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怕的一种动物是什么?”陈锋锋的问题来了,而这次,我们却是在明亮的屋子里,或许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比较容易唤起恐惧感,所以,充足的阳光,会让我情绪更平和。
“蛇胆,我最怕的是蛇胆。”说出这句话,我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确定不是蛇而是蛇胆吗?”陈锋锋狐疑的看着我。
“是蛇胆。”我的回答好像偏离了陈锋锋问的“动物”的主题,但是,作为一个疑似“病人”,陈锋锋还是静静的打开本子,听我阐述关于害怕“蛇胆”的典故。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班里转学来了一个借读的女生,黑黑的瘦瘦的,每天穿着校服,就算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大家外面套着羽绒服的时候,她也只穿校服,以至在冬季她的脸色总是黑中带着红,那些红很明显的是因为冷而冻出的颜色。这个女生不怎么讲话,学习成绩几乎倒数,所以,对于青春懵懂期,男孩子都想找个漂亮女孩谈恋爱的时候,她仿佛不存在般的被忽略,偶尔有同学议论说这女孩家境不怎么好。
在离学校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上树木茂密,同学们经常会在不上学的时候结伴探险,而曾经有同学在山上抓到了刺猬,还有的同学说那山上见过很多的蛇。在上初二时候的秋天某个傍晚,因为考试考得不怎么理想,在放学后我一个人去了小山想要散散心,而在半山腰,我发现了那个女同学的身影,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往深草丛里扒拉着。
“喂,你在干什么?”我在她身后的问话,吓得她一身子一抖,继而转过身看到我,然后竟然哭起来了,而且哭得异常伤心。
我毛了,没想到自己把她吓得这么严重,连声说对不起。她起先并不理我,自顾的哭。哭完之后平静下来,然后看着我说:“我想抓条蛇。”
“什么?你疯了吧。一个女孩子快天黑的时候来抓蛇,你不害怕?赶快回家吧。”我其实是好意,但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之后,却异常的愤怒起来:“我害怕有用吗?我抓蛇治病怎么就疯了?是不是除了被说风凉话,我们穷人就活该应该病死?”
她的语调及其尖厉,在我听来,近乎是一种咆哮。我吓的呆呆的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许久,我磕磕巴巴的说:“要不,我,我和你一起抓吧。”
她听了我的话,沉默半晌,最终低下头对我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实在是心里太急了。”
随后,我得知,她从小没有了妈,她爹把她拉扯大,靠着在工地上做建筑工供她上学,这几天,他爹得了病,严重的咳嗽,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也没见效,因为经济拮据,他爹依然每天硬挺着去工地,可到了晚上,咳嗽的整夜睡不着,有人给她说了个偏方,活蛇取生胆,吞了就见效,所以,她放学后就跑来抓蛇了。
告诉完我这些话,我看到她明显的心里出了口气,,一个长久压抑的人,当她把一些不为人之的压力说出来,是会短时间如释重负的。
于是,我开始帮着她抓蛇。我们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在我们用棍子不停惊扰草丛之后,一下蹿出来好几条小草蛇。我们照准其中一条相对大点的蛇,我脱下衣服,一下把蛇包进了衣服里,而此时,我第一次见她冲着我开心的笑了起来。
随后,我跟着她到了她和他爹居住的地方。那其实是一间比工棚强不了多少的房子,四周都是铁皮,中间用一个烂屏风格成了两间,他爹正坐在外间床上不停地咳嗽。
进屋后,父女两人没有任何寒暄,她也没把我介绍给他爹。她拿出菜刀和菜板,当我刚把蛇放上去,她按住蛇身子,一刀把蛇头连带脖子就砍下来了,以至于那蛇身子不停地挣扎。做完这些,她才惊叫着不停的在屋里跳脚。他爹颤颤微微的跑出来,看到已经死在菜板上的蛇,一把搂过自己的闺女,我看不到他爹眼里有泪,但可以看出这个已近六旬的老人,身子骨非常的虚弱。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相偎依着,仿佛我并不存在。
我拿着菜刀,慢慢对那条死了的蛇进行了解剖,把蛇胆慢慢的从蛇身子里剔除出来,做这些的时候,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因为被我取出来的蛇胆,那轮廓像极了一只眼睛。
“我走了。”我轻声跟她打个招呼,她顿了下,轻声的对我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里,因为考试成绩很差,又回家晚,免不了被爹妈一阵子数落,我没跟他们说去抓蛇的事情。临睡觉之前,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夹杂着雷声。我在心里想,明天见到那个女同学,问问她爹好点没有,还要不要再去陪她抓蛇。没想到,那天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刚进教室,就看见教室里挤满了人,一打听才知道,她和她爹出事了,他们住的房子半夜里漏了大雨。警察说两个人被漏电给电死了,他们的尸体也被及时处理了。
我没有勇气去昨天去过的她的家里去看一眼,我害怕,一种说不上来原因的害怕。而我更加害怕的是,那天留在案板上的那只眼睛形状的蛇胆,从此以后阶段性的会进到我的梦里,它变的硕大无比的对着我的脸,忽然之间张开,露出一只凶狠的眼珠子死死的要把我吸进去,以至于每次我大汗淋漓的醒来。
奇怪的是,那个女同学和他的老爹,从未在我梦里出现过。多年后,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人提起这个被电死的女同学时,我立即感觉胸闷,跑到洗手间里哇哇大吐,那种感觉,好像我自己生吞了一个蛇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