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普通人问这个问题,一定会让人觉得嗤之以鼻,但是坐在我对面发问的是在国际中享有盛名的精神科与心理学双料专家陈锋锋。
这是一间没有阳光的屋子,确切说,本应有着充足的阳光,但是人为的被宽厚的窗帘遮住了,在我的眼睛逐步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时,我向陈锋锋的眼睛看去,隐隐感觉他的眼镜片时而闪出稍纵即逝的光。
我忽然如一个哲学家般的感悟:人们所说的黑暗中的光明,并不是黑暗中存在光明,而是适应了黑暗,所映射出来的感觉光明。
“你看的见我吗?”我大声问陈锋锋。
“焚书先生,请回答你眼中的太阳是什么颜色”?”陈锋锋重复着他的问题。
……
我是半个小时以前,被玄女强拉过来“看病”的,按照玄女的说法,我目前存在严重的心理障碍以及抑郁症的倾向,她一定要证实自己的这个判断。
玄女是我的女性朋友,还没发展成女朋友,也没发展成炮友,不是她不想发展是我不想发展,不想发展的原因是我觉得她单纯也太善良,对于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来说,娶个未婚老姑娘,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未婚老姑娘分好几种,一种是本来就不想结婚,慢慢变老了,一种是想结婚却总是遇到不能给她婚姻的男人,慢慢的青春消耗没了,玄女属于后者,她明确的在多个场合聚会上表示:哪天再有男人招惹老娘,牵个手我就要和他去民政局领证。这样的“结婚狂”至少对于我这种习惯了自由生活的人来说,望而却步。
玄女和我的关系现在精准形容为“哥们”。她没什么正当职业,至少我认识她这半年来,她是游游荡荡的,零散的听她说过几句,之前好像当过体制内某机构的涉外翻译,是个我记不清的小语种,而如今,她更近乎一个神婆,接一些看风水,公司起名,娃娃起名之类的活维持生计,对了,第一次带我认识玄女的周大易当时说动我这个宅男去一起参加游艇俱乐部的聚会时,是用带你认识个“高人”这样的话,哄着我出了门,认识了在法国大餐宴会上用筷子吃扬州炒饭的玄女。
周大易和我的交情已经记不清是八年还是九年了,我懒得计算,那时我还是一家传统报社的记者,经常有些企业为了平事请我去夜总会以及KTV活动活动,看惯了风月场合的声色犬马,也没啥可当真的,在酒过多巡之后,我喜欢悄悄溜出来,找个没人的屋子点支烟静静地坐会儿。
那是个夏天的夜晚,我打开一间没人的包厢,悄悄进去,用打火机点烟的瞬间,借着火机的光,竟然看到屋子里还有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人静静的坐在地上发呆。
我吓了一跳,立刻把灯打开,看到一张白皙却眼神里充满惊恐的脸。
“先生对不起,我这就出去。”服务生站起身,我发现他比我高出一个头。
“你在这干嘛?”我多嘴问了一句,后来成就了我和周大易的熟识。
服务生转过身,看看我,嘴角动了动,勉强挤出个微笑。
“我静静,想想找谁借钱,刚不小心打了瓶酒,自己要赔600,身上没钱。”说完,他好像受到什么启发似的,鼓了鼓勇气走到我身边说:“哥,能不能借我500,我留你个电话,一个月以后保证还你,另加10%利息。”
我笑了,在混迹社会多年来,感觉这么突兀的事情还真新鲜,看着挺腼腆白净的小子开口找陌生人借钱,这事儿有点意思。
我承认,我不是个大方的人,但我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想想自己过去给大街上乞讨的,给旅游的寺庙里花出去的冤枉钱,也不差这500,于是,我掏出钱包数了5张钱,然后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了我的电话号,一起递给了他,他接过去,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惊讶,欣喜,还有一些激动,过了几秒种,回过神一样的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我,磕磕巴巴的说:哥,订房找我,我尽快还你钱。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周大易。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半月过去了没动静,有时候偶然翻名片夹看到周大易的名字,我也懒得打电话,我嘲笑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指望没交情的小混子还钱,应该不怎么靠谱。
又过去半个月的傍晚,天公不作美,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我正举着伞在路边咒骂打不到车,一个电话进来了,对于陌生电话我一般不存,挂掉之后又打了两遍,接起来,才知道是周大易。
“哥,我是借钱的服务生周大易,今天还你钱,顺便请你吃个饭,有没有时间?”电话里他说的倒是干脆。
