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指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沙丘,那就是金殿山——城主所住的地方,按她所说,要见城主须心怀至高的敬意,沿着上山道路三步一叩首,方能见到他。
伊帆不再多想,连身上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踏上那条螺旋而升的上山路,当真如阿尔法所说,三步一叩首。
走到半山腰,伊帆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这里不似山底下那样尽是黄沙与乱石,而是绿洲林立,绿洲深处坐落着一座座精致的庄园,远远可以望见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在花红柳绿间饮酒作乐。
越往上走,她所见的房子越豪华,人们穿戴也越显贵,人人纷纷向这山下来的,一身风尘穿戴的女子投来奇异的目光。伊帆这才知道,这城里宣称人人平等,原来也有等阶之分,只是山底下住在帐篷里的人们看不见山上的世界。
直到黄昏伊帆才走到顶,此时落日的余晖照得整座沙丘几乎与金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此时伊帆两手已被滚烫的沙子硌得鲜血淋漓,她整日滴水未进,嗓子又干又哑,每吸进一口气都像在吞刀片,这时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她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见自己身处一个静谧的花园,清澈的细流自花丛中静静流出——像极了云台花园。前方隐隐有好听的乐声传来,伊帆起身摸索着去寻那乐声来源,直到一座金色宫殿赫然出现在眼前。
贝尔塔率金甲骑士在此列队相迎,打开殿门,伊帆恍恍惚惚迈入殿门,就见杨郁易身披琥珀琉璃羽衣,像笼在一团金色祥云之中,脚踩着柔软的红毯向她走来。
十来位绝色佳人——阿尔法也在其中,簇拥在他身旁,齐齐欠身唤他——尊主!
杨郁易也不看她们,只走来牵住伊帆的手,说,
“你终于来了。”
伊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盯住他,淡淡地说,
“你骗我?”
“是,我骗你。”
不想郁易直视她的目光,道,
“自打我在梦里与你相遇,这才知道我终日感觉不到人间快乐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便下定决心,此生用尽一切手段,不管是哄,是骗,是抢,是夺,是奸,哪怕坏事做尽,天打雷劈,天诛地灭,十恶不赦,断子绝孙……也要将你带回我的金殿,作我一生的牵挂。”
伊帆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几乎被他气乐了,她笑着问,
“这些手段,你对她们也使过吧?我也不过是你众多猎物之一,不是吗?”
“你错了,我的城里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是谁的附庸,她们爱慕我的力量来到我的宫殿,我则给她们庇护,她们无论是想迁居,出走,嫁人,还是生儿育女都是自由的,我从不阻拦……事实上,他俩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杨郁易指了指阿尔法和贝尔塔,贝尔塔始终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塑般持戟守卫着金殿大门,而他媳妇正侍奉在郁易身旁,含情脉脉地望向她的尊主。
尊主继续滔滔不绝道,
“你和她们不同,就像我们大漠人最尊崇的狼王,以一己之力庇护整个族群,但它身边只有一位王后……”
伊帆再也听不得他那些怪论,他的每一句话,眼前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此时都叫她无比作呕,雪凝真气在她剑尖疾速凝结,不待她一剑指出,就逢郁易金色的眼眸,依旧那样深情而深邃,只一瞥,就让她剑上运集的真气消散地无影无踪。
伊帆心知自己杀不了他,索性剑锋一转,架在自己脖子上,打断他道,
“让我走,不然我现在死在你面前!”
“不识抬举的小蹄子,不得对尊主无礼!”
阿尔法一脸妒色,正要挥鞭上来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妹子,郁易以目视之,这女人便惶恐地退到一边。
郁易抬了抬手,示意来去自便,又有侍从端出大把黄金、珠宝、干粮、饮用水,算为伊帆饯行。
伊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想不出他在耍什么手段,她紧咬嘴唇不在他面前哭出来,只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拿,便下山收拾了自己的行装,快步离开了这座极乐之城。
直到黄金城在视线中消失,伊帆才痛快地哭了一场,哭完继续奔走,与大漠中的毒蛇饿狼周旋,肚子里还时不时翻江倒海,吐上个昏天黑地,走了三天三夜,水和粮食断绝,精疲力竭的伊帆坐在沙地里,仍强忍着不去看回头的路。
偏偏毒贩们的余党寻见了她,历经这一劫,毒贩们的手段早已不能使她就范,可当那些人说要剖出她肚里的胎儿以祭死去的兄弟时,她真的怕了,跪在沙地里向着黄金城的方向哭求,
“你出来!我知道……都是你设计的,我求你……求你带我回去……”
正当毒贩们亮出刀刃,那个笛声姗姗来迟,她的“意中人”脚踩金色祥云,卷起漫天黄沙,羌笛悠悠中,毒贩一个个身首异处。
待大漠重归平静,他脚踩一地残肢断体走来,未等他开口,伊帆就跪倒在他身前,伸着一只手向他乞求——糖,我想吃糖……
他默默不语,待她求了好久,这才握着一把冰糖,在手里碾碎,撒在脚下,看着伊帆颤抖着双手,也不管它是白糖还是黄沙就一捧接着一捧往嘴里塞时,他满意地笑了,抚了抚她披散的长发,只说了句——回家吧。
见她没有拒绝,他将她横着抱起,像怀抱一位公主那样,向黄金城走去……
他们越走越高,越走越高,伊帆在他怀抱中,感觉飞到了星空之上,往下一看,茫茫沙海无边无际,黄金城在这沙海之中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她又如何走得出去?
这之后,伊帆恢复理智的时候,也想过各种法子逃跑,可结果都如出一辙,每次他将她抱回宫殿,却从来没有责罚,只会加倍宠她,久而久之,伊帆再一次认了,她知道这座极乐之城就是梦里那座为她精心打造的铁笼,而她这一辈子再也走不出去了。
她每天会像其他女人那样使劲浑身解数取悦、服侍她的尊主,可每当尊主与其他后宫相处时,她又会为了报复跑到驿馆里没命地“干活”,也不论那些客人是黑是白,是老是少,她都照接不误……直到有天尊主向她下达命令,让她去个叫“香满驿”的哨站接待几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
听完钟迦南的讲述,众人沉默许久,还是龙茜楠师叔祖问,
“这个杨郁易是什么来头?”
众师姐妹皆是一脸茫然,有人说,
“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人名号,可能也不是真名。”
“那,伊帆现在病情如何?”
“我连日以针灸、草药为她戒断瘾症,如今她身上的瘾已完全戒除,但这心瘾可就难戒了……”
钟迦南眉头紧锁,一旁颜闻凤大婶也说,
“没错儿,有道是一朝沾毒,终生戒毒,我行医这些年还没见着一个戒成了的。”
在场众人又陷入沉默,想来都知道要戒这毒物有多难。龙茜楠师叔祖望文静好,问,
“她是你徒儿,你如何打算?”
文静好略一思索,说,
“我同伊帆名为师徒,实则情同姐妹,自然不会不管不顾,祝飞鹰可以将烧伤九成的病患救过来,我不信凭我们众人之力不能帮伊帆戒掉一个小小的毒瘾。”
龙茜楠点点头,后又摇头道,
“我是问,你还认这徒儿?”
文静好错愕,
“您……什么意思?!您要将她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