!

  水生说,水生慢慢地说,他说--蛋蛋是谁?柳浪是谁?我是谁?你是谁?她们是谁?他们是谁?

  这时候,门外一个年轻女人冷冷的声音说—

  你是水叔!你是水叔!你是水叔!

  蛋蛋是妖怪,柳浪是妖怪!柳叶是妖怪!他们都是妖怪!你是水叔,你快杀了他们!你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孩子们了!杀了他们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孩子们了!

  --爸爸爸爸!门外两个孩子不失时机地喊着。

 

  14、杀死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水生喃喃地说着,我是水叔,我是水叔,我是水叔,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水生的弯刀举了起来,水生的砍柴刀又一次地举了起来!

  我攥紧手中的木棒注视着水生,我这才发现,水生原来是我们此刻最为可怕的敌人!

  他像个疯子一样看着我们,象看着妖怪鬼魅一样看着我们。他完全地被魅惑了,他现在是”水叔”了,他现在就和外边的那些东西一样要杀死我们,他完全地被”它们”操纵了!

  我和红鱼大声地喊水生你醒醒你快醒醒!

  你快醒醒呀!

  红鱼和我都急得快要哭了,柳叶还在沉睡,她一定也被魅惑了,如果水生杀了我们,柳叶也一样会被他杀掉的。他们不是一直都在喊柳叶吗?

  外屋的声音在继续地游说着水生。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那个年轻的没有身子的女人的声音又出现在窗户上,她的声音冷酷而又充满了诱惑力!

  红鱼大叫着把一根火棒扔了过去,我似乎看见那个长发的人头空洞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水生举起的弯刀猛地劈了过来!

  我伸出木棒奋力一挡!

  啊!水生一声惨叫,他手上的弯刀走了一个奇怪的弧线,直接地砍在他自己的左胳膊上,而且力道似乎大得惊人,水生的左胳膊被生生地切了下来。

  啊!我们都大叫起来。我大声叫唤的另一个原因是感到无限的惊恐,因为水生在挥刀向我砍来的时候他似乎是用了全力的,但是当我奋力一挡的时候虽然他的砍柴弯刀在我的木棒上发出了一些声响,但是我感觉到的力量并不是很大,就好象他的弯刀必然要走一个弧线一样。按道理依照水生的力量而言这一刀我是很难抵挡的,除非有外力的牵引。在水生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我回头一瞥,窗户洞上那双冷冷的眼睛似乎发出嘲笑的寒光。

  啊!水生痛苦的惨叫声震撼着我们的耳膜。没有村民赶来火把照耀,没有人声狗吠。四下里更加的静谧,水生惨叫的声音一定传得很远很远。但是,大地是沉默的,黑夜愈加的漫长,仿佛所有的一切生命都不再存在一样。

  水生用拿刀的右手护住左臂跪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火堆,火堆上水生的左手由红变黑变焦很快就燃烧起来,油星暴响,皮肉扭曲,一股焦臭味和烧糊的人肉的味道冲鼻而来,我和红鱼柳叶一齐呕吐起来,还好柳叶这时候已经醒了。只见水生不再呼号,他好象在一刹那间没有了疼痛,他左胳膊上的鲜血不停地流出来,他的半边身体已经被染红了,按照我对医学常识的了解他应该很快的会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甚至死亡的,但是,他没有,他象是一只受伤的狼一样,他阴鸷的眼光从我的身上转移到红鱼柳叶身上,又从她们的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好象在判断该从哪里下口一样。

  果然,水生的目光停在了正扒在床边呕吐不止的红鱼柳叶身上。

  他突然咆哮一声,猛地挥舞着弯刀冲过去对着柳叶的头脑砍去。慌忙之中我也大叫一声全力撞了过去,砰的一声!水生横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空中横飞成一个一字,只听见一声脆响,水生的头部撞在了墙上,喀嚓一声,似乎是脖子折断的声音,只见水生象一堆烂泥一样摊在了墙角下。

  水生!水生!我们都大声地哭喊起来。

  就在我们的搏斗中火堆上的柴棒四处横飞,烟火弥漫,屋子里的光线模糊起来。

  水生水生,我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地呼喊着。

  但水生象一摊烂泥一样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他的脖子被折断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肩膀上,满是血迹的脸上黑糊糊的分布清是什么东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说不出的恐怖!

  啊!

  我身后又传来大声的惊叫。

  我回过头来,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15、一路狂奔

  只见几个影影幢幢的东西站在了内屋的门前,高婆婆牵着两个小孩子的手,说是牵着手,实际上它们的手刚刚被水生和我砍断了,但这时候又都被接了上去一样,但也许是故意的一般,他们几个的手掌都向外翻着,原本看不见的血迹这时也在一滴滴地往下滴。那个长头发的女鬼小纹依然是冷冷地站在后面,她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在他的身侧还站着另外一个老者,竟然是水叔!

