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飙正在得意地狂笑,哪防到珠贝会来这一招。顿时,他的鼻子血流如注。他“哎哟”叫着,双手捂着鼻子,坐到了地上。
“你竟敢打队长。反了你呀!”陶飙的老婆凤仙在边上,见自己的老公挨打了,她大叫着冲上前,像疯子一样扇了珠贝几个耳光。
梅欣和银山一起冲上前,把珠贝掀倒在地。银山骑马一样坐在珠贝头上拼命捶打他的头。梅欣跪在珠贝屁股上,用力捏珠贝像竹竿一样的大腿,甚至去捏他的私处。
珠贝被他们压在身下动不得,脸涨得通红,嗓子想叫却叫不声,感觉人快闭气。死了算了,这样活着也没有意思。他闭上眼想,眼泪流了出来。
“打,死劲打,打死这个没人要的孬种!”凤仙双手叉腰叫着,喊着。
“不好啦,打死人啦!”有胆小的孩子,吓得大哭着跑回家。
“谁打架了?”
“珠贝?”
“他又打架了?”
有人从家中跑出来看热闹。
唯独没有人上前拉开他们,也没几人敢为珠贝说话。
以前有人欺负珠贝时,有几人看不惯,想为他说话。结果招来的是别人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和他娘也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吧?弄得他们回家了,婆娘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寡妇门前是非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打了!别打了!”寒梅跌跌撞撞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她在家中听到外面喊打架了,担心是儿子在打架。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出了门。在路上,她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打了副队长,现在别人把儿子按在地上打。
没人理她。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打架的继续打架。凤仙一看寒梅来了,伸手指着就骂:死不要脸的,你儿子打我男人,鼻子都打扁了。
“我儿子从不无缘无故打人,肯定是你男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寒梅不怕凤仙,义正辞严说。儿子在生产队里受的欺负,虽然只和她说个一二,她便知道三四。当年土改时,村里人是怎样欺负她的,现在就是怎样欺负她弱小的儿子。
“没人要的婊 子,原来是你叫你儿子打人的。我今天和你拼了。梅欣,银山,狠狠打!”凤仙把衣服袖子往上撸了撸,冲到寒梅面前就要打寒梅。
寒梅虽然生病在身,心底的怒气支撑着她,她伸手抓住了凤仙的手腕,眼神冷厉,“你嘴巴放干净点,叫你男人也不要做缺德事。小心生的儿子没屁 眼。”
“你手劲这么大,根本没有病,却不出工。你在家装病。还共 产 党员,丢人哦。”凤仙手疼得咧嘴叫着。
“不是吧?装病?”人群中发出惊疑的声音。
“住手!快住手!怎么我一走开就打架呢?”陶圣海赶来了,把梅欣和银山拉开。他收工后去了自己家的菜园子。记工分的事一直都是副队长负责记。
寒梅见队长来了,松开了凤仙的手,“队长,不好意思。珠贝又让你操心了。”
陶飙见队长来了,坐在地上用手捂着鼻子,大声哼哼唧唧,叫着:“我的鼻子没用了。我的鼻子没用了。”
“唉!你们回去吧。看看珠贝身上有伤没有。”陶圣海拉过珠贝,“以后冷静点,有什么事和我说。”
“队长,薛寒梅装病!”凤仙见队长不管自己男人,只管寒梅母子,心里很不舒服。
“崽啊,以后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死别人,被人打死,别人也得赔命,一命抵一命,我们值!”寒梅大声说,她要告诉儿子,不要再忍了。她也是告诉别人,你们再敢欺负我们,我们会奋起反抗。
以前很多次,珠贝从好斗的公鸡变成战败的公鸡,一声不吭只能干愤怒。回家后,寒梅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心里流着泪,嘴里还苦口婆心教他怎样做,怎样和人相处。
她慢慢发觉,当别人打你一巴掌,你不还手,别人就会打第二巴掌。
“陶飙队长,对不起!珠贝年轻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你的鼻子伤得怎样?我帮你看看,用点药。”寒梅拉着儿子欲走,又回头对坐在地上捂着鼻子的陶飙,淡笑。
她心里咬牙切齿:你要敢来我这用药,我让你的鼻子烂掉。可纵使心里有一肚子的气,有千万个不甘心,还得低头赔笑。
“算了,你好好管教你儿子,不要让他像疯狗一样咬人。”
“他妈的,你才是疯狗!”珠贝回骂道。
珠贝扶着娘慢慢走回屋里。身上的伤隐隐痛,但咬牙忍着。
回到屋里,珠贝让娘坐着,他给娘倒了杯温水喝,便去灶房做饭。
