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榜后不久,及第的贡士们便迎来了最后的殿试。在此之前,吏部已将上榜贡士的文章呈阅给高霍,由高霍拟定今科秋闱的前三名。
说来也巧,今科秋闱排在最前面的三名贡士皆是出自世家,不过此事倒也并非是高霍刻意为之,事实上,从高霍的角度来讲,他甚至更希望一些寒门人才能通过科举被发现。然而,也不知为何?高霍选定的前三甲却没有一个寒门士子,不过,这三人的才华倒也的确是受到了高霍的认可。在高霍看过三人的文章后,甚至忍不住连连赞叹少年英才。
殿试时,诸位学子是按着大体的排名站位的,不难看出,站在最前面的大都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本就是见过大场面的,虽说面圣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还是头一遭,可与寻常寒门比起来,仍是从容许多。
高霍钦点的前三甲分别是洛南孙家、普宜张家和郢都蔡家,其中郢都蔡家的蔡明德最得高霍喜爱。
“你们当中哪位是蔡明德啊?”高霍的声音自大殿响起,随后站在前面正中的一个年轻男子上前一步,“今科贡士蔡明德,拜见陛下。”蔡明德屈膝下拜,叩了一首。
“平身吧。”高霍挥了挥手,示意蔡明德起身,今日高霍的嘴角始终挂着笑,看起来心情倒是十分不错。
“蔡明德,你是郢都人?”高霍看着站在殿下蔡明德,只见他衣着华贵,配饰考究,一看便是出自有头有脸的世家。
“回陛下,是。祖父蔡培曾任前梁左相,后因梁帝暴虐,自请告老还乡,家父蔡文胤如今乃是郢都府尹。”
“哦?原来是蔡文胤之子?不错。”
郢都府尹虽是京官,可与朝中官员相比,官职并不大,平日里无召也不需上朝,故而高霍对蔡文胤此人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朕虽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不过既然你能写出《轻舟赋》这样的文章,足见得小小年纪就心怀天下,子肖父,想来必是离不开蔡文胤平日的悉心教诲。”
《轻舟赋》三个字一出,站在众臣前面的高珌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跳漏掉半拍,“《轻舟赋》?”高珌的嘴向来比脑子要快,还不等细想,话已脱口而出。
“珌王这是怎么了?为何大惊小怪啊?”
面对着高霍的疑问,高珌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转头看了蔡明德一眼,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覃胥正嘱咐他的话言犹在耳,既然覃胥正不让自己在秋闱上表露任何观点,那必是自有其道理。可眼下,他已引起父皇注意,此时再想躲,怕是更显刻意。
高珌略微思考一下,不回答高霍的问话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他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父皇,儿臣是觉得《轻舟赋》的名字很是特别,不知这轻舟又与今科考题有何关联,一时好奇,这才失了礼数,还请父皇宽宥。”
高霍本就没有气恼的意思,又见高珌如此态度,更是不会计较,他摆摆手,示意高珌回到自己的位置,而后又对众臣言道:“想来诸位爱卿的心中也定是有此疑问,既然如此,不如就请蔡明德为大家背诵一下这篇《轻舟赋》如何?”
对于高霍的提议,众臣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众人的目光便都纷纷投向今日殿上的主角,蔡明德。
蔡明德神色如常,他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随即朗声背道:“古语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蔡明德洋洋洒洒地背诵了整篇文章,满朝文武皆拍手叫好,唯有高珌,虽也举止如常,脸色却早已变得惨白。
众人的焦点都在蔡明德身上,自然无人注意到站在队首的高珌,整个朝堂,只有站在高珌身边的琏王注意到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四哥,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高琏凑到高珌身边,小声地问询着。
而高珌却只是摇摇头,低声回道:“无碍。”
散朝后,高珌第一件事自然是回到王府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覃胥正。
可令高珌意外的事,当覃胥正听到蔡明德抄袭了韩尔仕的文章后,不仅没有震惊气恼,反而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胥正,你这是何意?”高珌忍不住开口问道。
“殿下,咱们先前就曾推测奕王和岐王会利用此次秋闱培植自己的势力,可我们想到归想到,却并无切实的证据。如今,尔仕的文章被蔡明德窃用,反倒让我们有了突破口。”
覃胥正的话忽然让高珌想起秋闱之前他曾对自己的嘱托,也正是因为覃胥正的嘱托,高珌才会注意到韩尔仕,想到这里,高珌不禁开口问道:“难道秋闱之前,你让我注意那些有才名的寒门学子,就是料定他们会有这一手?”
覃胥正看高珌那一本正经又一脸崇拜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言道:“我哪有这么厉害?我让殿下多关注那些寒门学子,一来是想着以殿下的身份将来若是能够坐上九五之位,靠着这些寒门上位的朝臣自是要比那些世家子强上许多。”
覃胥正话虽说的隐晦,可高珌却也是心照不宣,他明白覃胥正的意思,毕竟高珌的母亲出身卑微,母家更是跟高门大户没有半点干系。高珌素来瞧不上世家子弟身上的那些纨绔气,而京都内的许多世家子,虽表面恭敬高珌,实则背地里也是瞧不起他的,将来若是这般君臣异心,许多事便很难做下去。
“如今南陈朝中寒门子弟封侯拜相者寥寥无几,可他们却才是最知道民间疾苦之人。若朝中官员都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那么身在高位者又该如何做出准确的判断?”覃胥正看着高珌,又继说道:“当然,我让殿下多多注意这些寒门才子也确实想要从中查探今年秋闱之事。只不过,我原本只是想要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以此顺藤摸瓜,找出吏部秋闱作弊的证据,却不曾想,他们竟是直接把证据送到咱们眼前了。”
“不管怎么说,此事还是多亏你提前有所谋划,如若不然,几遍咱们觉得事有蹊跷,也很难拿住他们的错处。但眼下之事我还是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高珌蹙着眉,心想:总不能直接让韩尔仕告直接告御状吧。
可就在高珌这般想时,覃胥正忽然开口道:“不如就让韩尔仕去告御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