  水叔!我差点就脱口而出。这时候,我听到刚才还大声哭叫的柳叶说—

  咦!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快跑过来,别跟他们在一起!

  那两个小孩子怪异地一笑,齐声说—

  柳叶姐姐快过来,别和他们在一起!

  只见柳叶迟疑地看了我们一眼,又看了它们一眼,说—

  这是我哥哥和红鱼姐姐呀,你们快过来我拿果冻你们吃吧!还有高婆婆,啊,还有水叔!你也来啦?婆婆刚刚还骗我说你不在罗,你们过来坐呀!

  柳叶说着话就滑下床站了起来。红鱼一把拉住她大声说柳叶柳叶你看看我是谁呀?

  你是姐姐呀,柳叶奇怪红鱼为什么这样问。

  我和红鱼对了一下眼神,看来柳叶还有一点没有被完全魅惑,要赶快想办法逃离这里。

  那两个小孩回头看了一眼长头发的小纹,说道—

  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去玩吧!

  趁柳叶回头去拿东西的时候,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之心,抓起一根带火的柴棒向他们挥了过去,只见火光闪耀之中,我手中的柴火棒从它们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没有感到一点着力之处,但是火棒穿过去后,它们的影子一样的身体又立即重合了,而且都以一种邪恶的讥讽的夸张而又恶毒的眼光看着我们,在柳叶回过头后那两个小孩子一齐又说—你看你看天都亮了,我们去划船吧?

  柳叶笑着回答说,是呀是呀天都亮了,哥哥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划船吧?

  大颗的汗滴从我额头冒出来,我这才发现我的全身早就汗湿了。看来这些东西自己并不一定能够把我们怎样,但是它们通过一种奇怪的语言或者是怪异方式来魅惑我们来达到让我们杀死对方甚至于象水生一样杀死自己的目的。假如再耗下去,第一个是水生,现在是柳叶,下一个就是红鱼或是我自己了,假如柳叶红鱼一样地被它们魅惑了,难道我一样也要杀死她们再杀死我自己吗?想到这里我感觉到浑身发冷起来,我回头看了一下拉住柳叶的红鱼,我看到他们都看着我,柳叶刚刚说完话,她们似乎都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候,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旁边墙角传来一些响动,那个早就撞得象一堆烂泥一样的水生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天啦!他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脖子依旧那样歪吊在肩膀的一侧,眼睛大睁着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右手的弯刀支撑了一下墙角慢慢地就站了起来。

  啊!

  我和红鱼倒吸一口冷气,红鱼一把抱住柳叶说看着姐姐看着姐姐!

  水生用他那歪着的眼睛看了我们一下,又看了它们一下,然后走道门边去,他看着后面的水叔说大哥大哥你也回来了,二哥他们都好吗?水叔不说话,他那生前风趣幽默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一句话也不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一样。

  水生回过头来,他默默地看着我们,然后,他挪动了脚步,向着我们走了过来,他右手的柴刀举了起来……

  窗外,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间或还有一道闪电,这个季节里也会有闪电吗?

  惨白惨白的亮光,惨白惨白的黑夜,惨白惨白的恍惚的脸,惨白惨白的世界!

  火光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了,站在门边的影子越来越浓越来越重起来,风呜咽着,豆大的雨点击打着大地,大地似乎在战栗。妈妈呀!救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呀?

  水生又过来了,他的脑袋依旧歪吊在脖子上,他手中的柴刀举了起来,他过来了,一步步地跨了过来。

  两个孩子过来了,他们怪异地笑着过来了。

  水叔和高婆婆过来了,他们默默地过来。

  长发的小纹过来了,她冷冷地飘过来。

  他们过来了,他们都过来了。

  我双手抓起地上尚未烧完的柴棒乱挥乱舞,面前的影子被我冲了个稀巴烂,但是耳边凄厉的哭叫声却大了起来。我突然把手里的火棒一扔,分别抓住柳叶和红鱼的手,冲进了暴雨之中。

  天还没有亮。

  在微弱的光亮和闪电之中,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一条并不宽广的土路向后山跑去,后面,他们一起怪叫着飘了过来,和我们只有几步之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高婆婆和水叔和吊死鬼小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别跑,别跑,你们跑不掉的柳叶我们一起玩吧!

  突然间我们停了下来,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在闪电的光亮之中,只见左右两边各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土路,水生好象给我说过要往左边跑的,但是,现在我还敢相信水生吗,后面的呜咽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仿佛都已经看到小纹那流着血的冷冷的眼睛和长长的舌头……

我们该往左边还是右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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