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大真不愧是老大,敌军将领都能掳来成亲,牛!”
孙硕喝得满脸通红,身子晃来晃去,突然手一拍桌子,“老大这亲成的,不仗义!不让敬酒,也不让闹洞房,没意思…”
同桌的另一个身着藏蓝衣服的中年男子,见此情景,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看向这一桌的第三人,“孙副将醉了,我扶他回去。时候也不早了,千尘公子不妨也回屋休息吧。”
“哎,你谁啊,莫挨老子!老子要去闹洞房!”
到底是军中副将,况且说起孙副将孙硕,最让人惊叹的便是他的一身蛮力,力气之大,少有人及。这番醉酒之下,更是听不进劝,拉拉扯扯,执意要去洞房闹上一闹。
方才扶他的是刘明睿,宁浅的小舅舅,军师是也。见实在拽不住孙硕,便将目光移向了第三人,也就是他口中的千尘公子。
看着千尘一副无所谓,甚至有些意动的模样,刘明睿也干脆放弃了挣扎。
而此时的洞房,宫念和宁浅尚在僵持,洞房之外,原本消失的黑衣人竟又回来了。
“哎哎哎,这里,影一?你怎么出来了?”被赶出去的红衣小厮朝远处来的黑衣人招了招手。
黑衣人应声上前,“主子在里面?”
“当然啊,要不我能在这儿待着。”说完他又贼兮兮地看着影一,小声地说:“主子这次怎么这么墨迹,往常不是取了血就走,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么…哎!我知道了,以前都是男人,这次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也是厉害,我们天一阁都没收到一点儿消息。”
影一嘴角抽了抽,没敢说自己耍小聪明,甩下主子,自己跑出去了好远。
本来还暗自得意不用被主子丢下,谁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主子,主子的轻功远胜于他,不可能这么久没追上来……
“咳咳咳,阿念是怪我么,女扮男装是无奈之举,咳,我…”
看着宁浅越咳越苍白的脸色,宫念居然有些惊慌,脱口而出,“不是。”
神情犹豫,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只是握了握拳头,“你别说话了,先上药。”
“老大,老大,嘿嘿,我来闹洞房了!嘿嘿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是喝醉了,孙硕此刻胆子倒是大得很,刘明睿一个文人自是拉不住他,反而被迫由他带着,听他叫嚷着往宁浅房间走去。
这么大的动静,候在门口的影一和天一自然注意到了,两人为难地对视一眼。怎么说也取了人家心尖血,主子还在里面,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还不给他们个准信儿……
“咦,有人……”
孙硕突然挣开了刘明睿的搀扶,挥着手走近了,“老大竟然唬我,说好的不让闹洞房,瞧瞧,哼,老大莫不是针对俺老孙。”
说完还拍了拍影一的肩膀,凑过去看了看,“兄弟,你哪个营的,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生……”
影一面目僵硬,心里想着主子,克制着没动,只是颇为艰难地转过头,给了天一一个眼神。
“你们是什么人?”
天一闻言小眼珠一转,面上先摆了笑,拱着手迎了过去,“大哥,我们也是来闹洞房的,看看热闹。”
停了停,天一又笑着说,“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兄弟二人也刚过来,略站了站,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天一又抬了抬头,“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人家良辰美景的,咱们哥儿几个也别凑上去惹人嫌了,不如就此散了吧。”
刘明睿本就觉得这二人出现在此十分异常,这个红衣服的还好说,是跟着宫念的,那个一身黑衣的瞧着就不是个普通人。现下再听这红衣服的摆出一副笑模样,却字字句句都是拦着他们的…
刘明睿当即意识到了不对,朝千尘看了过去。
千尘皱起眉头,左手一挥,便踢门闯了进去。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两人红衣艳艳,宁浅躺在床上,胸口半敞着,裹胸的布条被撕得凌乱不堪。露出的部分血色模糊,鲜红的一片,红白对比,十分刺眼。
“小谦!”
此时的刘明睿顾不上男女有别,狠狠地瞪着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只恨自己怎么就同意了宁浅胡闹,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武艺高强的……
倒是千尘站着没动,半响,吐出一句,“他给你下药了?”
烛火之下,宁浅目光有些躲闪,“啊。”
见宁浅这个样子,千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一声,“是啊,我还当是什么高深的蒙汗药呢,竟能骗过你。
顿了顿,千尘意味不明地瞥了过去,说不清是在看宁浅还是宫念,说话又冷又刺,“如今看来,哪里是蒙汗药,分明是迷魂药。”
宁浅下意识地想摸摸鼻子,却发现根本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无数念头在心下一转,宁浅娇娇柔柔地开口,“千尘,咳,我好疼啊…”
迎着宁浅委委屈屈的小眼神,千尘面无表情,冷冷地开口,“疼死你算了,也算是为爱献身,我瞧你乐意得很。”
“你,知道酒里有药?”
宁浅眉心一跳,看向宫念,看着他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的样子,宁浅难得地慌张无措,原本到嘴边的“你想要,我便给”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惊慌之下,宁浅突然伸手拽住了宫念的衣袖,“阿念!你别吓我。我…咳咳,我不疼,你都给我喂了百转丹。我,咳咳咳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宁浅竟晕了过去。
“浅浅!”
