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惊见能人露弊病
本队的王国秀摔伤了腿,请沿东郭医生看了几天,没见效果,来找向河渠,请他陪同去找
顾医师。
顾医师除手术外天天坐门诊,找他看病并不难,可有些人偏以为有熟人介绍,医生会尽心些,其实是误解。凡名医都是尽心为病人看病看出医术来的,不尽心为病人看病得不到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也就成不了名医。当然是熟人、朋友也许更尽心些,但这没有什么标准可以衡量, 只是患者及患者家属的猜测、想象而已。顾天生是沿江名医,更是个热心、怜贫的好人,有没有熟人陪同本无所谓,不过这意思不便在队里说,说了会让乡亲们误会你不肯帮人的忙,所以只要有人找上门来,向河渠照例都是欣然陪同,王国秀来找固然不推辞。
从医院回来刚下车,凤莲说:“翠玲来过了,说她姐夫来了,叫你回来后去一下。”向河渠车龙头用不着转,直接向西去陆家。
“许大哥,昨天公章刚到手,正准备今天去府上拜访呢,你来了很好,张校长想见见你,是不是去一下中心校?”向河渠握着许明熙的手说。
“忙什么?先进来坐坐,老许还有话同你说呢。”站在旁边的陆锦祥说。他对这位比他大七八岁的连襟从来不依爱人叫姐夫,只称老许。
老许要说的是:郑若华听说他要到校办厂来,答应每月给他三百元,希望他去生化厂。他希望和梁、向合伙干,而不是计件制,但工资要三百元,因为他在外面跑,开支大。
正说间,梁金才进来了,也是翠玲去通知的。老许又重复了一遍。向河渠说:“许大哥是去国平那儿还是到我们这儿,主意由你自己拿,我不勉强,也不与国平争。假如不是你已离开国平那儿两三个月,我根本不会去找你。别说张科长那儿的路子我走得通,就是走不通,挖墙脚的事也不是我向河渠做的。国平许了你的愿,你认为他那儿条件优惠,可以去。你要二百我们答应了,他给三百,我们比他再高点,他再加点,双方争夺,没什么意思。”
陆锦祥说:“老许,你我是连襟间,不会车外水。我问你:在河渠找你前国平为什么不找你,不开三百块的?国平的为人你恐怕得访访。”
许明熙不吭声,向河渠见梁金才眉毛一动,估计他要说话,要是他一同意加,自己就没法说了,连忙拦在他前面说:“许大哥,本来张科长这条路我们已经走通,农药厂我有熟人锦祥是知道的,农药研究所所长樊玉骏是我的朋友,通过他弄点液碱不等于完全没路子,为什么还要找你?上次去你家就已经说过了,不重复。今天在这儿吹过牛吧,每月十吨我也能搞到,不信我们试试,今天是八月五号,到十月五号前,你许大哥坐在家中别动,或到国平那儿去先干干,看我能不能弄到二十吨?”
“不用试,我知道能。”陆锦祥说,“你的老师在市里给严书记当办公室主任,他给化工局长打个招呼,能不卖他的面子?”
“不,物资计划问题上我不会找他的,不能让他在这方面欠人家的情、坏他的名声。”
“名声?”陆锦祥有些不解。
向河渠说:“我的老师是个正直的好老师,而在物资计划上走门子是不正之风,不能连累他,让他为难。”
“你也是个正直的好人,为什么也要走后门?”陆锦祥开玩笑似地问。
“哈——,你在考我啦。”向河渠知道他意在冲淡自己与老许的气氛,但也不无看自己怎么回答的意味。于是说,“走不走后门要看时、事,没有固定的规矩。那年红星桥重修,桥面统统拆除,只剩几根横梁。那天下着雪,农机站的施俊士嘴里衔着捆住饭盒的绳子,从横梁上爬过河来。明知危险为什么要爬?因为除从这儿走,南北都要绕上好远的路,上班来不及。
必过的河,危桥也得走。守经从权是做人与处世的方略,只要守住做人的基本原则,非重大原则问题可以变通行事。不走后门就过不去,明知是不正之风也得走。在我不走后门得不到非要的东西,就只好走后门;在我的老师,他没有非走后门的理由,所以就不能连累他也去走。”
“嘻嘻,你总有道理可说。”陆锦祥笑着说。
“不是我总有道理可说,而是我知道通权达变的道理 ,所以我正直但也顺应潮流,不象有些人认为的凡事都呆板、固执。
哎——,许大哥,价钱怎么说?有些事是要综合考虑的。比如你要三百块钱一个月,是可以的,但每月的供应量则相应增加。我们一批五锅七百斤,一个班月需二十一吨液碱,你能月供二十吨,工资四百呢,何止是三百?要与我们集体承包,那么工资就与我们一样高,外出开支按购进总额的百分之一包干,随你选择。你总不能既要与我们一起享受超利分红,又要三百块工资,还只供十吨一个月吧?国平承认你三百块一个月,可是随你能供应多少都是三百?”
