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说:“是,都不能丢下!”
“玉米那闺女念书识字儿也很用心,学校里的老师也经常夸奖她是念书识字儿的好材料呢。”牛二筢子看着小米大舅说,“虽说玉米不是我的亲闺女,可她是小米的亲妹妹,我打心眼儿里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供她念书识字儿。”
小米的大舅又感激地点了点头,紧盯着牛二筢子说:“承情承情,我替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谢谢你了!”
“你这话说得外道了,说啥子承情感谢的话啊,都是一家人,就得尽一家人的本分。”牛二筢子有些抱怨小米大舅,说,“真的到了玉米念书识字儿有出息的那一天,我也会觉得光荣,不管咋的,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亲闺女。亲闺女有出息了,我能不觉得脸上光彩?”
小米的大舅点着头说:“光彩,光彩!”
“麦子真的有出息了?这些年连滚带爬的拉扯她,这次是她给我们兄妹几个脸上贴了金光了!”小米仍旧像做梦似的自言自语地说着些魔怔一样的话,“老天啊,看在这些年我们兄妹几个很不容易的份儿上,保佑麦子以后能有更大的出息吧!”
“就是吧,我觉得有一点儿的不如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学校比不上城里的学校,城里学校里的那些先生都是国家用棍儿括出来的,见识和肚子里的墨水要比咱们庄户人家学校里的先生要多的多,庄户人家学校里的先生大都是半瓶子墨水,不吃皇粮,回到家还要耕种那二亩薄地教书的水平自然也就跟城里的先生有差别。说句心里话,玉米那闺女那样用心念书识字儿,我不担心她把自己耽误了,担心的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学校把她耽误了。”牛二筢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很有些为难地叹口气说,“要是玉米在城里的学校念书识字儿,我敢包票她一准以后会有大出息。”
小米的大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没有马上对牛二筢子的说法给出啥子回响,而是就着牛二筢子的话陷入了思磨,是啊,说是平等,就教育这一块儿来时,也没有绝对的平等,很明显,城里的教育资源、教育设施、师资力量,都要比农村学校优裕得多。同样的一个孩子,在不同的教育环境下,最终所培养出来的志趣、志向、信仰一定不会一样,所获得的知识、见识、视野也一定不会一样。同一个孩子,会因为不同的志趣,不同的志向,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知识,不同的见识,不同的视野,走向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也就是说,同一个孩子在不同的教育环境之下,会决定了他不同的人生走向。
牛二筢子见小米的大舅没有说话,马上难为情地一笑,赔不是地说:“我说这话没有别的啥意思,你可别理解成我想让玉米跟你一道去城里念书识字儿啊!麦子跟着你在城里念书识字儿已经够给你添麻烦了,咋的我也不能再有让玉米跟你到城里念书识字儿的想法儿。我的意思是,玉米在咱们庄户上能这样知道用功念书识字儿,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小米的大舅马上点头笑着说:“我哪儿能把你的意思往别处想?其实我也一直琢磨着玉米念书识字儿的事儿,不过就是城里的学校念书识字儿需要城里的户口,麦子的户口是我托人求告依我的亲生女儿的名义办的城市户口,我也想把玉米带到城里念书识字儿,可户口是一大障碍。今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回去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可以顶替别人家孩子的户口的机会。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想法儿也要把玉米的户口顶上去,然后才能接她到城里念书识字儿。”
“说这话不是我牢骚,这话也到不了别人的耳朵里。说是平等,就孩子们念书识字儿这事儿我觉得就不平等。同是一朝天子的子民,还有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的区别对待,这事儿平等吗?咱庄户人家的孩子聪明的多了去了,就因为念书识字而的学校比不上城里的孩子,这中间有多少孩子本来可以入朝混个宰相阁老啥的,就因为念书识字儿的学堂比不了城里的学堂,这些本该入朝做官的孩子最终还是靠体力在二亩薄地上混日月儿。”牛二筢子听了小米大舅的话,叹了一口气说,“啥时候村上的学堂能跟城里的学堂平等了,你就看吧,保准村里的娃崽子在念书识字儿上能把绝大多的城里的孩子甩下十万八千里去。”
小米的大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无奈地一笑,说:“老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城里的孩子条件优裕,吃喝住用都很随心,哪里像咱们村里的孩子们苦累受得那么多,就算他们不读书,有城市户口,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吃穿住用,有国家养着他们。咱们城里的孩子就不一样,知道用功读书出息了,就一辈子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过日子。”
“反正我觉得这事儿对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很不公平,我琢磨着哪一天国家肯定会想着改变这份不公平,让所有的孩子,不管是城里的孩子还是村里的孩子,都能在同等条件的学堂里念书识字儿,根据念书识字儿的好歹选拔能为国家谋福利的孩子入朝为官。”牛二筢子很认真地琢磨着说,“要是就这样下去,城里的孩子享有特别对待,慢慢的国家就会养着一大批只吃饭不干活的,国家能养得起?”
