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是花嫂的马,人是花嫂手底下的人。
既然是自己的东西,这些花嫂当然都认得。
两个后生骑着店里自养的马匹奉命前去处理掉鬼子刘尸首,完事后骑马回来,当然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两个后生骑着马去,却被马驮着回来了。
因为他们已经不会再骑马了。
只见两个精明强干的年轻后生,一前一后,被两匹马驮口袋一样横驮在背上,白皙紧滑的脖子上,一条红色的细线正不断流出,落在院子门前的雪地上。
血红色的线无声流出,洁白的雪被染得红了一大片。
一个人身上本来也没有太多的血,之所以还能流出这么多,只是说明这两个后生被人杀了没多久。
而且,只有门口处才见血迹,那几乎就可以肯定,两个年轻人,就是死在了自家门口。
花嫂知道,这两个后生虽然年轻,但手底下总是有几分功夫的,哪怕算不得顶尖高手,但也绝不是个吃素的家伙。
话说花嫂这院子,虽然神秘的紧,但总之是个能让人得到各种享受的地方,既然是个好地方,就难免会有一些没钱或者有钱不肯花但还想享受的家伙心生歹意来寻些快活,为防止这些意外的麻烦,除却后面洞府中那些一个赛一个绝色诱人的小可人,花嫂还养了一群年轻精壮的后生,平日里干些杂务,关键时刻,可以充当保镖。
江湖险恶之地,既然人在江湖,就不能不多个心眼。
花嫂这般精明的妇人,当然深谙其中的道理。
一个能被花嫂看中养在这里看家护院的后生,一身的武功,却这样不声不响被人给杀了。
死在了自己门口。
看马背上驮着的尸首,浑身上下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打斗撕扯的痕迹,只有咽喉上一个小小的孔洞,还在不断地冒着鲜血。
再看那血洞,光滑整齐,分明是一剑所致。
老狼微闭双眼,他似乎已经看见两个少年埋掉鬼子刘尸首之后,骑着快马得意而归,一路狂奔到院子前的小巷中,骑在马背上幻想着找花嫂领取赏钱的情景,早把自个陶醉成了颠颠倒倒的醉汉,突然之间,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天而降,谁也没看见那个影子如何出手——包括两个沉浸在幸福幻想中的后生,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两个后生几乎同时中剑,影子出手之快,根本容不得两个后生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何等的快剑?
谁人还能使出这样的快剑……
花嫂脸色铁青,看着驮在马背上的尸首,一言不发。
看着两个后生咽喉伤口上的血线渐渐变细、又变成珠子,再彻底凝固,她冷不防转过头,在老狼那张同样青白的脸上看了又看。
但她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但老狼分明在她那双秀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
“夫人!”冰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花嫂身后,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花嫂一转头,只见冰儿后面还站着几个年轻后生。
这自然都是冰儿叫来的。
“处理一下。”花嫂淡淡说了一句,朝冰儿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但冰儿好像并没有看见,她抬头望着老狼,波光粼粼的大眼睛中同样充满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老狼当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大侠里面请。”看着几个年轻后生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处理门外不期而遇的麻烦,花嫂缓缓走到老狼面前,低声说了一句。
“请。”老狼随口说了一句,转身走了进去。
“给大侠上酒。”花嫂吩咐一句冰儿,也跟着走了进来。
“大侠,请用膳!”冰儿伶俐异常,眨眼功夫,早备好了酒菜,用一个大号的红油托盘端着,走进了厅房。
“好。”老狼看着冰儿将酒水菜肴盘盏依次摆在木桌之上,应了一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并没有坐下。
说实话,他着实没有胃口。
厚厚的积雪让眼前的荒山变得愈发寂寥,老狼看着,隐隐觉得一张空前巨大的网正朝自己罩下来,天地之大,他老狼居然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让老狼颇感无奈的是,这个对手已经开始在他眼皮底杀人,除却给老狼制造些多余的麻烦之外,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但他却是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不仅没有看见,到如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人都是老狼杀的。
因为放眼江湖,的确没有几个人能拥有那般剑法。
偏偏老狼恰好使得一手快剑。
黄泥巴掉到裤裆里,真个有嘴也说不清了。
包括花嫂,嘴里不说,心中怕是已经认定老狼就是杀人凶手了。
“大侠快请用餐,要不饭菜都凉了。”正想着花嫂,不想花嫂却推门走了进来。
老狼回头一看,只见这么短的时间,花嫂却是忙中偷空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
方才一番抹泪又擦汗,的确影响了花嫂的妆容。
越是漂亮的女人,好像越容不得自己身上特别是脸上任何的瑕疵。
花嫂当然是个女人,而且这般漂亮,她当然也不例外。
真是讲究!
老狼暗暗想着,却见花嫂已经斟满一碗酒,双手端着递了过来。
“怕什么?该吃就吃。”老狼暗自嘀咕一声,一把接过酒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做到桌旁,抓起了筷子。
他当然不是个一有事就茶饭不思的矫情之人。
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其他一些事影响胃口,但总之,该喝的酒就要喝,该吃的肉也得吃。
何况,都是自己掏钱买的酒肉,吃个暖饱喝个痛快,纯属天经地义之举,外人管不着。
老狼略带一丝惆怅,然而很惬意地一连灌下几大碗酒,只觉得浑身发暖,后背渗出滴滴汗珠,好不爽快。
才几碗,怎么能尽兴?老狼想着,将个硕大的酒碗搁在桌子上,一把抓起酒坛,一股脑倒满了。
“哗!”一声轻响,好像面前的木桌一晃,清凌凌又微微带黄的酒液一下子溢出酒碗,洒了一桌子。
怎么?老狼一摸脑门,他当然没有喝醉。
他的酒量从来都不会小到这个程度。
这是?
定睛一看,只见河湖也似的酒碗中,正闪出层层涟漪……
“轰隆隆!”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传来,除却木桌,连土屋都在跟着颤抖。
屋顶上的灰尘“飒飒”落下,屋子晃得愈发厉害。
这是何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