陆锦祥说:“国平说了,要他保证一个月能生产二十八天。”
“他是四只锅子,一批五百六十公斤,每月就是十五点六八吨,按我们给的标准计算应是三百一十三块。”见许明熙仍然不吭声,向河渠说,“这样,许大哥你我都不忙作答复,大家都再考虑考虑,以后再说。张校长说过哪一天你到沿江来了,盼望同你聊聊,能劳你的驾去一趟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去就去嘛。”许明熙爽快地答应了。陆锦祥见说,忙说:“去见见张校长当然可以,吃过饭去,二位也一起在这儿吃,省得麻烦张校长。”
梁金才说:“还是到中心校去吃饭好。这样,我先行一步,以防张校长不在校内。过半个小时我不到,就请你们去,我在中心校等。”向河渠说:“这样更好,还是梁校长想得周到。”
张校长、常志进是第一次与许明熙见面,两位校长热情欢迎老许来沿江共创校办大业。许明熙要求发给聘请书,常志进立即请吴迪奎吴校长写聘书,盖上沿江化工厂的公章,聘他为供销付厂长。梁、向都知道许明熙不会到郑若华那儿去了。
酒席台上许明熙大谈特谈他在供销上的丰功伟绩,历数到过的码头,当然生化厂也在其中。他讲了郑若华如何如何地不守信用,少他七十五块钱,几个月过去了至今不还,上次去要,亲见桌上有一千九百多元的支票,就是不给钱;讲康万银,甚至连郑若华的小舅子小许都不想同郑长期合作下去,只要沿江化工厂干起来了,他有握叫他们都到这儿来干;说小许小康技术好,到沿江来片碱生产就没问题了,等等。
听着许明熙的神侃,向河渠心里满不是个滋味:初来乍到给张校长一个什么样的印象?不错,你到的码头多,在你会认为自己神通广大,是个能人,天下去得;在别人的眼里则会认为是个不扎根的、不堪大用的、在那些人家眼中可有可无的,要不然为什么你会从这家跳到那家,至今连个扎根的单位也没有?他向张校长望去,只见张校长无可无不可地笑笑,不附和,也不皱眉,只是笑看着许明熙唾沫横飞地演讲。
向河渠觉得不能再任凭这位老兄神侃下去了,于是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今天我非常高兴地看到许大哥和我们走到一起,来,我敬你一杯!”随后与许明熙一碰杯,仰面喝下,持杯望着他。老许刹住滔滔不绝的演说,也很兴奋地说:“二年前就想同你向厂长干一番事业的,今天终于走到了一起,好,干!”也是一口喝下。小顾连忙来帮斟满。
向河渠说:“许大哥,国平原在农机站的群力车口莶票,他叔叔要我帮帮他,就把他从农机站借到生化厂,让他搞片碱,并派小戴重点指导生产技术。他现在能独立支撑局面,我感到不负他叔叔的托付,很高兴。小康、小许,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一个是他的小舅子,即使不愿跟他,我们也不能用。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不跟国平搞竞争,请许大哥体谅我的难处。”
许明熙一愣,随后说:“好好,听你的,放过他,不跟他争。”
梁金才举杯说:“许厂长,今后就靠你大显神通了。来,我敬你一杯。”接着常志进、贾远华、小顾、小黄都敬了酒,连吴校长也敬了一杯。
许明熙酒多话更多,云里雾里侃过不停。吴校长请他帮红旗校办个校办厂,他竟然也满口答应。向河渠第一次见识许明熙的话篓子,不禁有些怀疑是否做错了选择。
这怀疑集中体现在他当天的诗里。诗在日记中没有题目,笔者帮定名为《惊听老许云雾侃》。实不相瞒,向河渠日记中的诗与《习作录》里的不一样,多数没题目,书中所定题名都是笔者加的,无关大局,只为辑录时查起来方便,还请读者勿怪。这首诗的内容是:
为请能人许明熙 ,舍却自家可得利。谁知刚来第一天,言行让人疑难释。
扬言郑愿出高薪,工资不与业绩计。要官被封付厂长,夸历单位数难记。
指责国平欠他款,将挖技工来这里。唾沫横飞酒连杯,敢包沿化腾腾起。
信口答应吴校长,日后帮他办个厂。惊听老许云雾侃,暗问自己可莽撞?