“你真会挑时候,外面这么大雨,我打不着车,改天吧。”我心急火燎的看着又一辆出租车开过。
“哥,你在哪,我马上接你,我有车。”周大易这话倒让我有些意外,在这个生活成本如此高,车牌都要竞拍的城市,我都没车这小子倒是有车,可笑的是他还跟我借500块钱,实在奇妙的很。
“XX路古建筑,你来吧。”说完这话,我躲进路边的一家书店里,看着满架子上花花绿绿的畅销书,盗墓,玄幻,穿越占了百分之八十。
“真不知道出版商出版这些有什么积极的意义,而且据说这些基于网络的作品,也被称为网络文学了,中国还有文学吗?”我自己心里嘀咕着。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听到书店门口有人大声喊:焚哥,焚哥。我转眼一看,周大易在一辆奔驰的副驾驶座上招呼我。
我拉开车门,钻进车里,看到开车的是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小伙子。
“焚哥,你住哪?送你到家,就在你家楼下找个地方喝酒行不?”周大易转过身子,向坐在后排的我征求意见。
“我楼下没什么吃的,跟荒郊差不多,到五角场附近吃吧。”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让周大易知道我的住处而拒绝让他认门,我说的是实话,我住在五角场区域的一个部队小区里,在近十年前,整个五角场都还没有开发好,而部队小区则是离着商业区更加偏远,之所以住的这么偏,一是省钱,二是图个清静,住的两室一厅是我一个客户帮忙找的,他家军方亲戚在这个小区的余富房,考虑到想让我更多的给点“报道”上的关照,因此,只收我每月三千的房租,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余一切都好。
指点着司机到了五角场附近一家火锅,下车后,周大易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软中华递给了穿制服的小司机,然后两人嘀咕了几句之后,车就开走了。我明白,周大易根本没车,他是用了一包中华烟,让KTV的司机跑了趟接我的私活。
面对面坐下来,周大易从口袋先是掏出了500大洋递给我,然后半开玩笑的问:哥,咱们这顿饭预算人均100行不?
“说说。”我不搭周大易的话,挤出两个字。
“不瞒哥说,还完钱我还剩500,留300撑到发工资还有10天,所以只能预算200.”周大易递过来菜单。
“算了,送佛送到西,这顿我请,钱你也别还了,这年头,能想着还钱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同情心爆棚了。
我点了几盘牛羊肉,蔬菜,还弄了瓶红酒,拿过酒瓶看了看酒标,再对照酒单上的价格,那瓶红酒要160。
忽然之间,我就有了个灵感。我把红酒递给周大易问他:“这样的红酒在你们那能卖多少钱?”
周大易顿了一下,随后说:这种酒我们很少卖,洋酒和啤酒赚得多,一般来说,100多的洋酒在我们那卖800到1000,2-3块钱的啤酒要卖15到25.
“成了,我觉得你可以捣鼓点酒,我有货源,能先赊货给你。”我想起上周有家啤酒公司的销售总监请我吃饭时,说过如果有渠道可以帮他们卖啤酒,还说可以给个押批结算的政策,而周大易在KTV,这样的活他干比较合适。
有些事仿佛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把啤酒厂家的销售总监电话给了周大易之后,周大易转运了,他从厂家拿货,稍微加点钱就卖给KTV,不仅仅是他在的这家,连这个城市其他家的酒他也供,当然,这里面也肯定有我不明白的一些道道,比如周大易是如何搞定的KTV的酒水入场费这样动大钱的难题,总之,周大易没浪费我给他的机会,短短三四年,不但成了这个城市最大的KTV酒水供应商,还自己开了几家KTV。
随后,周大易隔段时间就开着大奔请我吃饭,女朋友一茬一茬的换来换去,至今也没结婚。他说我是他的贵人,而当初借我的500块钱,周大易直接给了我张5万的卡,我没收,因为我不过举手给他个电话而已,这自认为帮的这点小忙,还不值5万块。
我不收钱,周大易好像找不到一个回报我的方式,于是三天两头的操我的心,在得知我离开了报社,成了一个美其名曰独立策划人自媒体人实则无业游民之后,非要找个高人给我算算如何破解我这个既离了婚没女人,又没事业,还没钱,又不在老家陪爹妈的奔波劳碌命,于是,他连蒙带骗的让我在游艇会所见到了“神婆”玄女。
“焚书先生,请你回答你眼中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精神科与心理学双料专家陈锋锋重复的问题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扭扭脖子,点了一颗烟,随后说:“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看着陈锋锋凑近我而惊讶的脸,我眼睛里流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