“还别说,你老哥琢磨得还真是个理儿!”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说。
“别说一个国,就一个家也是一样的道理,谁家愿意养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孩子?”牛二筢子说,“谁家的粮食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米的大舅又点了点头。
这时,赵老师满头大汗满脸喜庆地从院子外冲进来,喘着粗气说:“筢子爷,小米婶子,跟你们说个大喜事儿,玉米这次在乡镇小学竞赛中语文、数学都得了年纪第一名,镇教办室想着要玉米进乡镇完小去念书,并且学杂费全免。”
小米的大舅很吃惊。
牛二筢子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脸上还是笑出了花儿。
小米还念叨着麦子出息了,赵老师的这个消息让她更愣怔了。她紧紧地盯着赵老师,说梦话一样问赵老师:“你说的啥?”
“玉米在整个乡镇竞赛中语文、数学都得了全乡镇的第一名!”牛二筢子马上笑着把赵老师的消息很真切地告诉了小米。
“这是真的?”小米仍旧愣怔着问,但她的鼻翼还是由不得自己地颤动着。
赵老师向小米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丫头为我们兄妹几个争气了!”小米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同时,她的眼泪还是在她不知不觉间顺流了下来。
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心里说不出是啥子滋味儿。有一点他很肯定,如果不是家境把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耽误了,他们兄妹几个应该都是读书的好苗子。
赵老师见小米这样,马上转头看了看牛二筢子,又看了看小米的大舅,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牛二筢子。
“这是小米大舅。”赵老师没有见过小米的大舅,牛二筢子马上向赵老师介绍说,“小米的大舅在城里的学堂里教孩子们念书识字儿,你们两个是同行。”
赵老师马上向小米的大舅一笑,说:“听玉米说过,说她大舅在城里的学校里教书,今儿算是认识了。”
小米的大舅马上向赵老师伸出手来,意思是想跟赵老师握个手。
赵老师马上把两手在裤子上来回蹭了蹭,这才很难为情地握着小米大舅伸过来的手,很自卑地说:“我不在编,也不算啥子教师。”
小米的大舅马上笑着向赵老师说:“别这样说,啥子在编不在编的,只要喜欢教书,并且能把孩子们教出点儿成绩,就是好老师。”
“他呀,这话也不应该在你跟前说,不过,因为咱们都是自家人,又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教书的先生,这话说出来我觉得也没啥。他呀,因为喜欢教书,你也知道,他不是公家的先生,在村子里的学堂里教书没多少俸禄,前妻嫌弃他教书,就撇下他跟孩子不跟他们爷儿俩过了,害得他离开了学堂。好在老少爷们儿知道他教孩子用心,中间有人代表老少爷们儿去乡镇为他请愿,他这才重新回到学堂里接着做教书的先生。”牛二筢子见小米的大舅跟赵老师握手,马上向小米的大舅介绍了赵老师。
“难为赵老师了!”小米的大舅听了牛二筢子的介绍,很同情地向赵老师说。
“难为都过去了!”赵老师马上向小米的大舅笑了笑,说,“今儿难得跟你见上一面,筢子爷和小米婶子都是自家人,今儿我一路上也琢磨了,乡镇教办室既然有这个决定,我的意思是让玉米去乡镇完小去念书,再咋,乡镇完小毕竟要比咱们大队小学的教育条件、师资力量要好一些,玉米到乡镇完小念书,肯定要比在咱们大队小学好很多。自打草庙县第一中学面向农村招生一来,连续五、六年了,咱们这个乡镇还没有一名小学毕业生考进草庙第一中学,咱们乡镇教办室脸上也没啥子光彩,这次乡镇小学生竞赛,乡镇教办室一来是为了摸底而整个乡镇各个学校的教育情况,二来就是要在整个乡镇的各个学校各个年级发现苗子,然后把这些苗子集中到乡镇完小,配备全乡镇最优秀的教师,目的就是要把整个乡镇优秀的学生送进草庙第一中学。今儿一来我是给筢子爷和小米婶子报喜,二来我就是想把乡镇教办室要玉米去乡镇完小读书的意思跟筢子爷和小米婶子商量商量,以我的意思就让玉米去乡镇完小念书。”
“就依着你的意思,让玉米去驴堆集乡镇完小去念书!咋的乡镇完小也要比咱们大队的学堂高级一些。老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乡镇完小沾着乡镇的光,学堂里的桌子板凳也会比咱们大队里的学堂要光滑平整,学堂里的先生也都会是受过专业棍儿扩出来的。”牛二筢子接过赵老师的话说,“麦子和玉米这俩闺女要是生在富足的人家,这书会读成啥样子啊?说不准这么小的年龄能读出大景气儿来!”
