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雪人就站在老狼面前。
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不得不说,这雪人堆得可真是丑陋。
不同于那些顽皮小孩堆出的雪人,这个雪人丝毫没有半点憨态可掬的模样,相反,却是歪歪扭扭,又瘦又长,疙里疙瘩的身躯,脸上又没有五官,简直丑到极致。
老狼看着雪人,任凭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脸上落在身上,动都没动一下。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积雪,遮天蔽日的模样,浑如一片白色的海浪。只穿一件粗布单衣的老狼站在雪中,感觉连身上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但他还是没有动。
可面前的雪人好像倒受不住了,抖了一下,那个没有五官的脑袋突然晃了起来。
老狼定睛一看,一个面具一般的雪壳子突然掉落下来,露出一张鲜花也似的面庞。
彩衣女子?
老狼一样就认出了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雪人,而是一个被雪裹起来的真正的人。
阵阵西风吹过,彩衣女子身上的香气依旧。
看着那微微晃动的脑袋,老狼知道这女子还活着。
环顾周围,除了满眼的废墟和肆虐的雪花,什么都没有。
但老狼当然不敢贸然靠近那女子。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老狼知道眼前这种情况,对手定然就在附近。
并且,看不见的对手,才是真正危险的对手。
老狼看着,那女子眼皮分明动了一下。
她一双秀眼中,泪水早已流了长长的两行。
很明显,她也看到了老狼。
她就那样看着老狼,除了眼中闪烁泪光,不仅身子一动不动,甚至连嘴也动不了。
看来,她已经被人点了穴道。
老狼来到这里,当然不是来等着看一个雪人。
他也不是来等这个浓妆艳抹的彩衣女子。
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早已经到来。
可是,没想到,一个他心中的对手,居然也这般下作,拿一个风尘女子做文章。
老狼寻思着,感到一阵恶心。
突然,老狼一把按住剑柄,使劲抖落身上厚厚的雪花,大踏步走到了女子面前。
那女子怔怔望着老狼,一直流泪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接着又蒙上一层惊恐的神色。
“噗!”不等老狼伸手,彩衣身子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老狼吃了一惊,再看女子时,她的双眼早已变得空洞不堪。
女子软绵绵地倒在老狼怀中,伴随着身上那个厚厚的雪壳剥落,一个苗条秀丽的女人又出现在面前。
只是,已经变成了尸首。
老狼不动声色,接住女子,两只手扶着,轻轻将女子放在地上,替她合上了双眼,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衫,缓缓盖住了女子。
就算是一个出卖皮肉为生的风尘中人,她也有她的尊严。
无论什么人,那她至少首先是个人——如果还称得上“人”这个称呼。
老狼果真只穿了一件衣衫。
既然脱给了彩衣女子,这会早已半身赤luo。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不仅脱掉了上衣,紧接着,还脱掉了裤子,只剩下一条大裤衩。
这会已经是全luo了。
风当然不会因为老狼的赤裸而轻缓片刻。
相反,愈发刮得猛了。
寒风夹着雪花,砸在老狼赤luoluo的身躯之上,刹那间,老狼感觉浑身火烧火燎地疼。
然而,他的心中,却已然一片沉静。
对手可能没有料到老狼会来这一手,迟迟躲着没有现身。
他们当然知道老狼的手段。
他们也很了解老狼。
之所以不敢直接出手,无非就是惧怕老狼的快剑。
江湖上都知道,老狼的剑,不仅快,而且准,还很稳。
但这个对手显然并不简单,他分明知道老狼所有的特点。
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不为人知的是,老狼一旦动了恻隐之心,他的剑法就会大打折扣。
而老狼最是见不得底层的人受苦。
为此,他们偏偏找了一个最底层的风尘女子,硬生生将个大活人变成雪人,丢在老狼面前。
反正只要肯花银子,这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果不其然,老狼就真的动了怜悯之心。
这恰恰就是对手最希望看到的。
但让对手没有想到的是,关键时刻,老狼选择用雪洗浴。
他用寒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也是他每次出手跟高手过招之前,用冷水洗浴的一个缘由。
这里当然没有备好冷水澡盆。
老狼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线索,他并没想杀人。
但既然对手硬要逼他出手,那他干脆恭敬不如从命。
没有冷水自然不要紧,因为从未有人规定泡澡必须要用水。
用雪当然也是可以的。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多少事,明明没有任何人去做任何规定,只是,做的人多了,人们也就习以为常,认为本来就该是这样,假使这个时候若有人别出心裁,想走出一条跟大家伙不太一样的路,不说这些明里暗里的打压攻击,就是那数不尽的口水,也能把人淹个半死。
虽然很多人根本就是局外之人。
彻头彻尾的局外之人,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无遮无拦吐出口水……
只是,这一切,在老狼这里,是不大适用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甘心困在藩篱中的人。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光一晃而过。
虽然对赤身裸体站在大雪中的人来说,时间可能会变慢。
但总之,半个时辰,不会太长。
每次洗浴,不多不少,老狼只泡半个时辰。
这次换作用雪洗浴,当然也不例外。
他不动声色穿上裤子,一眼看到了一动不动的彩衣女子。
她静静躺在雪地上,身上又覆盖了洁白的雪花,四下里一片寂静,白茫茫一片,竟然这般干净。
老狼看着,渐渐地,一种圣洁的感觉油然而生。
狂风卷着雪花,吹向他赤裸的胸膛。
老狼昂首挺立,直感到胸前有一团火在燃烧。
然而,等了这么久,那个明知就潜伏的身旁的对手,却迟迟不肯动手。
也好,既然别人不出手,何妨自己先出手。
老狼想着,依旧站在那里。
也没看见他怎么动弹,那把简陋异常却又无坚不摧的长剑突然凌空飞起,不偏不斜,落到老狼手中。
他稳稳握住剑柄,只听见耳畔一阵山呼海啸之声。
这声音甚至压过了肆虐的风雪。
老狼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听到了这个声响。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剑发出的鸣叫。
一块冰冷的铁条,到了老狼的手中,早已有了属于剑的生命。
老狼还是站在那里,可他的剑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索性满足了它。
老狼满怀深情地把剑拿到眼前,缓缓扫视一遍,很郑重地冲剑点了点头,一把握紧剑柄,看也不看,猛地朝一个方向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