与许相识不多时,德才如何不甚详。初来乍到委此任,是否有点欠思量?
诗中“是否有点欠思量”的想法当天向河渠就已跟张校长说了。那是他乘饭后休息时间专门找张校长谈的。他说:“对不起,张校长,没想到老许竟是个话篓子。这位老兄是我队陆锦祥的连襟,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听陆锦祥说他有个亲戚跟农药厂、树脂厂几家大厂厂长关系都密切,他本人路子也广。只是听陆锦祥介绍,对他本人并不了解。请他来是想发挥他和他亲戚的作用。今天听他的言谈”
张校长打断向河渠的话头说:“没关系,打江山用人重才,守江山用人重德,你不要有顾虑,我知道了。只是,只是-----”张校长迟疑着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向河渠说:“你是不是担心许、梁连在一起会变成前些时的郑、梁连腿?”
张校长望望向河渠笑笑,没有回答。没回答就是回答。
向河渠沉思着说:“这个可能是存在的,但我不后悔请他加盟。郑梁连盟对厂差不多没有什么好处,梁金才受郑若华的控制,厂几乎变成郑若华的。许、梁连盟不一样,首先许的路子我可以走得通,他不无顾忌;其次梁金才的权限是中心校给的,受中心校的指导,对厂的利益影响不大。至于我,原本在片碱上就没准备作大文章,只将它作为起步的基础、发展的后方,个人受益大小不在考虑之中,因而他们连盟不连盟,不会对我的发展规划有多大影响。到一定时候我的其他关系也会交给他们去用,我只专心攻其他产品。只是一下子委他为付厂长,他算不上管理型人才,如果再有供销人才来,有些难安置。”
张校长说:“你能想到这些我也就不担心了。至于对老许的委任嫌快了些,没同你们商量就下了聘书,不过也不要紧,有好人才尽管引进,总有法子安置的。”向河渠略一思忖,笑道:“说的也是,总有法子的。”
当天下午,常、梁、向、贾、许一起去跃进校看了新厂,向河渠说了将来的大体规划。许明熙认为这儿比生化厂好,有奔头。常志进说:“中心校全力支持校办厂,盼望许大师大显神通,在沿江乡干出个样子来。“许明熙说:“请常校长转告张校长放一万个心,有我在,沿江化工一定会兴旺发达、腾腾向上。”
常志进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向河渠说:“我与老梁去找村干部谈修路的事,你与老贾陪同许大师多喝一杯吧,我们就不来了。”
向河渠与贾许二人从跃进校出门,沿路向北走来,到沿西代销店,贾远华说他还有点事,今天不能奉陪,说罢过桥而去。
向河渠从供销店拎了一扎啤酒出来,恰好碰到砖匠薛锦山也从后面骑车过来,于是邀他一同去干一杯,路过陆家再邀陆锦祥,到家后让凤莲煮了丈母娘带来的鸭蛋,炒了花生米、青豆籽,馨兰再打着手电筒采来西红柿,四个人就喝了起来 。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妹妹向霞骑着一辆三轮车来接老娘和馨兰,说队里一个在外头包厂的老板请乡亲们去狼山旅游,争得老板同意,来接她们同去。原本是假期中由馨兰承包的洗衣、洗碗的任务就落到向河渠的肩上,凤莲才不管这些事呢,一家五口的责任田里什么时候都够她忙活的。
正忙着呢,许明熙来了,他没进场,站在路上说:“向厂长,我到生化厂找国平去,就不回来吃饭了,你跟梁校长说一声,有事到生化厂找我。”说罢上车向东而去。
老许刚走不一会儿,梁金才到了,他是来传达张校长的话的。说今天在跃进校约请立新、跃进、曙光三个村的干部会商关于跃进校址迁移、曙光校接纳跃进校高级班和路的修建事宜,请向河渠陪同老许去吃饭。向河渠说老许已去生化厂要钱,中午不回来,他呢想去永建村拜访一下刘师傅,商讨请刘师傅帮搞液碱计划一事。
“刘师傅?咋没听你说过呢?也到我们这儿跑供销?”“算是业余的吧,他有他的本行手艺, 不是专职供销员。利用的是他跟农药厂蒋厂长的关系。”
“对了,你说过还要找几个的,刘师傅只是其中之一,是吧?”“是的,你暂别告诉张校长,因为八字还没见一撇,成功不成功还不知道呢。”
“好吧,我不说。不过你可要请老许来吃晚饭,今天预备的是两顿。”
向河渠答应了。
刘师傅就是在生化厂切割胶带的那位车工师傅,他家住永建七队,就在三级河南边。向河渠到他家时,正在车床上干活。这老头别看不识字,却十分健谈,南里州北里县一扯起劲,能跟你扯半天而且都是他在说。自然七箩八笆斗的话中不免重复的多,前天说了的今天再说,一点也不奇怪。