对于牛二筢子对乡镇完小和大队学校的师资和教育环境的说法儿,小米的大舅没有任何的异议,乡镇完小相对于草庙县城里的小学来说,教育环境和师资力量的配备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大队小学和乡镇完小的差距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对于牛二筢子说的,麦子和玉米俩闺女要是畜生在富足人家一定会把书念出更好的成绩来,小米的大舅并不觉得会是绝对如此,富足人家的孩子没有经历过苦难,太多的孩子对于苦难的感受并不真切,也就不会容易珍惜自己生在优裕的家庭环境。如果麦子和玉米生活在一个优裕的家庭,她们还会这样用功读书吗?苦难,对于孩子,甚至对于成年人,都是一场很好的教育!要是玉米和麦子生在一个优裕的家庭,她们一定不会知道什么事苦难,更不可能感受到苦难,很可能优裕的家庭环境会让她们不愿意吃苦,读书也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心用功。眼下让玉米和麦子用心用功读书的动力,就是她们以往所经历的苦难。
“去驴堆集十多里呢,这每天的来回也不方便啊!”小米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
“这个不打紧,咱们家有洋驴,每天早上赶早我送她去学堂,午晌饭让她花几毛钱在驴堆集上买两个烧饼买碗面条,晚晌放学了咱们再去接她回来。”牛二筢子马上很干脆地说,“家里出了这样念书识字儿的材料,咱们大人多忙活点儿心里也高兴。”
“要是你们同意玉米去驴堆集乡镇完小念书,我倒是琢磨了,托人让玉米去驴堆集中学的女生寝室里去住,驴堆集中学也有学生食堂,食堂里只认饭票,三两三的大蒸卷儿才一毛多钱,这样你们也就不用操心接送和她吃饭的事儿了。”赵老师说完看了看牛二筢子和小米。
“对,我咋的没有想到这一步呢!”牛二筢子一拍脑门子说,“牛笔原本就在驴堆集中学教书,现在坐到了乡镇镇长的位置上,他的一句话,保准咱们钻窟窿打洞求别人管事儿。”
“这又要承人家的人情了。”小米听了牛二筢子的话,心里一下子也踏实下来,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又要烦劳牛大锤他们爷儿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亏欠了别人一样。
“承情也就承情吧,只要能让玉米在驴堆集乡镇完小里念书识字儿,哪怕就算是让我给他牛笔跪下,我也会很干脆地跪下来。何况也不至于他让我去给他跪下,咋的他还会惦记着咱们两家的情分。”牛二筢子说。
“咱们觉得承了他很大的情,但对于他一个镇长来说,也就是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儿。要是让我们亲自去办,说真的,烧香都摸不着庙门儿。”赵老师说,“虽说我也算是在学校里教书的老师,但对于跟他们之间的走动,我还真不知该咋的走动。”
“眼下也就先这么着了,先让玉米到驴堆集乡镇完小读书。我刚才说了,玉米有这样读书的能为,我也想着让她进城里的学校,可城里的学校都要户口才能入学。我这回去之后就踅摸着看能不能给玉米找个可以顶替的户口,一旦找到了,立马我就接玉米进城去。”小米的大舅听了牛二筢子他们的谈话,琢磨了一阵儿说。
“大兄弟,这事儿也不是容易的事儿,眼下乡镇有农转非的户口买卖,一个户口就是好几千。这只是乡镇里的非农户口,要是在城里,一个户口还不得七、八千,八、九千的啊。就算是你能找到可以让玉米顶替的户口,人家还能白白的让咱们顶替?”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马上说,“麦子一个闺女就已经够难为你的了,玉米念书识字而事儿你也就放心了,不管咋的,只要我跟小米这孩子还能办到的事儿,就决不会耽误她念书识字儿。要是真的像赵老师说的那样,乡镇教办室要玉米到乡镇完小念书的目的是想让整个驴堆集能有更多的孩子考进草庙县第一中学,那就看玉米最终有没有那个能为考进草庙县第一中学了。她真的能考进草庙县第一中学去城里念书识字儿,到时你就是不想难为也得难为,玉米每天落脚的地儿就安排在你那儿了!”
小米的大舅一笑说:“到时玉米在草庙县第一中学读书的事儿就不用你们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