千尘转瞬便到了床边,手指搭上宁浅的脉搏,眼中戾气横生,最后缓缓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难看。
原本屋中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随着宁浅这一晕,彻底没了人开口,出奇得静,压抑得人呼吸困难。
刘明睿陷入无限自责之中,而千尘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想起宁浅心尖血都任人取的熊样子,便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越想越气,千尘干脆对着宁浅一顿稀奇古怪的操作,而后宁浅居然醒了。
千尘没好气地对着她说:“弄成这副鬼样子,也好意思晕,指着谁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被捅了一刀还要被迫醒来接受控诉的宁浅:……
她夹在中间,着实头疼,小心地瞅着宫念,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又看向千尘,眼神幽怨,良久才憋出一句,“我这不好好的么,你们一个两个”,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悲痛自责的刘明睿,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三个,至于吗。”
一时无人回应,宁浅慢慢地撑着身子,被坐在床边的宫念扶着,坐了起来,喘着气咳了几声,缓缓开口:
“传言百转丹是千金难求的良药,治愈温养,效果绝佳。”
“心尖血珍贵,百转丹难得。”
“如此,两相互换,此事再不许提。”
宫念听着这话,双眸一错不错地看着说话的宁浅,不知是震惊还是感动,亦或是不解?
他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又该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瞧着此刻背靠喜枕,身盖喜被的宁浅,脸色不再苍白得像是将逝之人,他那颗慌乱的心,终于逐渐安稳下来。
“抱歉,我以为你是男子…”
“总之,是我之过,难辞其咎,你若有何要求,我定倾全力圆姑娘所愿。”
面对宫念万分真挚的道歉,犹如誓言的许诺,宁浅眉目舒展,笑得肆意,“晚了,夫君,合卺酒已喝,你我夫妻一体,自此甘苦与共,不离不弃。你想与我划清界限,不可能。”
“你…”
宫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又开始乱跳,“这场成婚,你是认真的?”
宁浅笑意缓缓褪去,圆润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一言不发。
半响,宁浅心绪越发不稳,捂着心口,声音有些轻,“你愿或不愿,这辈子都逃不开我了。夫君,你可要快些接受才好。”
宫念避开女子漆黑深沉的眼眸,带着丝丝缕缕劝说的意味,显得理智又客观,“婚姻大事,当三思后定,不可轻率,你既身为女子,更当慎重才是。”
宁浅半歪着头,慢慢平复着心绪,看着眼前男子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声音,周遭的一切包括这个人都开始变得模糊。
“噗。”
宁浅一口血吐出来,接着身子一晃跌回了床上。
千尘一马当先捏上了宁浅的手腕。
来不及纠结此人动作之迅速,宫念看着千尘,眼中突然凶光毕露,“她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千尘皱着眉头,冷笑一声,“我能把她如何,比不过你。”
“怒极攻心,厉害。”
说完千尘便抱起宁浅走了,刘明睿连哄带拽将孙硕也带走了。
他们一走,影一和天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急忙进屋。
宫念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萧瑟凄凉,仿若失魂落魄的被抛弃者。
这般情景,倒让两人不敢上前,天一还想说什么,被影一捂着嘴拉出去了。
“影一,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像是个大婚之日被抛弃的新郎官儿……”
天一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取个血吗?主子真以为自己同人成婚了?莫不是真瞧上人家了?那之前做什么还捅人家一刀……”
影一被他念叨地心烦意乱,无奈地开口道:“她是女子。”
“嗯?我知道啊,还是我发现的呢。”
影一无语地看着天一,“算了,你不懂。”
话毕,忍了忍,没忍住又开口道,“真不知就你这脑子是如何掌管天一阁的。”
说起这个,天一瞬间变得理直气壮了,“主子让的。”
影一:……
不知过了多久,宫念出来了,浑身的气势,冷厉又摄人。
“回去。”
说完便使着轻功不见了,天一欲哭无泪,死死抱着影一胳膊,“你别!你们倒是会轻功,我不会啊,主子便罢了,你休想抛下我!”
……
“二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端圣王府,书房,宫念着一身绣着君子兰的月白色衣服,坐在主位。
临窗处,一位身穿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两条胳膊闲懒地交叉着放在胸前,整个人半倚着窗框,略带兴奋地打量着宫念。
倒是宫念一脸淡然,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听说二弟被西盛将军劫了去,莫不是真的?”
“虽然消息瞒得紧,别人都不知晓,不过咱哥儿俩什么关系。”
打趣了几句,见宫念不说话,宫瑾也不问了。
他这个弟弟啊,小时候还挺乖巧,越长大倒是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尤其自他母妃去世后,更是变得寡言少语了。
想了想,宫瑾直起身子走到书桌前,“啪”地一声,将别在腰间的折扇打开,举着扇子凑到宫念耳边,赶在宫念发火之前,说了一句:“你这一去,父皇可是来来回回朝我打探了不知多少次。”
说完退开了些,略带试探地看着宫念,“就算他再偏爱于你,也不至如此吧。”
宫瑾不知是哪里触了宫念的不痛快,只见原本平淡无波的宫念,突然变得杀气四溢,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只是两个字在他口中低低缠绕重复,“偏爱,偏爱?”
“呵,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
宫瑾笑了笑,兀自扇了几下折扇,然后合上,端起了桌上的茶,“呦,白客泉呀,不错不错,给我装两罐子带走。”
宫念面色柔和了些,“我看你就是来打劫的。”
宫瑾全当没听见,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瞧着桌上的宣纸,“不过,你这画得什么呀?哈哈,绿油油的一片,既不是树,更不像草,这底下的倒是有些君子兰的样子,中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