他之所以同向河渠谈得来,不因为向河渠是什么长,苏乡长就住在他家南边隔三四家,却谈不来。是因为向河渠善于听,没有不耐烦的表示。尽管年龄上刘师傅的儿子比向河渠小不了多少, 但两人谈起来就象是年龄相仿的老朋友一样,无拘无束,更没什么代沟。
“善于听人说话从而交上朋友”这可是向河渠朋友多的秘诀之一。他曾在一次与蔡国良、何宝泉、沙忠德还有笔者在场的聚会上畅谈过他的体会。
他说有人说“上帝给了我们两只耳朵,却只给了一张嘴,其用意是要我们多听少说”,说话总有个目的吧?你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并不总取决于你说的有没有道理,更大的程度上取决于听的人是不是认为你说的有道理。是非本无定论,有没有道理又看符合不符合他的利益、兴趣、感情。是不是符合人家的利益、兴趣,在你说话里看不出来,要从人家的谈吐中才能发现,因而要想自己说的话有用,就得认真听人家说话,从人家的谈话中去分析,去寻找,从而对症下药。
他说:人的本性总是对自己的事情特别关心,总是喜欢自我表现。如果肯认真听他谈论他关心的话题时,他就会感到自己的被尊重,感到你是他的知音,从而拉近你与他之间的感情距离;投桃报李,对于你说的话也就容易听得入耳,容易接受。
在场的朋友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刘师傅与向河渠谈得来的重要原因就在于此,而得知刘师傅与农药厂长有较好的关系也是在听刘师傅神侃中获悉的。前些时候打算生产片碱时想起这个信息,就特地拜访了他,今天是第二次拜访了。
刘师傅自然知道向河渠的来意,因为忙今天没空扯闲篇。他说上星期天在蒋厂长家里,蒋厂长说液碱计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农药生产上产生了麻烦,市里派驻了 工作队,有点不方便,得等一等,容他跟相关人士通过气,搞个什么本子,可以长期供应,不批什么条子。说一个月十吨二十吨的不会有什么问题,让向河渠放心。
向河渠则再一次表示计内碱每吨可给二十五块,计外每吨二十付到货就给钱,决不拖拉。刘师傅说他完全放心,因为生化厂那么难并没有少他一分钱,何况现在你向厂长已不难了呢。
向河渠笑笑说:“今天你很忙,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等你的好消息。一有消息,如果没时间来我家,告诉向霞也行。”刘师傅住七队,向霞家在十队,相互都熟悉。刘师傅说都行。两人握手告别。
执照、公章到手了,还没印介绍信、信纸、 信封呢,这类事梁金才是想不到的,只有自己张罗。从刘师傅家出来 ,向河渠到滨江中学来找老符。
老符是滨江中学的校长。当年就是这位老符在沿西大队参加批判大会时发现向河渠的批判稿写得好,向严书记推荐,向河渠才得以到公社当上通讯报导干事的;也是这位老符帮他熟悉业务,使他得以在通讯报导方面取得长足的进步,落得个“誉论”的外号。自那至今,十七年了,两人间来往虽不频繁,但只要一遇到,总是要互相问候,谈上好一阵。该校办了个印刷厂,只要是印刷方面的业务,向河渠总爱来滨江,一为方便,二为谈谈,今天又来了。老符喊来车间主任,交待了向河渠要印的品种、数量,然后两人便聊了起来 。
听向河渠介绍了情况以后,老符说:“既然你在那儿只是个会计,到我这儿来当厂长好不好?这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而就由我自己顶着。张仕正怎么搞的,这不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吗?”向河渠说:“这可怨不得张校长,他是安排我的,是我提议由梁金才继续当的。”
“你对梁金才了解多少?虽然你们是一个大队的,只怕还没有我了解得多。我在沿西足足呆了半年多,几乎天天同他照面,有比较全面的了解。这老兄上进心不强,不顾人,肚量小,这三点就决定了他当不好一个厂的厂长。同他一起办厂,难,倒不如到我这儿来,你全权负责,有困难找我。”
向河渠说:“好,如果在沿江再混不下去,就来找你。”
老符说:“我说的是现在,不要等将来,现在就缺人才。”