“崽啊,是娘不争气,害了你。我们孤儿寡母,别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要想别人瞧得起我们,我们就要做出成绩来。”
“嗯!我记住了!”珠贝在灶房听着娘说,不住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做出成绩,让别人不敢小瞧自己,不敢欺负自己和娘。
终于,那个机会来了。
那年夏天,证明陶珠贝能力的机会来了。他也勇敢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初升的红太阳从天际冉冉升起,闪着耀眼的金光。夏季清晨的风凉爽地吹着。
“今天队里很多人都上街有事,但是我们队里还有一亩三分田没有栽秧,派两个人去栽田,算一天的工分,秧苗昨天已经扯好了。”灿烂阳光下,早起的队长陶圣海穿着白色的土布短褂,扣子还没扣完,敞着胸怀大声说。
鸦雀无声,大家都想趁这机会上街去,不想要那一天的工分。梅欣和银山更不愿出声。
“没人报啊?”陶圣海憨笑着,有点无奈。他不想点名要谁去栽,今天去街上可是大家盼望已久的事。
“队长,要是没人愿栽,我一个人栽!”珠贝突然大叫道。他看到大家都不出声,心想,应该是自己显本事的时候了。
去年队里举行了一个比赛,大人一组,珠贝这么大的孩子一组。结果珠贝这一组,梅欣拿了第一,大家都说他是豹虎。这以后,如果队里有什么比赛的事,大家总是推荐梅欣去。珠贝心里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做得不比他差。
“好!就这么定了!你一个人栽完了,也算两个人的工分,你全得。”陶圣海赞许地看着陶珠贝笑,心里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都不敢说一个人栽完哦。
“好!”大家欢快地拍手叫好。
绍儒担心地望着珠贝。
“你?陶珠贝?一个人栽,莫笑掉我大牙了。”在叫好声过后,陶建生讥讽嘲笑道。
“是啊,真是嘴巴没长毛,办事不牢的人,这也敢。”
“人家就喜欢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嘛。”
“哈哈,晚上有笑话看了。”
“为什么他一个人得两个人的工分?”有人不服气。
“我本来就是安排两个人栽的,珠贝一个人栽完了,那不就得两份工分,不对吗?”队长笑。
“我们出去玩,他一个人做事,做好了,拿两份工分不能吗?”绍儒为珠贝说话。心里恨这些人没良心。
“队长,我栽完了,得一份工分,没栽完,你罚我一份工分。”珠贝昂首挺胸立下“军令状”。
珠贝听着这讥讽的话语,看着这些人嘲笑自己那可恶的表情,握紧拳头,心里暗暗说道:陶珠贝,今天你就是拼命也要一个人栽完那一亩三分田,让那些人对你刮目相看。
“好!有志气!”
绍儒看了珠贝一眼,心里很想不去街上。但又一想,如果自己不去,肯定让人怀疑自己帮了珠贝。算了,或许这是他改变的好机会。平时,他想做出成绩,别人也不给机会他。
吃完早饭,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开心心地上街去了。珠贝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空旷的田里干活。他挽着裤腿,光着脚,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短袖白褂,弓身弯腰,左手抓着一把嫩绿的秧苗根部,右手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往田里的泥里戳。右手戳,左手分秧,双脚跟着手的频率往右移,移到田埂边后退,换行,又往左移。
天空的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小,阳光越来越白,风越来越弱,田里的水越来越热。珠贝光着头在田里插秧,头上的汗珠像下雨样滴到水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珠贝,好样的!你只管插,我来帮你看稀密和直不直。”绍景笑呵呵说,他不知什么时候,牵着牛来到了珠贝栽田的田埂上。他一边放牛,一边往田中间零散地丢着秧苗。翠绿的秧苗用一根稻草捆成了一把把。
珠贝直起腰,眯着眼,咧嘴笑着说:“好嘞。谢谢绍景伯伯哦。”
“孬崽哩,这不用谢,我没有帮你做什么。”绍景颔首笑说。他本来是在另外一个垅里放牛,听陶珠贝一个在这里栽田,就想过来看看他,看看能不能帮帮他。
“珠贝,这田很宽,你要是从左到右一行行地栽,容易偏,不直,不好看。你把整块田分成一块块,从左到右栽,那样直,好看。后面的稀密就照着前面那块来就可以。”绍景看到珠贝从左到右一行行地栽,说。
“好。”珠贝听了绍景的话,改变了栽的方法。
他一个人插秧的事,寒梅还不知。她昨天凌晨被请去接生,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