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隐蔽处，摆着四五口大缸，臭气熏天，蚊虫嗡嗡。
斐然脸上蒙着布巾，又用布巾在鼻孔处紧紧地扎了几个结，以此来减轻浓重的臭味。只要稍稍走近一点，这臭味就扑面而来，只叫人作呕。
都说“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但斐然连倒了三天马桶，依旧没有习惯这股臭味。他抬起一只手臂遮住鼻子，另一只手提着马桶，费力扭过头去，眼睛自然不敢落到那装满屎尿的大缸里，他将马桶里的秽物倒进去。
“哗哗”声响起，他快速收回手，拎着马桶，跳开了几步，用力一甩将马桶扔到不远处的小溪中。他这才喘了一口气上来，猛地晃了几下头，快步走向小溪，蹲下身子，抓过石板上的木刷，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又万般不愿地低头刷起了马桶。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钱为民，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居然让小爷我吃这种苦头，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呀。“斐然嘴巴里嘀嘀咕咕念过不停。
冷不丁的，一道戏谑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股力道朝他后背猛地一推。
“倒马桶的，嘴巴里念什么呢？佛爷请你去吃屎！”
斐然脚下一滑，身子前倾，大半个身子扑倒在水中。
”谁啊？“他恼忽不已，整张脸涨红，手撑着小溪底的石子，扭过头去，眼中喷出愤怒的火光。
“哈哈哈哈哈.......”小和尚子木拍着手掌笑个不停。
”我就和你开个玩笑，玩笑开得起吧！“
斐然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瞪了子木一眼，敛去眼中的怒气。这子林虽然年岁和小豹相仿，确实实在在是后山的一个人物，掌管着后山所有和尚、俗家子弟的衣食住行。
”子木小师傅，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要是我一不小心淹死了怎么办？“他故作轻松，将马桶刷得特别响。
”这么浅的水怎么会淹死？“
斐然道：”就算没淹死，那万一撞到尖厉石头撞死了怎么办？我死了不要紧，谁帮小师傅你倒马桶呢？“
子木哼了一声，说：”无聊死了，还不让佛爷我开玩笑呢。“
斐然眼珠一转，说：”外面有趣，子木小师傅怎么不出去玩？“
子木手中捡了一块石头，扔到小溪里，有几分惆怅，说道：”师傅不让我出去。“
斐然站了起来，将马桶提在手上，冲子木挤了挤眼，说：“小师傅，你给我换个差事，我有好玩的。”
子木喜上眉梢，说：”什么好玩的？你快说，快说，快说。”
斐然故意吊胃口，道：“小师傅，我还有好几马桶还有收呢。“说罢，他绕过子林，朝山下走去。
子木急忙追上去，说：”你先说什么有好玩的。“
斐然不理他，只是脚步加快了不少。
”哎，倒马桶的，你要换什么差事？”子木喊了一句，终于妥协。
斐然驻足，笑了笑，回头说道：”马桶又臭又多，我可受不了。我听说往佛塔上送饭的活最轻松，一天只需要送一次，每次挑个担子上去就行。子木小师傅，不如，让我去送饭吧。“
子木愣了一下，大声道：”我师傅就在佛塔上修行，送饭这事可是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做的。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去佛塔上送饭。“
斐然捏紧拳头，心里早把子木揍了无数遍，只是却笑眯眯道：”哎呀，那倒是我不懂事了。不如小师傅你看着办，送饭不成，总能换个其他轻松点的活计吧。“
又掰扯了几句，子木给他换了个浆洗衣衫的差事，作为报答，他也没有食言，将自己过去的玩乐心得挑了几个出来教给子林。子木心满意足离开。
斐然也乐得一脚踢开了马桶，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布巾，扔到水中，连蹦带跳地返回住所。他终于摆脱了马桶这个噩梦。
夜幕降临。晚修的钟声敲过三遍，僧人们陆陆续续出门到大雄宝殿做晚课。
新招来的俗家弟子居然是无人看管的状态。
大家原本就不是什么虔诚之人，自然乐得自在，把这段时间用来休息。宋柯和小豹同斐然利用这段空挡时间碰头，互通消息。
“花坛之下，白骨累累，这寺里远不止一宗命案。”宋柯道。
斐然沉默片刻，看向隐在夜幕中的佛塔，轮廓模糊，他说道：“佛塔，我们必须早日登上佛塔，一探究竟。”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寺里的和尚没一个是正常的，就连小和尚也一贯来的嚣张跋扈，颐指气使，三天了，我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宋柯捏了捏斐然的手心，道：“别急，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那还等什么？趁那些野和尚还在念经，我们先上佛塔吧。”
小豹面露激动，站了起来，说：“小虎哥哥是不是就被关在佛塔上？我们快上去救他。”
宋柯神色凝重，目光透过幽暗的夜色，紧紧凝视着佛塔模糊的轮廓，只觉得那拔地而起的塔，随时会倒坍下来，露出底下可怖的秘密。
她缓缓摇了摇头，道：“小豹，你得离开这里。”
“嗯？”小豹愣住。
“斐然，写信。”宋柯转头吩咐斐然。
按照宋柯口述，斐然奋笔疾书，将信件写好，递给小豹。
”可是......”小豹虽接过了信件，但距离真相一步之遥，他显然也是不愿意离去，仍期望宋柯开口留下他，所以故意犹豫着，道：“山门早就关了，现在也出不去呀。”
斐然瞥了他一眼，自然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他也不点破，只是双目含笑。他拉着小豹，走到了围墙根，抬脚拨弄了几下，把遮盖着的枯草拨开，只见一个黑咕隆咚的，足够一个孩子钻过的洞口露了出来。
“从这走。”斐然憋着坏笑，说道。
小豹一脸幽怨，瘪着小嘴不说话。
“好了。”宋柯语气严肃了几分。
“小豹，此事事关重大，你千万要小心。”
小豹郑重地点头，虽是千般不愿意，他说道：“姐姐，哥哥，你们要小心。小虎哥哥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宋柯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豹最后看了眼斐然，终是钻进了洞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