向河渠猛然想起两个人来,一是何宝泉,一是陆锦祥,心想要是这两个人中来一个,不也是一举两得吗?只是他们愿不愿来,还得问问,不妨先放句话在这儿,于是说:“我来不了,但可以帮你找一个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是德才兼备吧。你先给个底,给什么样的待遇?”“月工资八十块,利润提成。”“那好,我先谈谈看,对方愿意了,再同你细谈。”“好,一言为定。”
从滨江归来,向河渠要去生化厂找老许,凤莲不同意,她的理由是国平在拉他,去了,面子上难看。向河渠认为没事,因为自己没挖郑的墙脚,去了正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免得产生误会。凤莲觉得也对,就没再阻挡。
许明熙、郑若华、何宝泉、蒋国钧正在打牌,一见向河渠来了,都站了起来。向河渠说:“都请坐下,继续打,我一会儿就走。”
郑若华将牌面朝下放在桌子上,泡了一杯茶端来,说:“叔叔,请喝茶。”向河渠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坐了下来 。
“秀才来找老许的?”蒋国钧问。“是啊,张校长吩咐请许大哥去跃进校吃夜饭。”向河渠回答说。
“老许当上付厂长啦? ”何宝泉问。
“对!主管供销的付厂长,我是老本行——会计。”向河渠回答道,随后说,“国平,有个情况今天当着各位的面说清楚 。老许到校办厂来是我去请的,但没有挖你墙脚的意思。我找老许时,他与你终止了合同,并已在五接帮人家干了两个月,陆锦祥告诉我这一消息后才到他家去的。假如老许还在你这儿干,我不会请他,假如他现在愿意来,我们并没有莶合同还可以来。我与你之间不论在哪个方面都不竞争,只存在互相帮助。”
“叔叔,从七五年到现在,我们打交道十三年,我相信你,也佩服你。老许到哪儿去我都没意见。现在倒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郑若华说。向河渠说:“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行。”“就是你那张桌子----”
“行行。”向河渠爽快地说,“这间办公室呢,我已用不上了,今天当大家的面正好交出去,呶,钥匙全在这儿。”说罢将钥匙摘下,放到打牌的桌子上。
老蒋说:“办公室就不必交了,小郑只想借桌子用用的,他没有桌子。”
向河渠说:“早已不是厂长了,还占着办公室干嘛?噢——,有件事倒是忘记说了,春红,你来一下。”
老蒋说:“春红上信用社去了,在这儿不早就来啦。什么事说吧,我传达。”
向河渠笑着说:“蒋兄,我已滚出生化厂啦,法人代表该换换了,我那个印鉴章不可再用了,你跟公司说说,换成国平的得啦。”
老蒋也笑道:“现在小郑当家说话管用,还是小郑说吧。”
向河渠突然明白了,老蒋是想自己当,或者至少维持目前这个局面:厂长辞了职,他这个付支书就成了实际上的当家人。要是郑若华当了厂长,他就不在他眼下了,于是就没再说。
一局下来 ,何宝泉说不打了随便聊聊吧,众人都赞同。
何宝泉说他目前处境很不好,工作没着落,自己找了个行当,花去两千多块钱,至今还没有个结果。向河渠知道他工作没着落是因为政工调走了,没了靠山,于是说:“胆红素是个好项目,应当坚持做下去。自己原来也想搞的,曾跟小郑提起过,后来知道你在着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关键在原料,要视原料多少确定做法。开始用人一定要少,比如现在用一个专职炊事员就没有必要,吃饭的人少,工作不苦,完全可以自己做饭。”
何宝泉不想听向河渠说这个,转移话题说:“听小郑说张科长认为磷酸三钠销路好,这里生产行不行?”向河渠说:“行是行的,我也曾有这个打算,现在有两关过不去,一是资金,没有过个几万玩不起来。”
“土法上马呗,这方面你是行家呀。”老蒋插话说。“土法上马也得有个三五万的。还有个问题就是副产品磷石膏往哪儿去?要变成商品石膏又得投资。张科长提这个建议时我就动了心,后来想想,玩不成。”向河渠说。
“叔叔,也有难住你的事情?”郑若华打趣地说。“唉——,”老蒋一声长叹说,“一钱逼死英雄汉哪,要是有个十万八万的,生化厂何至于此,难住你叔叔?嘿嘿——”
郑、何二人都说“是啊”“是啊”,谁又能说不是呢?可是“是”又如何?
