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老者颠颠倒倒的醉话,老狼差点吐了出来。
这老东西不仅轻功修为登峰造极,对江湖上的各种秘门毒法,好像也是了如指掌。上次误饮了毒酒,老东西一眼就看出是来自野人山的秘传毒药“百足散”,而且他的几巴掌,竟然能延缓毒性发作时间……邋邋遢遢浑浑噩噩的外表下面,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一个深不见底高远莫测的灵魂。
听他的话音,老东西当然知道这个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东西,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如何破解……想到这里,老狼想起蒙在脸上那湿漉漉的布条,不觉腹内一震喉咙一紧。
但老狼毕竟是老狼,哪怕恶心,他断然不会因此而扯掉布条。
因为生命更加宝贵。
更何况,行走江湖的人,从来都没那般娇贵。
“嘿!小子,尿都不会撒,真是的——啥,谁说要撒尿,小事一桩,撒的什么尿?谁说的——对,对,就是要撒尿!最好是尿——现撒的尿,带热乎捂上最好——呔!你个小气鬼,老夫救你干嘛?救活了也是个浑小子!小气鬼!大把银子揣怀里,一杯酒都不请老夫这个背着棺材板四处晃的老不死喝?一杯酒都不给喝——没酒喝,老夫哪有那么多尿?也对!喝了酒,就撒尿,边喝边撒、喝了就撒、撒了又喝……也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喝尿……混账!老夫连自己用的都不够,还有多余的尿给你?做梦去吧——我的酒啊,老夫对不住你!就剩一口了,老夫舍不得喝,全让这浑小子给糟践了,作孽!真是作孽啊……”
原来面巾上的是酒?看来,其实这毒气,并不见得非要用尿对付,用酒一样的效果。
老狼感到稍稍舒服了一点,尽管那面巾酸臭依旧。
好歹不是把一个陌生人的尿捂在了脸上。
“谭老前辈!”看着依旧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的老者,老狼上前一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下面就是酒店,不如就请老前辈饮上一杯,聊表晚辈心意,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嘴里说着,老狼不经意间左右一瞥,早把一周遭看了个遍。
他当然知道,哪怕谭老酒鬼站在面前,毕竟这地方非同寻常,特别的时间,危险极有可能并没有消除。
江湖险恶,多留点心,总没有错。
“嘿!请我喝酒?小子,舍得那几两银子了?破铜烂铁、破烂玩意,混账小子,怀里揣着黄金,拿去喂狗多好啊……”老者似乎并不领情,斜眼瞅着老狼,酸溜溜地地说着,一脸的鄙夷。
提起“喂狗”,老狼自然想起了废弃小镇上的那一幕,心头一沉,不觉挤出一丝苦笑。
“让老前辈见笑了——眼看这天色就要亮了,不如让晚辈陪老前辈下去,先用些早膳,这下面就是酒店,虽不宽敞,倒也干净……”
“酒店?”老者突然露出一丝诡笑,转过头瞅了瞅山下那个看似平常的院子,又冲老狼一笑,眼珠子滴溜一转,直勾勾望着老狼的眼睛,凑近了一些,做贼似的说道:“小子,那是酒店?呵——酒店?真是酒店!酒店!好,酒店!酒店?哈哈!就那种地方也能叫酒店——别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就你年轻?老夫打出娘胎就是这模样?”
老者说着,伸手捋了捋颔下长须,颇有些感慨地说道:“老夫也年轻过啊!想当年,老夫玉树临风、风流……哎,说这些个干嘛,老了,老不死的老废物,不中用了,人一老啊,这身子骨,不该硬的全硬成了石头,不该软的比面条还软,不中用了!不中用了……那是什么地方?去那地方老夫还能吃得消?哎,老了,不中用了,吃不消了——小子,看我干嘛,想去就去嘛!你也有老的一天,也有不中用的一天——哎,最好有老的一天……”
老者说着,又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老狼一眼。
老不正经的老家伙,该说些什么是好?老狼抬头看看老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去吧,可劲闹,趁年轻,玩了命地闹……”老者说者,突然纵身一跃,早不见了踪影。
“小子,趁着年轻,好好玩,最好能有老的一天……”老者的声音传来,眨眼功夫,好似已在千里之外。
不见首不见尾,真高人也!
老狼一声赞叹,朝老者远去的方向深深一揖。
不知何故,随着老者的远去,空气中那奇特的味道好似也悄然消失。
老狼当然没有摘下脸上蒙着的臭布条。
没有人能预测那些光照不到的地方,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他一回头,又看到了那些被新鲜的泥土。
听老家伙胡扯的时候,老狼已然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尺把大小一个洞,刚好容一个人爬过,并且是在这么一个黄土被冻得坚硬无比的寒冬季节,而且如此隐蔽。
不消说,这定然是出自一个盗墓者之手。
只有这类家伙,才能有这般功夫在这种冰封三尺的地方,半晌功夫就能挖出一个几丈深的洞,还能顺着这个狭小异常的洞,像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去,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这本来也是他们赖以吃饭的能耐。
话说眼前的土地虽然冻得像石头一般硬,但毕竟不是石头。
而且,哪怕真的是石头,如若一定有那个必要的话,肯定也有人能在上面凿出一个洞。
耳畔传来一声鸡鸣。
或是太过寒冷的天气,公鸡的脖子已然被冻僵,这声鸣叫没有老狼记忆中的清脆,相反,却如同弥漫的晨雾一般,厚重而模糊。
村子里几只土狗也跟着吼了起来,它们的嗓子好像也被冻住了。
天亮了。
老狼看看那个新鲜的土洞,又看看下面的院子,轻轻一跃,早已落在了院落当中,复一跳,已然坐在了桌旁。
屋内空无一人,一切照旧。
“见过大侠!大侠早安!”一个略带一丝睡意的声音传来,老狼抬头一看,只见那个提灯笼的小姑娘挑起门帘,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看来,银子的魅力再大,这人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熬了一整夜,小姑娘怕是熬不住了,抽空打了一个盹。
“大侠,您一直坐着没休息啊?要不现在用早膳吧?”小姑娘可能以为老狼一直坐在那里,抬头看见那个依旧放在桌上早已变得冰凉的茶杯,满怀歉意地冲老狼一笑,恭恭敬敬问道。
太阳终于露出了脸,一缕晨光洒进来,正好落在小姑娘粉嫩的小脸上,老狼无意中一抬头,刚好看到那个红扑扑的小脸蛋,心头一怔,突然觉得这般可爱。
“大侠……”看老狼不出声,小姑娘又轻声问了一句。
“哦——好,有劳姑娘了。”老狼一愣,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冲小姑娘一点头,客客气气地说道。
“大侠稍候!”小姑娘轻声说着,迈着碎步退了出去。
“大侠海涵!”伴随着一个柔和异常的声音,花嫂走进了厅房,她冲老狼行个万福,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同于小姑娘的睡眼惺忪,花嫂却显得精神十足,一点也不像一夜未睡的样子。她显然刚刚梳妆完毕,站在老狼面前,浑身清香宜人、脸上笑靥如花,真像是一朵盛开在冬日里的鲜花。
“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怠慢大侠了……”花嫂说着,随手指了指那个刚退下去的小姑娘。
“祸事了!祸事了……”不等花嫂说完,那个看门的笨姑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吼叫着,气喘吁吁、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