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知道鬼子刘这个老家伙不简单,为防意外,不得已抢了他的兵刃。
但让老狼没想到的是,这个以盗墓闻名的老东西,警惕之心居然如此之强,瘦小干枯的身躯,全身上下好似都暗藏有武器。
甚至他的嘴里都藏着暗器。
老狼一时大意,以为鬼子刘真要告诉他一些他很需要的秘密,下意识地凑了过去,却正好中了鬼子刘的下怀。
一股浓浓的酒气之中,一道银色的寒光撕破屋内暖醺到让人打盹的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老狼射来。
再看鬼子刘,虽然满面通红,可那双小眼睛此刻却是炯炯有神,盯着老狼,口中暗器直冲老狼要害,出招之准,那眼睛简直就像是长在舌头上一般。
他可是进洞之前就好像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
他是真醉?
不到三尺远的地方,一个惯于暗中行事的高手发出的暗器,自然是一蹴而就。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出手快又如何?毛头小子,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什么江湖顶尖杀手,还不是上了老子的当?看着老狼,鬼子刘已然露出得意之色。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蹴的时间,在老狼眼中,居然是长之又长,长到让老狼甚至没了耐心。
只见他不慌不忙,很是随意地从桌上拿起一根啃了一半的大棒骨,好像舍不得上面残存的筋肉就这样被浪费掉,很认真地将骨头拿到面前,似乎已经开始在考虑从什么地方下嘴了。
“铮”的一声,一根银针不偏不斜,插到了骨头之上。
刹那间,一根青白的骨头,就那样在老狼的眼皮底下变得乌黑不堪,伴随着颜色的变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老狼砸咂舌,一把扔掉骨头,一只手有意无意敲敲桌子,显得很是惋惜。
“后会有期!”鬼子刘见状大骇,他见老狼依旧端坐桌旁,猛地抱拳冲老狼叫了一声,趁老狼不备,夺门而逃。
老狼还是坐在那里,他不仅没有起身去追,相反,还很轻松地抓起酒坛倒上一碗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他当然可以在鬼子刘转身瞬间就杀了他。
他自始至终,都可以随时杀了鬼子刘。
但他并没有杀。
甚至,连剑柄都没有摸一下。
既然能杀鬼子刘而没有杀,那何必还要跑出去追他。
须知,这种常年在地底下玩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的家伙,一旦出了这个门,再想着要在这个迷宫一般的洞府内见到他,可是难如登天。
与其如此,还不如安心坐着喝碗酒润润肠子。
因为,哪怕老狼是个杀手,但相对于杀人,还是喝酒来的更为惬意一些。
何况,这个蛇一样的男人并不需要刻意去找,时间一到,他自然还会来。
“大侠……”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彩衣女子又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这是……”那看着老狼对面空荡荡的座椅,又看看老狼,好像有些不解地问道。
“多谢姑娘,酒且放下,请找花嫂领取,我已经吩咐过了。”老狼抬头看看女子,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冲女子一摆手,很客气地说道。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彩衣女子慌忙将酒坛子扔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一眼身后的绣床,高高挽起的发髻突然见散落开来,一头油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半张浓妆艳抹的脸。只见她望着老狼,早已是两眼脉脉、一脸媚笑,腰肢一扭,露出半个酥胸,脚下如莲,悄悄凑近老狼,莫名其妙一声娇喘,对着老狼吐气如兰:“大侠您看——这,这床都铺好了,不如……”
“都吩咐好了,姑娘请回,多谢。”老狼端着酒碗,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
“请便。”
“请便就请便!好!小女子以后还得多仰仗大侠照料,有事了吱一声,小女子随时恭候大侠!”见老狼不为所动,那女子也不纠缠,满脸嬉笑着冲老狼行个大礼,一转身,早溜得不见了踪影。
她一个不曾端茶倒水的女子今天让老狼当做丫鬟使唤了半天,虽然心中不满,但能耐着性子随老狼拨转,当然是看了银子的面子。虽然想再做一笔生意的心意未能如愿,但毕竟之前老狼承诺的酬劳也算不薄。而如今沉甸甸的银锭已然到手,难怪她欣喜若狂了。
老狼看着女子的背影,一把抓起酒坛,就着坛子灌了一大口,抹抹嘴,突然之间,觉得女子留在屋内的香气也没有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了。
话说世人忙碌奔波,还不是为了几两碎银?可叹多少人明明一见银钱就忘了爹娘,可偏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似乎一谈钱就落了俗套。可正是这个清高的样子,才是最为丑陋,简直让人作呕。
眼前这女子,虽然身在风尘,坦诚直率的模样,倒让老狼心生暖意。
风尘中风尘外,抑或庙堂之上,到底谁才是最肮脏的那个?
不觉间,一坛酒又下了肚,老狼一看蜡烛,还剩小半截,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随手一敲桌子,很快,那个长得水灵的小姑娘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无须多言,小姑娘一看杯盘狼藉的酒桌,早已明白,她不动声色走在前面,领着老狼,很快到了前院。
时间果然已经到了午后。
站在院子当中,刚伸了个懒腰,突然间,老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同于洞府内的温暖,院子里却是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一阵西风吹过,老狼感觉浑身都已经被冻透了。
他抬头一看,太阳早不见了踪影,层层乌云黑压压挤过来,整个天都变得黯淡无光。
天气又要变了。
“大侠,要出去吗?”花嫂说着,挑开门帘走了出来。
“是。”老狼淡淡回答了一声,看看花嫂,又看看彤云密布的天空,一转头,看着院子一侧的马厩,很是郑重地冲花嫂一抱拳,说道:“我那匹马暂时寄养在您这里,拜托花嫂代为照料,我去去就回,拜托了。”
“大侠放心,我都已经吩咐过了,大侠尽管放心。”
“多谢。”
“大侠,天气寒冷,要不加件衣服吧?都准备好了的……”
“不必了,多谢。”
老狼说着,早阔步走出了大门。
风越刮越紧,越刮越紧。
渐渐地,风中又飘起了雪花。
雪助风势,风借雪威,在空旷的山野间横冲直撞,一时间,房舍树木以至于荒野山丘都惧于它的淫威,好像都在瑟瑟发抖。
那个早沦为废墟的镇子当然也不例外。
老狼就站街头。
王记酒店早已被他那群“故人”放火烧毁,镇上虽然还残存几间土屋,但老狼依旧站在酒店前。
他只是找了一面稍高一点的断墙,借以抵挡那一阵猛似一阵的寒风。
然而,漫天雪花中,老狼还是被冻得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但他依旧站在那里,修长的身材,不动如山。
他好似在等什么。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雪越下越大。
老狼站了那么久,浑身几乎已然被雪花淹没。
一动不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雪人。
当然,他并不是雪人。
因为他的眼前,很是奇异地出现了一个真正的雪人。
站在大雪中等了半天,莫非他童心未泯,只是为了等一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