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昏昏暗暗,不知流逝多少个日子,李牧白腹间饥饿难耐,挥剑劈斩,石壁始终纹丝不动,顿时叫这两个少年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这日,团子趁李牧白睡着走出石室,顺着那道暗河反走,约莫两个时辰,来到他们刚落下这里的地方,小声呼唤:“小乌龟?小乌龟?你在哪里?”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嗝嗝之声,她向下瞧去,正是被吸在河底那只小龟。
团子蹲身抚摸着它的龟壳,低声道:“小乌龟,你不要怪我,小白他快要饿死啦。我没吃的不要紧,可是小白若再不吃东西,性命恐怕……唉,你是只好乌龟,但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小白挨饿,你做了鬼要报仇就找我好了,一定不要去找小白。”这几句话说得情深意切,却没人可以听见。
……
……
李牧白尚在睡梦之中,便觉得香气扑鼻,嗅了几口,愈馋涎欲滴,张嘴一咬,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娇呼。他睁眼瞧去,只见,团子的手腕上已留下一个齿印。
团子又气又笑,揉着手腕:“你咬死我算啦!”原来方才她将龟肉烤熟,放在李牧白鼻尖诱惑他,却反叫他咬到手。
李牧白见她手中的烤肉,又惊又喜,道:“从哪里弄来的?”此时他饿的嘴唇发白,见到这么多肉,也不管那许多,拿来便啃。
团子在一旁瞧着他直笑:“慢点吃,小心烫。”
李牧白吃着吃着,忽然一顿,道:“团子,你吃过了没有?”
团子咽了口吐沫,道:“你睡着时候,我就吃饱啦。”
待一顿风卷残云过后,李牧白吮吸着手指,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团子瞧得此状,心下亦欢喜万分。
她望着远处的河水,柔声道:“小白,倘若咱们出不去了,怎么办?”
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回应。
她转头向那少年瞧去,只见李牧白目瞪口呆望着面前那堵石壁,颤声道:“有……有风。”
团子不得其解,问道:“什么风?”
李牧白猛地跳起来,欣喜若狂,大笑道:“这面石壁上,有风吹进来!有风就有缝隙,咱们有救!”
他顺着那风所发之地摸去,果真发觉一道细微裂缝,叫道:“团子,把干车剑给我。”一把拿起轩辕剑,向那裂缝纵身劈去。
先前所劈之处或上或下,或东或西,故始终不能劈开,而这时则是顺着石壁最薄弱这一个地方连劈,听得咣咣几声过后,那缝隙已有一拳头大小。
李牧白喜不自胜,趁热打铁,又连挥出十余道剑气,他此刻吃饱睡足,力道更胜往常,石壁经得这么几下,轰然破开一道大口!
久违的光明重新洒落在二人身上。
但还未等他们欢喜,却又重新陷入绝望之中——石壁之后,乃是万丈悬崖,雪老峰海拔甚高,他们虽从峰顶地上坠落到地下,但这地下也不过比峰顶低了四五丈。
破碎的石头宛如纸片一般,被呼啸北风哗啦啦卷下山崖。
李牧白站在崖前,失魂落魄地道:“难道……天意如此?”
团子不知如何劝解,只好抚摸着他的背,双目望着天边云海出神,渐渐,渐渐,一个黑点从云端升起,她喃喃道:“那是只鸟嘛?”
李牧白顺着她的手指眺望,却见远处茫茫云海间,竟有一名白衣道士冯虚御风,踏剑飞行。
二人欣喜若狂,异口同声,高声呼喊:“老神仙!老神仙!救救我们!”
白衣道士听到二人的呼喊,定目细观,竟是两个少年,他捏了剑诀,脚下长剑一转,向这里飞来,眨眼睛,落在两名少年身前。
白衣道士问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个地方?”
团子拍着小手,满心欢悦地道:“我们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我叫团子,他叫小白。小白,对不对?”
她转头一瞧,却见李牧白不知何时扯了衣衫上一块布,系在脸上,点头低声道:“正是。”
白衣道士眉头微皱,问道:“小兄弟,听你声音有些耳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李牧白连连摆手,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道士不是别人,原来是蜀山派的管事,李牧白远远瞧见是他,怕他追究起来那日骗他叫自己大爷的事而不施救,故用衣衫蒙面。
团子对此事却不知情,只当是李牧白生怕自己面相丑陋吓着旁人,倒并未多问。
白衣道士道:“那么请上剑。”
约莫飞了一盏茶的功夫,李牧白低头俯瞰时,苍茫大地已依稀可见,昆仑山千里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无数蚂蚁爬的小人迎风冒雪,缓缓跋涉,如宣纸上的墨点。
他感叹道:“这山上好多人,好像捅了蚂蚁窝。”
道士正迎着朝霞御剑,听到他说话,回首一笑道:“七十二派。”
李牧白不明道:“什么?”
道士回过头去,望着朝霞,道:“一共七十二派。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在这昆仑山上都派了人。”他叹了口气,淡淡道:“找宝贝的。”
李牧白奇道:“我在这山上住了十多年,没听说过有什么宝贝啊?那件宝贝很珍贵嘛?”
