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基从被罢职为民到重新启用并没有相隔多久,当日秦王率军攻打玄武门的时候,他本是要自杀谢罪,却被沈原一张圣旨召入皇宫。
在御书房里沈原狠狠的将其骂了一顿,甚至骂其为不忠不义之徒。
但因为李洪基的功劳实在太大,皇帝最终还是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剥去了所有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宁王围困大业城之前,沈原又派人把他叫了去,将其夔国公的爵位恢复,又封其为兵备府大元帅,开府仪同三司,加柱国。
官爵犹在郯国公张公谨之上,此时大业城中的军务沈原大半都交给了他。
昨日夜里几场大火烧得人心惶惶,幸亏李洪基早有堤防城防军的动作极快,火虽然烧毁了不少房屋建筑,但影响却并不是很大。
最庆幸的是宁王埋伏于城中的细作没有再趁机作乱,这让李洪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乃是沈家军攻入大业城的首功之臣,自兴业八年大周皇帝刘武下旨亲征霍叶的时候,他就到了辽西怀远镇投沈原。
他父亲是河州刺史刘升,与沈原乃是故交,两家交情极好,常有往来。
后来刘升病故,家道中落。
李洪基成年之后家中便一贫如洗,比起普通百姓尚且不如。
正值兴业皇帝刘武下旨征伐辽东,他本是要参军随行,奈何没有钱买马跟不上大部队,只好独自一人徒步赶往辽西报到。
半路上盘缠用尽,实在没有办法便与一屠夫偷了耕牛宰杀卖钱度日,被县令拘入大牢。
大周律例,杀耕牛是重罪。
幸好他仗义有些朋友,花钱将他保了出来。
李洪基一路往北走,半路上偷了一匹马赶到了怀远镇投入沈原门下。
自此之后屡立战功,沈原对其极为器重。
太原起兵之后,李洪基一路厮杀未尝一败,更是最先杀入大业城,乃是大唐定都的首功。
本来秦王沈世永造反之际,李洪基万念俱灰。
谁想到又是因为有人造反,他恢复了所有官职爵位,甚至现在可以说得上位极人臣。
第二日一早太阳还没有冒出来,李洪基便约上郯国公张公谨一道进太极宫。
因为到了太早玄武门还没开,两个人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皇帝严令,无论出现任何情况,没有他的旨意玄武门都不可提前开启。
便是领着禁军的高莲生也没有这个权利,攻城戍卫,其实还是掌控在沈原自己手里。
“昨夜那场火……”
张公谨看了李洪基一眼,话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来便是沈宁的内应做的。”
李洪基低声道。
“可为何没了下文?”
张公谨不解道:“明明已经火起,城中也稍有些乱了,火光那么亮城外叛军不应该看不到啊。
而且既然沈宁在城中的内应放火,必是与沈宁有所约定。
城中火起,沈宁便引兵攻城,火起了,他为何一动不动?”
“我也想了半夜!”
李洪基揉了揉胀痛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想来想去也不外乎一个可能,这火并不是沈宁与内应约定好的信号。”
“那他的内应为何放火?”
张公谨叹了口气道:“不通啊……”
“我也没想通,不仅仅是你我,昨夜这一场虚惊,只怕陛下也未必能猜透沈宁的用意。”
“希望平安无事吧。”
张公谨苦笑着摇了摇头:“多事之秋啊!”
“稍后进宫,我打算请陛下派人杀出重围去求援。
郡王沈孝恭手中最少也有五万兵,秦王手里也有五六万人马,若是信使坐骑的脚程快,两个月之内援军就应该能赶回来。
东都城外李道宗手中有十三四万人马,而且还有大船,若是走水路自东都到大业,用不了许久。
若是运气好的话,九月之前长忆安围就能解开。”
“谈何容易!”
张公谨压低声音道:“秦王那边自然好说……毕竟若是沈宁进了城的话,秦王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他再想打回大业城何其之难。
所以若是消息送出去秦王和沈孝恭定然是会率军回援的,可现在他们两个正和萧铣激战,若是为了驱虎再将萧铣这头狼引来,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萧铣拥兵四十万,秦王和沈孝恭哪有那么容易脱身的。”
“至于李道宗那十几万人马……且不说被宁军司徒惊云牵制着,不说被左升泰牵制着,就算有大船能往回赶又如何?
宁军的水师天下致锐,大周东莱水师尽在沈宁手里,李道宗要想走水路返回大业救驾,何其之难!”
