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传来,夹杂一股浓浓的酒味。
“银子——银子,银子可曾准备好?十两!想不到你小子——你小子也会赖账,真是的,老夫真看——看走眼了……”那个老气横秋的声音越来越近,听上去,好像憋了一肚子的火。
“谭老前辈!”老狼听着,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抱拳,朗声说道:“老前辈快请现身,外面天寒,请到屋里就座……”
不用见面,他当然知道是谭大酒鬼来了。
这个人鬼莫测的老东西,每次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说起话来从没好声音,好似任谁都欠着他的十万两白银一般。
不过,话倒还不能这么说——因为,老狼的确还欠着他的钱。
当然不是十万两官银的巨款。
但十两银子也是钱,十两银子的债也是债。
“坐——坐,坐个——坐个,坐个什么来着?坐个——哦,对了,对了,坐个——坐个屁!就是坐个屁!赖账不还,就知道虚的,虚的——年纪轻轻不学好……”谭大酒鬼的声音近在耳旁,可左看右看,总不见他的影子。
“谭老前辈,银子已经准备妥当,请老前辈现身,晚辈这就奉上。”老狼说着,已经摸出了十两银子。
他当然没有赖账,也不会为了十两银子赖账,苦于老酒鬼没影没踪的,他就是想送上门也不知道该往那送,何况,只不过是隔了这么短时间。
只是,这老酒鬼虽然说话从来都没好听的,但老狼并不生气,相反,每次听见谭大酒鬼的声音,老狼莫名还感到一丝亲切。
总之,这是个坦诚的人。
“现身现身!那是什么地方,当——当,当老夫——咱这个老东西不知道吗?那地方岂是老夫这种老家伙可以下去的,真是……”老东西唠唠叨叨念个没完,声音很明显是从头顶上传下来的。
“老前辈,天寒雪大,房顶上没什么风景,不如下来,饮杯酒暖暖身子……”老狼抬起头,很是诚恳地说道。
“被发现了?”谭大酒鬼一声惊呼,接着说道:“这——这个小子不傻啊?知道老夫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在他头顶上,这傻——傻,傻小子,不傻啊?”
“老前辈快请下来。”老狼听着,觉得很是有些无奈,又提高了声调,喊了一声。
他的语气愈发显得恭敬。
“不傻——不傻,对了,这浑小子不傻——哦,对了,这——这什么来着?哪个王八蛋说的这浑小子不傻?谁说他不傻了?真——真是——真是的,哪个该遭千刀的混蛋老不死说他不傻了?傻子一个——”谭大酒鬼语无伦次的叨叨着,忽然间纵身一跳,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顶滑落。
轻飘飘的模样,更像是一朵不为任何人所注意的雪花。
终于现身了,真是好轻功!老狼看着,暗中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这说来也奇怪,明明眼睁睁看着老酒鬼从屋顶歪歪斜斜跳了下来,不到一丈高的土屋,一个大活人一跃而下,一眨眼就能落到地上的正常事端,到了谭大酒鬼这里,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变得颇不正常。
他虽然长得清瘦,但再瘦的人也是人,纵身飞跃的姿态的确像一朵雪花,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雪花。
偏偏这个老酒鬼,还真是成了一朵平淡无奇的雪花,只见他的双脚刚刚离开满是积雪的土屋屋顶,眼看就要摔下来,一阵风吹过,瘦长的身子居然就跟着风斜斜飞了出去,轻松的姿势,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个风筝——抑或,就是一片真从云端落下的飞雪。
到底是怎样的轻功,能让一个大活人变得轻如鸿毛?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老狼理出个头绪,谭大酒鬼早借着风势飞出去七八丈开外,不偏不斜,正好落在隔壁跨院里。
老狼见状,一下子蹿出厅房,两步并做一步,几步跨过花嫂这个院子,穿过小门,刚走进跨院,就见老酒鬼已经站在草房门前,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般斜靠在一根柱子之上,一双惺忪的醉眼正瞅着老狼,嘴角上挂着几丝长长的涎水。
“老前辈在上!晚辈不知谭老前辈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老前辈恕罪!”老狼当然顾不得老酒鬼丑态十足的模样,向前几步,站在老酒鬼面前,双手抱拳深做一揖,客客气气说道。
老酒鬼靠着柱子,看了一眼老狼,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咧开嘴,很是诡异地笑了一声,笑声未落,嘴角的涎水愈发流得长流得粘粘连连让人反胃。
“老前辈在上,纹银十两,请老前辈笑纳。”老狼行完礼,忙掏出早准备妥当的银子,双手捧到老酒鬼面前,躬着身子说道。
“银子?钱!”看到老狼手中雪花般白亮的银锭,老酒鬼一下子来了精神,只见他慌忙往前赶了一步,猛地咽下一大口口水,伸出个鸡爪子一般的大手,一把将银子攥在手里,傻笑一声看着老狼,一双深陷又发红的眼睛中,猛地射出一道攫取的光。
“是银子!是官银,这味道……”谭大酒鬼将银子抓在手里,一把抹去嘴角的涎水,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又咬,眼看将个光洁异常的银锭咬得满是牙痕,仔细端详半天,发出一声满意的傻笑,又似乎意犹未尽般地将沾满口水鼻涕的银锭放在鼻子底下使劲闻了起来,一脸的陶醉之色。
老酒鬼使劲抽着鼻子,涎水又顺着咧开的大嘴流了下来……
这?谭大酒鬼过于意外的动作,倒让老狼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当然并不太过了解眼前这个人神莫测又嗜酒如命的老家伙,但凭他的直觉,他感到这个人并非贪财之辈。
老狼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何况,这还是个见多识广又轻功造诣登峰造极的武林前辈。
那为何——不过区区十两银子,老家伙一见,就兴奋成了这个样子?
“十两银子你先欠着——有钱了不起啊,不过是——不过是十两银子——十两烂银子而已!现身,现身!吼了半天,老夫一个老东西——这大冷的天,老东西现身了,你个——你个浑小子,浑小子就在这草房里接待?真是——一杯酒都没有,就这破东西,还十两?十两破烂怎么了?能吃还是——能吃还是能喝……”闻了半天,老酒鬼突然脸色一变,捏着银锭没头没脑地嚷嚷起来,嚷了半天,似乎越说越气,看看老狼,又转过头看了看堆满草料的仓库,瞪着双血红的眼睛,猛地甩了甩嘴角的口水,一把将银锭丢还给了老狼。
这?老狼愈发觉得一头雾水。
他当然知道这银子本身并没有问题。
那为何这老东西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
莫非,他是真的喝醉了……
眼看那硕大的银锭飞驰而来,老狼不敢怠慢,伸手接住的瞬间,早暗暗用了三分功力。
他已然领教过老家伙的力道,又是如此近的距离,不管老酒鬼是真醉还是假醉,老狼断然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老狼伸手接住银子的瞬间,老酒鬼纵身一跳,但见一道白光闪过,再抬头看时,那里却还有老酒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