白衣道士不知如何解释,只道:“倘若你这辈子有什么悔恨之事,叫你日日夜夜纠结难寐,甚至活不成,死不去。那么这宝贝便珍贵得很。”
李牧白想了想,忽地一笑,天真烂漫道:“我家的山猪肉有许多没吃完便放坏啦,这叫我悔恨交加,那么那件宝贝对我来说也是极珍贵的。”
团子好奇问道:“这有什么悔恨的?”
李牧白拍着肚皮,道:“我恨自己为什么肚子那么小,不能将它们一口全吃进去。”三人闻之皆笑。
说话间,白衣道士已落在一座干净素雅的青帐篷前,他收剑入鞘,将二人带入帐篷中去,只见里面一具火炉,几张蒲团,另有三个盘腿打坐的年轻道人,皆二十出头年纪。
白衣道士嘱咐:“这里是蜀山派的驻地,你们可在此歇脚。不过不要打扰了几位大哥清修。我还要出去寻找那件宝贝,恕不奉陪。”又取了些时令瓜果拿给他们填腹,便掀帘出门。
两个少年满心欢喜,他们饿这许久已是饥肠辘辘,不等几个弹指,瓜果进肚去了小半,又使火炉化了几碗雪水,咕咚咕咚进肚,紧跟着几声饱嗝吐出,这才拍着肚皮,瘫倒在地。
这时候,一个与李牧白差不多年纪的小道士睁眼打量过来,那目光宛如看山洞野人一般,颇是新奇。李牧白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学着那小道士模样,正襟危坐,盘腿入定。(入定多释为佛教僧人打坐,禅定。经查阅,道教也有入定这个说法。另本书如有其他不合理之处,方家请晒笑。)
小道士瞧他一身衣衫破破烂烂,却打坐起来有模有样,不禁格的一笑。
这时,另一个年长几岁的道士见状斥道:“元尘,谁曾教过你打坐时候嬉皮笑脸?”
那小道士经这么一斥,不敢分神,忙念了口诀心法,闭目修行。
……
……
白衣道士名叫莫居烟,是蜀山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三四年前在大江南北行侠仗义,端的是名震江湖的大侠。以他一身修为,本该留在蜀山钻研天道,苦修成仙之法,然而不知为何,却自甘来了塞北昆仑山上,做了个管事。说是管事,其实这处只三名弟子,且这三人修为在派中皆是位列末流。
他白日辞了李牧白二人出门,直至深夜,方踏着琼玉乱雪归来,尚未进门,便听到帐篷内一阵喧哗之声。
“你若未曾偷学,怎么会我们蜀山的心法?”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哄你们做什么?”
“笑话!我们蜀山心法其中奥妙博大精深,外人若不修个三年两载,哪能摸到法门?”
莫居烟踏进门内,只见三名弟子瞪眼叉腰,两个少年面红耳赤,面对面立着。那五人见他归来,火气先自消了一半,皆恭敬道:“师兄回来了。”“老神仙回来了。”
他拿了一张凳子坐下,淡淡问道:“你们吵些什么?叫我也听听。”
一名蜀山弟子率先道:“师兄,这两个少年是您今日带回来的。我们弟兄本该以礼相待,倘若是什么芝麻蒜皮的小事,倒也罢了。可他们却犯了本门大忌。”
莫居烟道:“什么大忌?说来听听。”
那蜀山弟子道:“偷学本门心法,算不算大忌?”
李牧白抗辩道:“我没有!”
莫居烟甚是惊讶,问道:“他们偷学了本门哪篇心法?”
蜀山弟子答道:“是无念心法。今日那小子学我们打坐,哥儿几个倒没怎么在意,便在刚刚,我发觉这小子的无念心法竟有三重境界。师兄你说么,这是没有偷学?”
莫居烟站起身来,道:“这就奇了怪,”他走到李牧白身边,忍不住多瞧了这蒙面少年几眼,只见一双眼珠晶亮漆黑,颇具灵慧,道:“小兄弟,你将这无念心法运给我瞧瞧。”
李牧白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道:“我不会。”
蜀山弟子喝道:“哼!当着我师兄的面也撒谎,今日你打坐时修炼的不正是无念心法?”
李牧白道:“我没撒谎,我就是不会。”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不知怎的,今日打坐时总有一股气在我身体里面游来游去的,我以为是个大臭屁,却怎么也放不出来。”
蜀山弟子冷笑道:“可算承认了吧。”
李牧白仰着小脸,道:“那个大臭屁就是无念心法吗?那你把它拿走就好啦,我才不稀罕要你的屁,小气鬼!屁大点东西也当宝贝。”
这一席话顿时叫那蜀山弟子气的涨红脸,喝道:“放肆!”
李牧白比他喝得更响:“放五!放六!放七!”
莫居烟瞧他天真漫烂的样子,不像撒谎,问道:“小兄弟,你当真没修炼过这门心法?”
李牧白摇了摇头,转来向莫居烟诉苦:“我不知道什么心法,今日那个大道士骂小道士,小道士就念了几句什么,结果那个大道士的金银宝屁就跑到我身上去啦,你说我冤不冤枉。”
小道士思忖片刻,道:“我那时修的正是无念心法,也确实念了几句心法口诀。可是……只那么几句口诀,也不会叫他一日内便修到三重天。”
莫居烟心头一惊,暗道:“仅凭这么几句口诀,又没人教他,便是我也不能一日之内便将这无念心法修到两成,他却有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