李洪基叹了口气道:“我也考虑过,可若是不派人求援,大业城……”
正说到这里,玄武门开,高莲生带着一队禁军赶到门口,见了李洪基和张公谨连忙行礼。
“两位国公,陛下正在等你们。”
御书房
沈原听李洪基说完随即点了点头道:“朕想找你们来,正是要说这件事。
贼兵围城,东面兵力最是薄弱,若是派遣一员大将领精骑杀出,贼兵未见得就拦得住。
若是能召来东都兵马驰援,贼兵必然要退。”
李洪基垂首道:“臣手下有一猛将名徐盛怒,有万夫不当之勇。”
张公谨也到:“臣帐下有虎将韦天垂,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沈原嗯了一声道:“让徐盛怒带一千精骑从城东杀出,直奔东都召李道宗立刻率军回援。
韦天垂率一千精骑从城南杀出,直往荆襄调沈孝恭的人马回来。
若是不耽误行程,两月之内援军便可回来。”
他看了李洪基和张公谨一眼说道:“守城两月,尽在两位爱卿身上。”
“臣怎敢不效死力!”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城防的事洪基多用心些……弘慎,昨夜里贼人放火之事,你怎么看。”
张公谨听到陛下问自己,连忙垂首道:“臣以为,必是沈宁与城中所留细作的联络信号,或是约定攻城,或是想要传递什么消息。”
“不管是什么……”
沈原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巍峨的太极宫说道:“这些人在城中潜着总不是什么好事,洪基多操心城防的事,至于宁军贼在城中的细作,这件事你多用心些。
禁军之中有个别将叫万玉楼,是缉拿凶犯寻踪觅迹的高手,朕会调他到你军中协助你。”
“臣遵旨!”
“太子身边,朕曾经送了他四卫甲士,临阵杀敌或许还比不过兵备府的人马,但追缉凶犯这些人远比兵备府的人要擅长。
其中朱雀卫的人朕已经下旨都屠了,还有麒麟,玄武,白泽三卫,算起来也有千余人手,都交给你,就算挨家挨户的查,也要将宁军贼在城中布置的细作全都拿下!”
“喏!”
沈原忽然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突围之事太过险峻残酷,一会儿你们两个将徐盛怒和韦天垂两个人找来,朕要亲自交待他们几句。”
“另外……”
沈原看了李洪基一眼道:“你与衣儿关系还算不错,她一直对你以兄长相称,在辽西怀远镇的时候没少缠着你讨教兵法武艺,你去劝劝她……
河东郡兵马多是抽调自衣儿的娘子军,若是她上城指挥,军心必然大振。”
李洪基一惊,想到不久之前看到沈蝉衣时候,她眼神中的绝望哀伤他就觉得一阵为难,这个时候让沈蝉衣上城,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光明。
沈原交待李洪基和张公谨派人突围求援之后,忽然脑子里一亮,猛的想起一件事情来,他立刻极畅然痛快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不知道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觉得沈原骤然发笑看起来有些怪异。
“朕怎么这么糊涂!”
沈原猛的拍了一下脑门大笑道:“宫里还有一个极有用的人,朕这段日子只顾着其他事,竟是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想起这人来,说不得她一人便能退了城外近二十万叛军!”
李洪基和张公谨面面相觑,心说宫里还有这等人物?
怎么从不曾听说陛下又得了什么能人异士,难道是前朝名将?
可大周的名将差不多都死绝了,自杨继聚战死之后大周更是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将领,左升泰这样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名将。
“当初太子曾经将沈宁的姑姑请到东宫做客,后来太子遇刺之后,朕便让独孤学将那女子带到了太极宫里,这段日子太忙了些竟是忘得这么死。
沈宁不是极重情分的么,这女人对他有大恩,朕倒是要看看,他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高莲生!”
沈原吩咐道:“快去将那个女子带来见朕!”
高莲生急急忙忙的去了,过了半个时辰脸色极难看的跑了回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原一眼,然后嗓音发颤的说道:“奴婢没有找到关押罪犯的地方,宫里闲着的房子都查遍了,竟是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去传独孤学,人是他关起来的!”
又一个时辰之后,独孤学推开禁军驻地一座偏僻之处的房门,引领着皇帝走了进去,这屋子里的光线极暗,竟是好一会眼睛才适应下来。
“臣到刑部赴任之前,曾经与陛下提起过这个女子,陛下说谁也不要告诉,先关着日后说不定……人呢?!”
独孤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脸色大变。
沈原快步走进去,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哪里有什么女子,便是老鼠都没有看到一只。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拳头攥的很紧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禁军驻地,宫城重地!
竟是被人劫走了钦犯,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
高莲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桌子上说道:“有一封信。”
沈原黑着脸走过去,忽然想到什么随即吩咐一个宦官道:“打开来看看是!”
那小宦官连忙上前,将信封打开抽出一张纸来,洋洋洒洒十几言。
“四年前我自大业城回大野泽的时候,小宁子与我说起沈原。
他说沈原有帝命,但却福薄消受不起,当日我尚且不信,今日才知道那小子竟然真有些眼光。
可在我眼里,做皇帝之前的沈原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做皇帝之后……便是个优柔寡断的白痴!”
最后一句话:“早晚取你人头,报重光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