趁许明熙上厕所之机,郑若华说:“叔叔,老许可不好弄啊,心大,填不满。”老蒋说:“信口开河乱做主也是个毛病。”何宝泉说:“志大才疏,好以救世主自居,换了我是不用他的。”
“来了,别嚼蛆。”老蒋从窗子里见到老许正走来,警告说。
“假如我生产磷酸三钠,你帮不帮我弄?”何宝泉提高声音问,其用意不问可知,是说给老许听的。向河渠假话当真话说:“我可以帮你设计生产线,培训生产工人和化验员,不可能离开校办厂。”
“为什么?”“一女不嫁二夫,答应了张校长,再答应你,算什么?脚踩两只船 ?”
“哪个脚踩两只船?”老许在门外问道,他大概疑心屋里人在说他了。向河渠解释说:“宝泉要我来帮他搞磷酸三钠,我说技术可以支持,人来不了,不可脚踩两只船。”
“你不过是个会计,又不是厂长、付厂长的,现在一个会计帮三四家弄帐多的是,只要不误校办厂的帐,有什么两只船三只船的?”何宝泉借题发挥说。
“何厂长说的也是,校办厂是你办起来的,却只当了个会计,何苦帮人家作嫁衣?”老蒋是个玲珑剔透的人,随即帮何宝泉演戏。
“梁金才能当厂长,笑死人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我放个屁在这儿,只要你叔叔一走,厂要不了几个月准倒。”郑若华说。
“那可不一定,有老许撑腰,有没有秀才不碍事的。”老蒋笑哈哈地说。
“蒋书记可不能这么说。在生化厂这么些时,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你们放心,我姓许的保证他的利益不受伤害。”许明熙信誓旦旦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宝泉放声大笑起来,随后郑若华、蒋国钧会过意来,也都出声地笑了。笑得许明熙莫明其妙,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愣在那儿 ,只是说“你们 ,你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向河渠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他的利益居然要一个跑供销的保证不受伤害,他成了什么人了?再说他许明熙有多大能耐能保证?能保证不做伤害向河渠的事就谢天谢地了。不过知道是知道,却不能点破,向河渠对何宝泉微微摇头。
“许大哥,我跟着河渠叫你一声大哥。你的这句话我可记着了,也代表生化厂认识你的人谢谢你,盼望你说话算数。”何宝泉一收笑声,眨眼间便变为严肃、认真,说完还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这一躬更将许明熙弄得无所措手足,不知如何是好。
“许大哥,宝泉爱开玩笑,别当真。”向河渠解围说。
老蒋却说:“宝泉可是认真的,也代表了我们,国平,你说是吧?”“对, 代表我们。”国平附和着说。
这一说解脱了许明熙的尴尬,忙说:“放心,放心,我说话算数。”
“张校长要我们早点去,许大哥,我们是不是就走?”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早走早好,许明熙欣然同意。向河渠转脸对郑若华说:“国平,校办厂执照刚到手,还没印介绍信,你撕几张给我。”
“生化厂的也好用?”郑国平惊讶地问。“不是的,是通用介绍信,没有厂名的那种。”
“不在我这儿,等葛会计来了,我拿来回家时给你带去。”郑若华说。
“也好,就烦劳你了。各位,我们再会。”向河渠与蒋、何、郑一一握手,这才同许明熙 一齐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