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站在原地未动。
不仅老狼人未动,连插在他腰带上的那把剑也显得异常安静。
它静静地待在老狼的腰间,冰冷而又沉寂,活似一条冬眠的长蛇。
但身后的九环大刀分明不这么想。
一丝龙吟虎啸声中,那柄看一眼就知道沉重非凡的大刀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之间,轻薄的刀锋划破冰冷的空气,不偏不惜,直冲老狼的后脑劈来。
老狼还是站在那里。
他当然听到了后面的响动。
但奇怪的是,老狼不仅没有拔剑,而且,好像也忘了躲闪。
甚至,听得脑后金环声响起,老狼又闭上了方才才睁开的眼睛。
“啊!”一声尖叫,那个一直张着嘴观望着院子中一切的笨姑娘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何故,她好像十分不愿意看到老狼被劈成肉片的惨状。
黑乎乎的胖手将双小如缝隙的眼睛蒙得严严实实,却依然阻止不了身躯剧烈的抖动。
然而,老狼还是站在那里。
一身轻松、一脸悠闲、一动不动……
“铮!”一个异常清脆的声音猛地响起。
脆响之后,又听得那声音在一周遭的土墙土屋之间来回冲撞,袅袅余音如同层层涟漪,宛若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笨姑娘哆哆嗦嗦移开了捂着眼睛的手,壮起胆子瞄了一眼,却发现老狼还是站在那里。
那把杀气腾腾的大刀当然还握在那条大汉手中,悬空停在了离老狼头颅不到三寸远的地方。
厚重的刀背之上,几个金色的刀环兀自在晃个不停。
很显然,方才听到的脆响,正是大汉手中大刀骤停之时,跟随大刀劈空而下的刀环撞击在刀背之上所致。
如此清脆,怕是那九个碗口大小的刀环,悉数为纯金打造。
“哈哈!果真是头狼……”提刀的大汉见老狼笔直的腰杆纹丝不动,突然一把掀开斗笠,仰面朝天大笑了起来。
他一只手握着刀,刀锋还是停留在老狼头顶寸许高的地方。
猎猎北风吹过来,抽打在光亮轻薄的刀锋之上,发出“呜呜”的怪叫。
“多少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老样子、老脾气!哈哈……”看着依然站在刀口之下的老狼,那大汉一边说着,又抬头大笑了起来。
“咔!”只听得又一声脆响,见老狼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回头,也不见动手,但是,他的手中,却很是奇异地出现了一个东西。
一个碗口大小的圆环。
握在老狼手中,金灿灿、沉甸甸。
“咔咔……”老狼站在大汉的刀锋之下,笔直的腰杆、硬挺的后背,兀自不动如山,何止身形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可就在眨眼之间,一阵响动之后,老狼手里又多出了一串圆环。
不多不少,正好九个。
不消说,就是从大汉手中那把威风异常的大刀上给掰下来的。
谁也没见老狼怎么出的手,可刀背上九个刀环确确实实已经到了老狼手中。
看刀环扭曲的模样,就知道是硬生生扯下来的。
那刀环是如此之沉,九个圆环,如今握在老狼手中,饶是老狼这般高手剑客,却也禁不住胳膊上的腱子肉早开始颤动,足见这几个刀环分量十足。
再看那断口处的颜色,从里到外都是让人眼花迷乱的金黄色,真的是纯金打造。
虽说多少武人视兵刃为生命,但不管怎样,再好的武器也不过是杀人之用,漂亮之余,武人更看重的还是实用。如这条大汉般,将些个贵重却并不太实用的黄金用在兵器之上,气派之余,倒也罕见。
那大汉握着刀,猛觉得掌中一轻,刀尖上跳之际,才发现刀背上的九个刀环齐刷刷不见了踪影,再一看不动声色稳如泰山的老狼,脸色一红,干笑了两声,又左顾右盼瞅了几眼,讪讪收回了那把在老狼脑门上悬了半天的大刀。
“咳咳!你……”看老狼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大汉好似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盯着老狼硬如顽石的后背,干咳了一声,扯开嗓门叫了起来,谁知道方一开口,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错!这么些个黄金,用来打酒,却不能喝上个三年五载?可惜用错了地方……”老狼惦着手里厚厚一摞金环,自言自语地说着,总算回头看了一眼那大汉。
“娘的,臭毛病一点都没变……”大汉见老狼回头,不觉大喜过望,猛地一甩背上宽大的斗篷,抢进去一步,一巴掌拍在老狼肩上。
“两位,里面请!”不等老狼开口,却闻得一阵花香,只见厅房门帘一晃,花嫂早从门帘后面钻了出来,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二人,略一躬身,客客气气地说道。
“花嫂,恭喜发财!”大汉看见花嫂露面,眼前一亮,冲花嫂一挥手,大大咧咧地喊道。
“多谢云爷吉言!云爷!大侠!两位里面请……”花嫂满脸笑容,嘴里说着,转身掀开门帘,又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院子当中的两人,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很是优雅地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请!”那大汉扯着个破锣也似的嗓门,一把拉起老狼,大踏步朝正厅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冲花嫂吼道:“花嫂!花嫂!我要跟我的兄弟痛饮,有没有上等好酒?上等好酒!二十年陈酿!有没有?有没有?上等好酒!我要跟我兄弟痛饮一杯……”
紧说慢说,两个人早踏进了宽大温暖的正厅。那大汉一把摘下头上的斗笠,随手一扔,又将已然没了刀环的大刀倚在墙角,自顾自坐了上首,又按着老狼坐在旁边,冲花嫂一摆手,又吼了起来:“有啥好酒好肉尽管上!快点!快点!上酒……”
“两位请上座!”花嫂冲大汉行个礼,随口冒出一句客套话,一抬头,看见大汉早坐了上首,粉脸微微一红,换个口气说道:“云爷稍候,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却见冰儿端着一个托盘,低着头,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两位先请用茶!”花嫂说着,从托盘上取下两个细瓷盖碗,恭恭敬敬放到两人面前,随着身躯的扭动,又有一股香气迎面冲了过来。
大汉猛地一抽鼻子,仰面往宽大奢华的椅子上一趟,好像对此很是享受。
突然,只见他眼睛一亮,猛地盯住了站在花嫂身后的冰儿。
老狼坐在旁边,看着眼睛瞪得溜圆的大汉,一声冷笑,随手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冰儿被大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见她面带羞涩,偷偷看了看老狼,慌忙转过身子,悄悄退了下去。
“花嫂,这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好酒好肉尽管上……”大汉见冰儿退下,好像回过神来,看了看冰儿的背影,嘿嘿一笑,又盯着花嫂那张粉脸看了半晌,突然一声大吼,伸手在怀里摸了起来。
“慢着!”老狼喝着茶,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一个手势制止住了正在摸银钱的大汉,又指了指搁在面前木桌上高高一摞金环,不动声色地说道:“劳烦花嫂,这几两黄金你先收着,算是这位云爷的茶酒钱……”